原创非首发,首发于《张家口晚报》
从记事起,我家门前就是一条高低不平的羊肠小路。小路旁稀稀落落长着几棵杨树,夏天的时候树上会有知了不停地叫,偶尔还能在树干上抓到斑蝥和金龟子。我就是沿着这条小路上小学、中学,直至走出家门参加了工作。再后来,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可是那条小路依然让我牵肠挂肚,梦里梦外不断萦绕,因为那里通向我曾经温馨的家。
是的,那只是曾经的家。当我现在回到那里,只能从荒草和柏树丛中散落的瓦砾寻找家的痕迹了。在荒草中,依稀还能辨认出当年那条小路,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突然就想起了许多往事。
我家住在煤矿,煤矿工人的家庭是可以享受福利煤的,一年四季都有,因为那时候做饭取暖都靠烧煤。煤矿有个马车社,负责从煤场给各家各户送煤,规定是送到门口。一到给我家送煤的时候,也是我们最发愁的时候,倒不是怕干活,关键是人家送煤工不愿意为我们送煤。那条路太窄憋,而且七拐八拐,这里厕所挡一下,那里又有一棵树,弄的骡子马都不好走,往往赶马车的送煤工累出一身大汗,火气直冒,粗声大气地吼着说:“下次就把煤卸在大路边,不给往家门口送了。”父亲也是火爆脾气,更大声地吼:“你敢?”如果送煤的真到了大路边不想穿这条小路,父亲便亲自上阵,拽起马车就走……
现在回想起这些事情觉得挺有意思,可在当时,那动静不亚于打仗,总是惹得左邻右舍探头探脑观看。他们都佩服我父亲的胆魄,总是能够把送煤工镇住,下次虽然有怨言,却还是乖乖把煤送到家门口。要知道,那时候送煤工厉害得很,不巴结着点,给你装最不好的煤,往大路边一卸就走了,大路离家太远,等倒腾完一马车煤,需要满满半天光景。这还不算,次煤煤块小,尽是些煤面子,煤面混在路边的沙土碎石里,丢掉舍不得,收吧又太费事。
煤,这黑色的东西,在煤矿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印记。我印象中,除了下雪天,门前小道上一年四季都是灰黑色的,那种黑,渗进了土壤中,就像人的血液一样,在煤矿这片土地上四处延伸、流淌。
是啊,也只有下雪天,晶莹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下来,很快覆盖了大地,覆盖了门前的这条小路。小路不再显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耀眼的白。那也是我最兴奋的时刻,丢掉书包,在雪地里蹦蹦跳跳,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声音至今想来都很美妙。随后,我和哥哥姐姐会滚几个大雪球,雪球粘起了土地上的煤灰,变成灰黑色,但是那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心情。我们就用这灰黑色的雪球堆起一个灰不溜秋的雪人。用两颗煤渣做眼睛,朝天椒做嘴,于是它就睁着一对黑亮的眼睛,噘着鲜红的嘴唇立在那里,在冬天的西北风中一天天消瘦,一天天变黑,终于成为一堆黑土一样的东西。
这些让人温馨又心碎的往事啊!一来到这里,就思绪如潮,可是时光淹没了一切,淹没了曾经的小路,政府对棚户区改造,我从小生活的那个院落,那几间平房,已经拆了。那些高低错落的各式各样的平房,都拆了,它们的后面,那座长满了柏树的小山头,推土机和挖掘机嘶吼着,正在修建着什么。再往后,一条笔直宽阔的公路已经通车,路边当年的运煤车和铁轨都不见了,我记得,那里也曾有一条小路,顺着高高的矸石山,一直能走到洋河边。暑假去洋河边嬉戏,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现在已经有了更好的路通往那里,而洋河也变得越来越美,河水清澈见底,水草丰茂,时而有不知名的水鸟疾速掠过,响起几声悠长而动听的鸣唱。
旧的终将要消逝,新的更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们。我慢慢走出这片荒草,站在大路边远远望去,曾经的小路再也没有了痕迹。我依然会怀念那些过往的岁月,但我一样憧憬更精彩的明天,现在的生活终将成为过去,而现实的丰富多彩也会为以后留下许多美妙的回忆。
我开车往回返,从车窗向外望着旁边的山峰,突然发现是行进在玉带山半山腰上。我不由感叹起来,我小时候一直没有爬到过玉带山的半山腰,现在它就在我身边,在我的车轮下。
路越来宽阔,越来越漂亮,似乎永远望不到头。路在不断改变,让人从多年前的怅惘和温情中走出来,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我知道,不论路怎样改变,它永远通往一个方向,那里有我们最深切的渴望和美丽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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