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我愿意对抗整个世界8

为了你我愿意对抗整个世界8

那天晚上要说我是扛着整座泰山走进家门的，一点也不为过。

吃饭时，母亲说：“大龙，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很不对劲啊？”我无法回答母亲的问题，却趁机对父亲说：“爸，吃完饭有些事情跟你说一下。”父亲看着我，眼神在揣测事情的严重程度，然后“嗯”了一声。

饭后的情景跟四年前的家庭会议是那么相似：父亲坐在沙发里抽烟，母亲靠着炕沿站在一旁。我隔着茶几坐在父亲对面的小凳上，内心像刀刮一样难受，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父亲看着我说：“大龙，你有啥事现在说吧。”父亲的表情透着鼓励，透着他那种把坏事往好处想的乐观。

“爸，妈，我跟招弟谈了四年多恋爱了。”

“什么！？”父亲不敢相信。

“我跟招弟谈了四年多恋爱了，现在我想征求你们的意见。”

“真的吗？”父亲将信将疑，眼睛死死盯住我。

我低头回答说：“真的。”

“你他妈个畜生！”父亲从沙发上蹦起来要打我，母亲上前阻拦。父亲一把推开母亲，母亲的腰撞在茶几的角上，一声惨叫。我和父亲同时把母亲扶起来，父亲一把推开我说：“你给我滚！”

母亲挣开父亲的手，怒目瞪着父亲说：“你干什么啊？你让大龙好好把话说完啊。”父亲于是气呼呼地坐回沙发上，又点了一支烟，以一种嘲讽的口气对我说：“来来来，邹德龙，你把我的头割下来当球踢去吧！我没脸活了，我没你这个儿子！”

我流着泪盯着自己模糊的脚尖，无地自容。

父亲仿佛想起来什么似地，换了另一种口气对我说：“你给我坐下，你倒是说说你们这四年恋爱是怎么谈的？”

于是我把自己和雪娇大致的恋爱经过讲了出来，我和她发生关系的事情我也说了。父亲由拍案而起的震怒变为无助的哭泣，我吓坏了。我愣在那里，不明白自己是怎样的一团物质。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哭，中年男人的哽咽有一种直入人心的凄厉，我整个人都在颤抖，房子也在颤抖，世界也在颤抖。

父亲哽咽着说道：“我的奶奶，就是你太奶奶跟你妈妈的奶奶是亲姊妹。你们有了后代肯定有问题。我和你妈都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我们这张老脸有处搁没处搁没关系，可你们还年轻，要活一辈子人呐。这可不是儿戏，这事绝对不行！”

我跟父母坦白的结果并没有使事情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只是给家人带来了痛苦。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远在鸟市的姐姐也听到了风声。本来姐姐是不准备回来过年的，可为了我的事情，还是回来了。姐姐回家之前，一直没跟我联系。

由于跟家里坦白以后，我不方便去找雪娇。好多天不见，我很想她。

距离过年还有几天的时候，我约了雪娇去城里办年货。父亲告诉我，姐姐坐的火车就在那天下午到，要我去接站。

下午的时候，我遇到了原来上高中时的一个铁哥们。盛情难却之下，我们在一起玩了一下午。也许我在潜意识里面害怕面对姐姐，反正那天下午我没有接到姐姐，也错过了回家的末班车，于是次日中午我和雪娇才从城里出来。

我跟着雪娇去了舅舅家。一进门，我就发现气氛不对劲。舅舅在火炉旁边抽烟，舅母在一旁抹眼泪。

雪娇问：“妈，你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

“对不起，舅母。昨天本来要出来的，错过末班车了。”我一听跟我们有关，猜想是因为我和雪娇在城里逗留了一夜的事情。

见舅母不说话，舅舅眼神复杂地望了我一眼说：“你姐姐打电话过来骂了许多难听话。你说你们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她都骂什么了？”我气呼呼地问舅舅。

“不说了，不说了，我说不出口。”舅舅烦躁地摆摆手。

“妈，她都骂什么了，你说啊！”雪娇见舅舅不说，于是问舅母。

舅母不说话，舅舅却突然说：“骂什么了，她骂你妈是老狐狸精，骂你是婊子！”

我一听，气得要死，很想马上就找姐姐理论，但没走。因为舅母又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说：“我也是为你们两个着想，比较照顾你们的感受，所以不反对。可她也不能骂我啊。怎么说我也是个长辈……”

舅舅烦躁地制止舅母道：“你别哭了，你也别说了。孩子们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看着办去吧，老子纯粹不管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告别了舅舅舅母，我自己提着买的年货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在想着姐姐的事情。我和姐姐已经三四年没见了，难道一见面就要吵架吗？一时的由愤怒而起的怨恨哪有二十年的姐弟情意厚重？我自知理亏，所以走了一段路之后，心里已经不怪姐姐了，只想跟她解释清楚，求她谅解。

而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跟姐姐打招呼，姐姐却气呼呼地不理我。于是家里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了。

姐姐初中毕业以后就去鸟市打工了，这些年给家里寄了很多钱，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和小龙上学也不会这么顺利。后来姐姐嫁给了一个当地人，留在了鸟市。所以姐姐在家里的地位是特殊的，算我和小龙的半个长辈。

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围着茶几，氛围剑拔弩张。我像个死刑犯一样埋头吃菜。

姐姐终于窝不住火，骂了起来：“大龙，你现在长出息了！啊！昨天晚上跟哪个婊子过得夜？找婊子你也不找个外地的，偏要找个家门口的！你丢不丢人，你还要不要脸！？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就算我不要脸，老爹老妈也要脸呢……”

姐姐的话越骂越难听，我终于忍不住了，忽地站起来，顺势把屁股下面的木质小板凳举了起来，眼看就要砸向姐姐，立刻被小龙和父母拉住了。

为了止息这场干戈，我被家人拉到了另一个屋子里。姐姐气哭了，不依不饶，嚷嚷着要让我砸她。所以把我推到另一个屋子之后，父母又去照顾姐姐，留小龙一个人看着我。

我还没从盛怒中清醒过来，想挣脱小龙去揍不断恶语挑衅的姐姐。小龙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把脑袋伸在我面前，说：“你他妈要大义灭亲，先从我开始吧！”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了。可心里还是气不过，难受得要命。

这场纷争随着夜幕的层层包裹而渐渐止息，随着次日凌晨姐姐愤怒离去而完全平息。可我的心痛却正式开始了。

那天夜里，我就一度回想起小时候姐姐带着我和小龙玩的情景，回想起姐姐这些年对我的好，历历在目。我也想过与姐姐和好，可除非我作出承诺、拿出行动要和雪娇分手，不然，姐姐是不会跟我和好的。我又询问了小龙对此事的看法，他说他理解我，但不支持我，因为我的作为过于自私。

姐姐走了，父亲催促我给姐姐打个电话，安慰一下她，说我太伤她的心了。于是我打了，姐姐关机，我发短信，她也不回。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跟雪娇的事情好像从姐姐走的那一天开始在村里传开了，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几个叔叔也陆续来我家打听虚实了。

我爷爷膝下有四个儿子，我爸排行老大。二叔和三叔跟我爸一样，也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只有我四叔读书很厉害，后来考上了医学院，成为飞马城里一家医院的医生。虽然四叔排行老小，但怎么说也是半个文化人，有见识。家族当中遇到什么难解的事情，其他几个叔叔都是要向他讨个主意的。

二叔三叔得知实情后，他们的看法跟父亲一样，于是以长辈的身份对我开始轮流劝说。劝说之后，他们回馈给父亲的信息是：“大龙这孩子魔怔了，等他清醒过来就好了。最好请个神婆子给他做场法事。”

我要回学校时，父亲让我顺路带点土特产给四叔。用意再明显不过了，但我不得不去。

我去找四叔的那天，特别不巧的是，医院刚收了一个重症病人，四叔被临时叫走了。所以我很庆幸没有听到四叔的谆谆教诲。

而在我返校前的那段时间，我在家过得是无比痛苦。父亲和舅舅舅母也打了电话，向他们表明了自己的反对这件事的立场，并希望舅舅舅母“管好自己的姑娘”

于是我们家和舅舅家的关系也变得紧张起来，过年的时候没有相互走动。我们家和舅舅家还有一些共同的亲戚，这个时候也被牵扯进来，处境尴尬。

那段日子好像天快要塌的感觉。每次和雪娇偷偷打电话时，我们都会泣不成声。雪娇总是不放心地问我：“你还坚持跟我在一起吗？”我总是给她斩钉截铁的肯定回答。心痛之余，内心不禁呼喊：“让一切的暴风雨都砸向我吧！放过雪娇，她只是个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