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很多时候，当我们静下来独处，或是想找人倾诉，却发觉身边人竟无处可寻。孤独，使你想起了儿时的撒娇，父母的怀抱，抑或小时养育你的亲人，姥姥的皱纹笑开花，爷爷的胡子扎人疼……
1
阿炎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编外人员。体制改革后，阿炎父亲也跟着转成事业编内人员，还是那个职位，福利却好很多。阿炎从小成绩中规中矩。读到职校，虽不惹事，可成绩平平。眼看儿子考不进好大学，阿炎父母急得像热锅蚂蚁。
父亲同事的亲戚定居荷兰。托同事关系，父亲送阿炎往阿姆斯特丹——那个国际知名港口读世上排名第一的物流专业。阿炎嘟着嘴不乐意，父亲却指望他技能过关，学成归来。
虽是托了关系留学，其他都要靠自己。条件并不宽裕的阿炎父母也是问亲戚们借债，才凑足了阿炎四年学费。他们却没把这些告诉涉世未深、仍旧乐呵的阿炎。送机时，阿炎母亲还把叮嘱阿炎收好生活费：“别去打工！家里既然让你出国留学，就供得起，别瞎操心。”
阿炎虽然单纯，也预知独自在海外的日子不好过。他也嘱托母亲：“你们好好过。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起初想偷偷去当地餐馆打黑工，为父母省点钱，也可赚点零花。雇佣者在谈话时就发现了阿炎的留学生身份。荷兰籍餐馆老板警告他：“好好看清楚你的ID卡，你们这些留学生没有打工资格。我不会雇佣非欧盟国家留学生，风险太大。”
阿炎望着老板凶狠转无奈的表情，猜测他的语意，拿回学生ID卡，垂头丧气。自己出了国门，对父母依旧什么忙都帮不上。
休息天他就整日窝在宿舍沙发里。自从扔了那个西瓜后，他也不敢出门逛街。街头自动贩卖机的罐装百事可乐，都要3欧一听。
初来乍到他逛市场见西瓜，一时勾起回忆。家乡的暑天，父母总是尽着他，捧个大西瓜“呼哧呼哧”挖勺止渴。思绪飘回，他让老板拿个小的。称完付费，才被老板比划告知要50欧。贵得他差点要托着下巴。
可薄脸皮的他又不敢让老板收回。看着老板殷勤的招呼，他呐呐掏出欧元，说着“好的”。那50欧花在别地儿可用多久！换算成人民币更是……阿炎双手捧起脑瓜，甚至不敢看买来的西瓜。那西瓜被他反复从冰箱里取出又放回。可怜的阿炎看着最终熟烂的西瓜惨不忍睹，生生把50欧扔进了垃圾桶。
多痛心！好在阿炎发愤图强，在语言学校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在初中、职校混不吝的他，居然在数月后听懂了当地的荷兰语、英语、葡萄牙语和越南语等常用语系，偶尔也和人冒出两句对话。英语口语的流利，助他顺利从专业毕业。他顺利进入一家当地规模不小的物流公司，从基层干起。
不久，老板发现并器重他，让他做了自己私人翻译。大BOSS是足球迷，问他世界杯预选赛看好谁？傻小子不改愣头青作风，居然在荷兰老板面前赌意大利赢！老板没有生气，反派给他去家乡建立驻外分支机构的机会，并让他好好历练，争取早日回来。
多年未归，是为有朝一日能荣归故里，让父母尽享富贵，不必再背债度日，看人脸色。阿炎回到日思夜想的故土。一进家门，却看到父亲的遗像和灵堂。阿炎责怪母亲为何不及时通知他。阿炎母亲声音嘶哑，懊悔不已。
原来阿炎父亲住院时，母亲接到了儿子就快回来的消息。觉得他爸首次中风偏瘫，没什么大碍。哪知没过几天，父亲再次血栓，没见到游子阿炎的最后一面，就撒手人寰。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总算母亲无恙。阿炎打定主意待在故乡发展，再也不去海外。他要留在母亲身边好好照顾她。游子的苦，苦于想回却回不得。午夜梦回，才见得父母的身影。
2
小杏是独生女，在小镇长大。按这里风俗，姑娘都不远嫁，流行招赘。从小父母街坊都教导女娃，嫁人就嫁本地。若远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收不回。小杏哪管这些，在小镇读完高中，考取了广州一所院校读高职。
在这里她认识了同班阿良。学生毕竟感情质朴纯粹，一路走来，功利事宜考虑得也少。阿良肯待小杏好，除却打工，就陪她学习。打工挣的钱也肯给小杏买礼物，在纪念日会带她下馆子，看上去憨厚。小杏认准阿良是她结婚对象，打算等大家工作初步稳定就结婚。
小杏给父母打电话商量这事。女儿从手机听筒里就感觉了父亲一蹦三尺高的怒气。母亲在旁软语相慰，又接起电话苦口婆心劝诫小杏，男方家离那么远，有事情都没得商量。回来另找吧！
小杏觉得父母婚恋观迂腐陈旧。放下电话，她就跑去跟阿良哭诉这不被祝福的结局。阿良倒没怎么生气，他还挺理解小杏父母的。他说，要不过年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他们老人家？他挠挠头，这也算正式上门吧！
小杏转忧为喜，红润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两道泪痕。她也明白了阿良的策略，死缠烂打呗。反正以后要结伴过日子的也是我们俩呀。过年前半年，小杏和父母就结婚，意见来回拉锯，谁也不买账。
阿良上门，没少了礼数，该有的都带齐了。大过年的，兴说吉利话。小杏父母看着阿良人也老实，心里默许了。父亲依然没松口，小杏母亲却是喜上眉梢了。餐桌上，谈起婚后定居哪处，又是一阵沉默。
小杏赶紧表态，她决意要跟阿良回他老家住的。父亲扬起的手，被满脸哀愁的母亲拦下。小杏被父亲气得胸脯起伏，跑到大门口一语不发，最后蹦出几个字：“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回来！”阿良怔了怔，含糊着跟小杏父母道了别，就追着小杏出去了……
小杏回忆到这儿，悔不当初。要是自己早点听父母的话，就没现在这么多糟心事了。没想到婚后跟着阿良回到老家。他们是潮汕人，当地重男轻女的思想仍然严重。阿良的几个妹妹在家都没有地位。家里人口又多，都靠阿良和她挣钱帮衬。
小杏来年生了女娃，婆婆又嫌弃她。阿良开始还为她争两句。时间长了，他对小杏说，我们这儿就这样，觉得不好你就回老家。生冷语气和婚前完全不同。然而当初说过的气话还能收回吗？带着两个孩子，又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离那么远，身边却没个体己的人……
想到这里，小杏便潸然泪下。远嫁的女，像泼出的水，收也收不回。最揪心的是，当你的小家有矛盾时，你的父母也无能为力，插不上手，哪怕是想当面骂你都不成。而面对逐渐老迈的父母，因远嫁女儿有心无力，自己家庭都顾不上，哪能说跑就跑回去照顾爹妈呢？
3
倩倩从小由奶奶带大。父母外出打工，这个村子和临近几个村子都是常态。倩倩记得奶奶的一口稀疏的门牙总是漏风。要不是和她一块儿待那么久，别人甭想听懂她的话。
特别是碰上外来问路的，那可好笑啦。奶奶说话带手势比划半天，外乡人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模样不由让倩倩噗嗤一笑。不知怎么就想起手机上“黑人问号脸”表情包。一脸懵逼样，简直太形象了！
和奶奶留守村里的日子不好过，吃得也差。主食基本都是红薯，素菜都炒一块儿，米饭面条那算是好的。要说放学玩伴，也就那几个，父母都去了大城市打工的。
父母对倩倩来说，就是邮寄汇款单和学费。他们管倩倩的生活费，却没给倩倩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只有奶奶枕头底那张父母的结婚照，证明了他们真实存在。奶奶老是用颤巍巍布满皱纹的食指给倩倩看，让她有天跟父母相聚了，别相认不出来。
奶奶还留着爷爷生前常用的土烟枪，那是爷爷留给奶奶的唯一念想。倩倩记得幼年爬到炕上，掀起棉被时，总看到奶奶背影一动不动。但她知道奶奶准在轻轻抚摸这杆烟枪，好像等着爷爷的魂儿进来，说会儿话。哪怕只是看着他也好。那背影深沉、寂寞。
倩倩凭自己努力，考进了父母打工所在城市的一本院校。当她从高铁抵达站下车，父母同时站在月台迎接她时，她有点恍惚。这一刻，她感觉好像自己并非他们亲生的，是冒领的。奶奶才是她唯一的亲人。
想到这儿，倩倩眼前朦胧了。父母一左一右拉着她，一边带她出火车站，一边追问咋啦。倩倩第一次后悔离开了奶奶，离开了小村庄，那个养育她成年的地方。
大城市给倩倩的感觉并不好，空气总是低沉、压抑，有污染，还有雾霾。老家虽然穷，可至少空气还不吝啬让人大口呼吸的。来到这里，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做大城市人真没意思。但倩倩和父母在一起，还是在这个城市生了根。习惯就好，谁不是呢？
前几年，为了学业，倩倩没怎么回去看奶奶。好不容易工作了，就业难。父母倒也为她张罗，求爷爷告奶奶的。倩倩还是凭着自己考的证和实习经验，进了一家上市公司，从会计助理做起。
刚进公司，每到月末就忙得天昏地暗，让人忘记了远方的牵挂。偶尔想起，倩倩的心也会滴血。
今年，家乡有同学来看她，捎来一个噩耗：奶奶过世了。据说肝癌走的，死前就念着儿子和倩倩的名字，咽气艰难，似乎并不甘心。
那一刻，倩倩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同学把她扶到了餐桌旁的凳子上。她说，她很想等自己赚了些钱，买好吃的，给奶奶造新房。没想到，这一切她都盼不到了……
奶奶甚至连倩倩的身影都没盼到。如果说，留学海外身不由己，远嫁女儿牵绊重重，那么对于我们只是外出打工的儿孙来说，回家乡看看养育自己长大的亲人真的这么难吗？
愿所有养育之情都能被感恩；愿所有父母长辈都能在年迈时颐养天年，在气息奄奄时儿孙绕膝；亦愿所有远离亲人的孩子能常回家看看。子欲养而亲不待，你真的忍心吗？到那一刻，你又真的舍得吗？不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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