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听说了有几年,我一直没读,我害怕那是满屏的苦难,读着让人一直泪目,然后眼泡浮肿一整天不舒服。昨天一口气读完,我没有一滴泪。
拿起它,起初是因为它不厚,可以快速读完,为了完成任务清理我的书桌;一口气读完,是因为有个人在听故事,我也在听,想一下子听完。
书中有两个我,我是福贵,我也是一头老牛,我在给听故事的“我”,讲着我的故事。
就像你出门去踏青,一路上春花烂漫,满山遍野的红和绿交织在天地之间,你走近了田边,就在你俯身田梗边上的一株麦子时,看见有一个农人正在田梗的边上休息,然后,你自然的和他聊了起来,聊他手里的麦子,聊他这一辈子见到的人和经历过的事,从他打开话匣子的那一刻,你就想一直追着他,让他把他的故事讲完。
作者余华说,一个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他说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我不是作家,连写手都不算,但我相信这句话并努力学习着。《活着》不是通过简单直白的苦难发泄来为苦难而煽情的。
诗人说: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的真实。
是的,所以世间才有了那么多的诗歌。
一如我一出门,看见垃圾桶盖上站着一只身姿轻盈,表情惊恐的麻雀一样,我不愿意想桶盖下面的垃圾,更愿意想那只麻雀,我想它体型小巧天成,如果它能安静的在我的手中,那一定是一个让人欢喜的灵动尤物,我想着它的自由翱翔,我想着它那美妙的逗趣的隔空对话的叫声。
人类全部的苦难离不开他所处社会的历史阶段,20世纪的中国社会经历了太多的变革,人们在各种变化之中,在历史大潮流里感受生活的平淡,也饱受着痛苦。
作家首先是看到了那他所在的那个时代的美好的人,好的作家都有一双慧眼,那眼睛就如同一台高倍望远镜,是可以调焦的,可以调远也可以调近。近处的,像我们手中的一颗麦子,有麦秆,有麦芒,那粗糙和芒刺会扎手;如果你把麦子放远一点,你会看见一颗完整的漂亮的麦穗,把它放在大自然的任何宽广的绿绿的或者黄黄的麦浪之中,你的眼睛里总是能看到一种唯美和无尽的希望。
我喜欢余华的语言,直白,简洁而富有力量。尽管他写的是福贵仅仅为了活着的百般不容易,连结尾也在写着黑暗:“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黑夜从天而降了。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就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儿女,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可我还是在这样的召唤里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力量。
美好和扎心,在社会的巨大变化的进程中总是相伴相生的,有的时候可能只有一步之隔。
比如城市里的小区建设了生态景观,有池塘,有流水,有红花和绿叶,有景观墙……环境好了,池塘里来了青蛙,久居城里的人有太久没有听到属于大自然的鸣音了,青蛙的叫声与蓝天绿地的景观生态相得益彰。
可是有一天青蛙越来越多了,当集中的蛙鸣响彻一片时,人们听到的就是噪音了,有人反应,有人不理,时间久了,有的人有了恶毒之举后,池塘就变成了蛙的停尸场。
稻盛和夫说,活着就要感谢。
是的,每一个活着的人,都要感谢生命的给予,感谢一切苦难,活着不易是每一个生命,而不是某一个个体。
如当我们像福贵一样,将苟活作为唯一生活目标的时候,那一定会让我们生命的每一个瞬间都变得更加的深刻。
《活着》截取了中国从国民党到后毛泽东时期的一段,一个平凡农民的大半生的生活故事,看起来离我们不太远,看起来也是中国社会发展新浪潮中的小小一段,却反应了那个时期大部分生命的现状。
余华是一个厉害的作家,他让读者自己去窥探那些生活与他们如此不同的人物的心灵,我想这也能让读者感受到生命的深刻,我读完有这样的感受。
余华,就像是书里那个会讲荤故事,会唱酸曲的人,在书里,荤的酸的段子都有,但你却体味不到他语言的低俗和乏味,有的语言反而像诗词里的某一个字眼,它会跃起。
就比如苏轼有一句诗: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全句中有了一个“跳”字,全诗就都灵动了。
年轻时的福贵,嗜赌如命,终于有一天他输掉了全家人的全部家产,此时他才如梦初醒一般,他惊恐万分,身上软绵无力,回到了家,他还精神恍惚着。
父亲被他气死的前几天,叫他进屋谈话。
“我娘从我身旁走了出去,她一走我心里是一阵发虚,说不定他马上就会从床上蹦起来和我拼命。他躺着没有动,胸前的被子都滑出去挂在地上了”……
余华没有直接写现在的父亲,而这里的一个“挂”字,就把此时的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直接映射了出来,有没有?
就像上面诗句里的一个“跳”字一样。我读到此处的时候,顿了一下,地面应该是平的,被子掉在地上会挂在哪儿呢?
好准确好精致的语言啊!
《活着》,不是一部苦难的小说,是一种精致,是一种力量。
不信,你读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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