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的脚步从数九严寒走到蝉噪三伏,旧事的影子在脑海中愈发模糊,但那两件小事我仍记忆犹新。
“卖甜——粑! 猪儿粑——”放学路上,天桥下传来一阵沙哑的吆喝。
噢,是那个推车的老婆婆,她常常在我下了晚自习时,推车在夜幕里做买卖,生意有些寡淡。一回落雨,她缩在一处门檐下,用手掀起大蒸屉上的白布,小心地把那些小点心往怀里挪,好像在呵护一群脆弱的小动物。
我舔了舔嘴唇。
“婆婆,来两个猪儿粑,一个甜粑。”我凑上去,小车旁聚着几个顾客。
“猪儿粑要咸的还是甜的?”
“一样一个吧。”我有点期待,棕绿的叶子里裹着满满的糯米,馅料丰实。
“7块钱嗝。”我拉开书包,却只有两块叮当响的一角硬币。
“婆婆,真……真不好意思,我没带够钱,下次再来……”她把目光转向我。“对不起,耽搁你做生意了……”我连忙递
袋子给她。
“没啷个,你下回再给我嘛。”她把我的手推回来。她的手刻满沧桑,纹路被生活磨砺得像枯树的分杈。
“可我找不到你怎么办?……”明天就放长假,很难再碰见。我的心痒痒起来:那是童年的味道,失落几多时啊!
“我就在这儿卖。”她淡淡地说。
“万一……”
“没关系的!我又不怕啷个。”我一时语塞,只知道点头道谢。走几步回头,她还在忙,穿件颜色发旧,式样也老旧的格子衬衣,纯朴得像七八十年代。
一路上我默念:“7块钱,7块钱,回家就揣进书包里!”
粑粑的味道格外地道,想必出自老江津人的手艺。我告诉妈妈自己赊了账,她感叹:“这份信任很难得了,你可别让它失望啊。”
上学了。一连几天,天桥下空荡荡的。
“卖甜——粑! 猪儿粑——”沙哑的嗓音,发旧的格子衬衣……
“婆婆!我来还七块钱了!”她犹豫片刻,伸出枯树皮般的手,嚅动着干瘪的嘴唇,”没事儿,没事儿……”终于轻松了,我的身心仿佛舒展到说不出的大。
另一个傍晚,我到画室楼下吃饭。听说那家老板摔伤了,闭门几个月才重开。店里一向人不多,上回我来这儿,老板的小孩儿正龇牙咧嘴跟姥姥学念“鹅鹅鹅”。
我要的炒河粉上来了。正翻钱包,尴尬的一幕重演了。河粉要价十块,我只有五块。
“阿姨……我钱不够,我就是对面画坊的,一会给你好吗?”
“没得事。”
“我先拿五块垫上,我吃完了再去借要得不?”“没事没事,你慢慢吃嘛。‘’我不由得埋头,咀嚼得很漫长——河粉很干,我向来胃不好。又没带够钱,真不长记性!。老板娘仿佛一直用目光钉住我。唉,这一餐着实不好下咽。
“妹儿,舀点南瓜汤嘛,我看你哽得难受。‘’
“啊……谢谢,只是我不啷个能吃凉的……”
“那我用微波炉给你打一哈儿。”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热汤下肚,喉润肠通。我连忙啪嗒啪嗒上楼借钱补上,连忙抱歉。
“没事没事”她笑着,晕黄的灯光下,皮肤泛着些许光泽。
正值倒春寒,温暖的暗流涌动,再度回想起那个吆喝的老婆婆,那个再平常不过的老板娘。她们与我素不相识,做着分分钱辛苦挣得的小本买卖,却并没有因为越来越复杂的世界丧失信任他人的勇气。
说来惭愧,初尝讲诚信的美好感觉,大概是给我豆蔻年华的珍藏。大概就是尘世里的微感动吧。
但愿在琐屑的生活里,我们能做诚信人,用良善织成绵绵丝网,让暖意流进每个人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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