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北方小草已偷偷拱破了地表面,毛茸茸的露出绿色的小嫩芽;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花骨朵像欲语还休的少女等待着雨水的滋润;偶尔一阵风吹过古老的小镇,暖意之间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凉意,不冷也不热;人间四月天,清丽典雅的涉水而来,娉娉婷婷,清清浅浅,清新中透着股神秘,有种莫名的思绪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少女坐在炕头上绣着大红喜袍,一针一针密密麻麻地拉出来又戳下去;周围七大姑八大姨唧唧歪歪的聊个不停,无非就是东家的婆姨西家的汉子之类的话题;暖暖的阳光照在少女的身上,微微抬起头瓜子脸、大眼睛、樱桃小嘴、柳叶眉沐浴着阳光,屁股摞了摞位置,柔荑般的小手轻轻略过发梢伸出胳膊懒懒的伸腰抖腿;一众妇女早已看呆张着的嘴巴足以吞下一大颗鸡蛋,每个人脑中都徘徊着四个字“惊为天人”。无视于四周的石化状态少女轻快的走出屋子。不知谁的绣花针掉在了地上发出“铛”的声音唤回了大家的思绪,再次熟络的唠嗑声又一次充满着这个四四方方的小屋,只是这次被谈论的对象却变成了刚刚出去的少女。
站在院子中间的英子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脸上平静的像风和日丽般的海平面没有一丝起伏,完全不像一个待嫁的少女浑浊的眼神反而有股经历世事后的沧桑。罢了罢了,亲事是自己亲口同意的这又是何必呢,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有家人要顾及的太多,自己也没有王宝钏那样的勇气和决绝,英子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乙丑牛年四月初十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寅时一刻刚过,英子就听到稀稀落落的穿衣声她知道是后娘起床了,因着今天自己就要出嫁了后娘从前几天开始就搬过来和自己住,每晚都缠着和她聊到快子时才不甘心地去睡觉,聊以前的事,嘱咐她为人媳妇,为人妻子的事等一串一串的琐事,自己总是笑着说“娘,都在一个镇俺会常回家听你唠叨的,快睡觉咧”,可是她和后娘都明白成了亲、嫁了人就是谢家人了除了逢年过节平时想回家哪有那么容易呀!再也没有做姑娘时自由了,后娘总会敲着她的头骂道“哪有嫁了人的姑娘天天回娘家呢,真是不害臊”不知是在宽慰她自己还是女儿。
柳儿起床后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屋子,望着满天的星星祈祷着一切都顺利,这时嘎子也已经穿戴整齐早早地来到屋子里对着父母的牌位三拜,家里的族亲络绎不绝的出现在被黑夜笼罩的小院中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英子在柳儿关门的那刻就睁开了眼,空洞的一双大眼盯着屋顶那根歪七扭八的房梁脑子一篇混乱。“吱”门被推开了,柳儿小脚急冲冲的跨进门栏点着了煤油灯看着女儿已经醒了就说道“英啊,麻利嗖地穿好里衣小心受凉”边说边走到箱子里拿出红艳艳的喜袍和新的绣花鞋让人看着就喜庆。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炕上用手一寸一寸的铺平,等着英子洗漱完慢慢拿起来穿在女儿的身上,一颗一颗纽扣从下往上两只手来回穿梭不停,一根红线盘起来三千青丝,一张小嘴在胭脂上轻轻一呡瞬间烈焰红唇仿佛妖精的化身吸引着男性荷尔蒙的加速分泌。
巳时三刻院子里聚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主要是自家的亲戚和街坊中的婶子大娘。有人喊了一声“新郎官来了”顿时人声鼎沸,说话声、踩踏声、欢笑声、声声不息。蓝色长袍、青马卦、头戴小礼帽、足穿青锻粉底官靴单披红,面如寇玉、唇红齿白、肤如盛雪、清澈的眸子,似一潭汪泉直戳心底。“真俊哪”人群中接二连三发出感叹声,众人无意识的让出一条道。刘姓族亲的族长亲自为新郎再披一道红,成为双披红;帽带插金花。英子头盖红头巾,拜别了父母的灵牌由嘎子背上了迎亲的马车。因为在同一个镇子里两家距离不远迎亲的队伍特意绕着镇子转了一来回才稳稳的到达谢家时间刚刚好午时。
一系列繁琐的礼毕随唱送新郎、新娘入新房。这时用彩绸连接新夫妻,新郎倒退,引新娘入新房,并肩坐在炕上。新郎用寿杖挑下新娘头上盖的盖头,随着盖头的落地谢煊泽脑海里闪现出李延年的诗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谢煊泽一直都知道她长得漂亮在这十里八村是一枝独秀但是多年后再见她已经不再是当年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了而蜕变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娉婷少女,一撇一笑都令他神往。记忆中的那个梳着长长辫子、小巧红嫩的脸上一张嘟着小嘴、大大的眼睛中充满了不满,似张牙舞爪的猛虎的女孩正低着头揪着腰两侧的衣服不安的表情像极了他梦里时常出现的影子。知道她害羞,他走到炕边轻轻的握住她的手说“别怕,有我在”,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闹腾的人硬拉了出去。
英子从半夜起床后就像木偶一样被操作着,按照指示伸手、抬脚、弯腰、跪拜、万福……。处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似一个看客的心态平静的完成了自己的婚礼没有娇羞没有兴奋、甚至都没有愤怒一副众人独醉我独醒的面孔。刚那双拉起自己又暖和有宽厚的手的主人就是自己此生的丈夫了吧,英子想着但内心对他却没有半分的好奇。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嘛,他对俺咋样俺就对他咋样,既然成亲了自己一生就不会对不起他,相应地依自己有仇必报的性格也不会吃亏的。这是婚礼当天英子最真实的想法,只要不是文博所有的男人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就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当时的英子绝想不到自己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不是年少时遇见了他而是十八岁那年举办的一场自己并不向往的婚礼。
因为丈夫是谢家三代单传,因此没有小姑陪伴的英子独自一人待在新房看着窗外太阳从正午烈日当空缩影为昏黄的光斑直到它消失的无隐无踪、无所事事地拄着头困得直不起身来想睡又不敢睡的矛盾心理浸满着她的脑海。“哐当”脚步有点虚浮的人影晃荡进了屋子,大红色的缎子喜袍,白炙的脸庞,儒雅的气质,英子嘴张的像核桃一般大熟悉的字眼在嗓子里卡壳了怎么也出不来无声的喊着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眼泪簌簌的流下来。煊泽看见前面抽搐耸肩的小女人,她在哭!一边强压抑着又抑制不了的哭!无声的哭泣淡淡充斥在夜色笼罩的小屋子里,像凶猛的老虎一片一片撕裂着他的心、一滴一滴的血滴在他的心上堆积成块痛的他无法呼吸。
“别哭,我会对你好的”她的哭声像一剂清风瞬间吹散了他大脑中的酒精。她第一次离家离开了从小生活的环境远离了相依为命的亲人只为了和他组成家庭共度一生。他是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唯一的依靠,在今天之前她对他来说只是记忆中那个扎着辫子的倔强小女孩、他对她来说或许只是一个陌生人,但今天以后他们是融为一体、共存的夫妻,是这个世界上彼此陪伴最长的人。在这个漆黑的夜晚,他抱着哭的像小猫一样的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哼着跑掉的小调如同父亲安慰着伤心的女儿一样度过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直到煊泽抱着她的时候才知道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瘦好多,纤细的腰肢仿佛他一把就可以捏住、长长的睫毛沾染着泪珠、精致的小脸浮现着悲痛欲绝的神色,像一个随时凋零的瓷娃娃。看着怀里安静沉睡的女人煊泽嘴角扯出一个三十度的弧度,轻轻的放在已经铺好的炕上,盖上透着喜色的大红色棉被,自己则收拾收拾吹了灯睡在了炕的外侧,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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