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了?”趴在床上的人问。
薛宁愣了愣:“半,半年。”声音低下去,几乎听不清。
钱磊翻个身,细细打量她。
不超过一米六的个头,巴掌大瓜子脸,圆圆大眼睛,十分清澈,莹亮星光闪烁,藏着几分深邃。
他拧着眉,闷闷地问:“今年多大了?”
薛宁手上动作一顿,小心地问:“我按的不好吗?”
“没有,我就是对你有些好奇。”见她脸上透出尴尬,他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你看我,肯定猜不到我是做什么的?以前啊!我十分浑,直到父母不在了,才想通许多事,才会努力上进。为了生活,曾经很狼狈,但是心里踏实。”
薛宁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睛有些红:“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职业不正经?挣钱不干净?”
钱磊见她这个样子,摆摆手:“不是这个意思,每个人想法不同。”
颈上一凉,钱磊抬头。撞上薛宁泪眼婆娑,惊慌失措拿帕子帮他擦拭的模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钱磊接过帕子,看着她兔子样的眼睛,心里暗叹:这姑娘也太脆弱了,身上哪里有一点按摩女郎嬉笑巧嘴,八面玲珑的样子。
将眼泪掉到客人身上,薛宁内心惶惶不安,假如客人投诉到江姨那,她的工资一定会被扣完,回去也少不了吴刻的毒打。
正不安,对方将帕子递给他,语带劝慰:“别哭了,是我失言。活着一点不轻松,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
一句话,像是戳到她的软肋。
她突然哽咽出声,眼泪止也止不住的掉。
“我叫薛宁,宁静的宁。我是个大学生,家里有个年迈的母亲和八岁大的弟弟。因为缺钱,所以趁暑假来兼职。”
多么经典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博取同情台词,如果是以前,说不定他会动容。可惜他在真和假之间,摸爬滚打多年,恻隐之心不会轻易施舍。
“是啊!都不容易,混口饭吃而已。”他随口敷衍着,心中却想着下次换个人。
“你是我见过最随和的客人,其他的,不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或者,调笑戏弄,总想着占便宜。”她突然话多起来,却让钱磊有些想笑。
多么单纯的姑娘,给她一点温暖,就对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陌生人,掏心掏肺。以后,她绝对会吃亏。
可是,他只是个过客。天下那么多人,他才管不过来。
所以,他半开玩笑:“是吗?我一般只对美女比较随和。”
薛宁的脸,不出意外的红了。
她的手,在他太阳穴位置盘旋。
想了想,鼓足勇气开口:“您从事的行业,经常要对着电脑吧!”
钱磊意外:“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发现您肩膀和手指的肌肉有些僵硬,应该是长期在电脑前端坐打字造成的。”
“聪明!”钱磊转眸看她,刚对上她看过来的笑脸。眼睛亮晶晶,眉眼弯弯,干净纯澈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你多大?”他忍不住问,见她愕然,笑着解释:“我姓钱,二十九,大不了你几岁。不用您您的称呼。”
“哦!我叫薛宁,今年二十一。”她眼珠一转,试探问“那我,可以叫你钱大哥?”
“可以!”听着她稚气的话语,他勾勾唇,“宁宁。”
“谢谢!”薛宁微笑。
敏感的人,特别容易感受到来自他人的感受,刚刚那一刻,来自钱大哥的笑容,多了一丝真诚。
钱磊也摸清了,这是个天真无邪,给她一点善意温暖,就记一辈子的好姑娘。
直至离开,薛宁觉得两人相谈甚欢。
钱磊只觉得,可惜了。
两周后。
电脑前,钱磊将写了一半的稿子删了又改,改了删。
他起身,走到窗边点了支烟。窗外,夜幕降临,灯红酒绿中,一切未知的罪恶偷偷在上演。
他深吸口气,将快要完成的稿子,一字不留全部删除。
烟雾缭绕着脸,他感觉眼前的东西有些不真实。
鲜活笑容的姑娘,再也不见。
《我在按摩店的所见所闻》见报后,好奇的读者一下扒出来现实中的店。
为了吸引读者,博取眼球。他将按摩女郎写得极为暧昧随便。
最后,店里的所有女员工全部成了意淫攻击的对象。
那个叫薛宁,笑起来甜甜的姑娘,死于七天前。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的男朋友出去网吧玩游戏,晚上回来就看到她躺在血泊里,手腕上的血迹都凝固了。
众人兴致高昂,又来起底她的背景经历,没想到挖出大新闻。
她的男友吴刻是个有案底的强奸犯,而受害者就是薛宁。
他录下薛宁不雅视频,各种威胁。小姑娘人单纯,成了他所谓的“女朋友”。
这个女朋友不仅洗衣做饭暖床,还被他塞到亲戚姑妈家,强逼着她做了按摩女郎。
她时刻活在威胁与不安里。
“不听我的,我就公布你的视频。还有你的母亲和弟弟,一个老一个小,一不留神出什么事了可就不好说。”
薛宁被捏着软肋,含泪受着他的欺压。
所有的事的曝光,出自薛宁的遗物,被房东从垃圾堆里捡到的日记本。
最后一句是这么写的:最近,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叫我发慌。明明我什么也没做错,却要承受他们异样的目光。
窗外,有片叶子落下。
风柔,云轻。
谁知道天,会在什么时候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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