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马家祠堂里,祖宗排位前,香烛缭绕。堂屋地上,马家大少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堂屋里摆了两排茶桌,严严实实坐了好几十人,一个个表情严肃。虎视眈眈的盯着正在罚跪的马少爷。
此时的马少爷,一改往日的桀骜不羁,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也被耷拉的眼皮遮挡住,满眼的无奈,满脸的懊悔。心中嘀咕着,我不就是好面子,说了句瞎话嘛。嗨,早知如此,我何必呢。我也真是的,我打心里是从未嫌弃过自己娘啊!我真是鬼迷心窍了,那日为何要对几位世兄说谎呢!真是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二)
一月前,马家大少爷在外求学归来,马老爷很高兴,请了好几个世交家的公子来家里做客,意在陪马少爷玩。这些少爷公子在一起,成天游山玩水,吟诗作赋。马老爷让厨房变着花样的做饭菜,招待这些公子少爷。这些人在马家一玩就是半个月。可除了见过马老爷和他的两个小老婆以外,从没见过马少爷的母亲。
于是,一天张家少爷就问:“马兄,我等兄弟来你家叨扰数日,为何不见令堂大人?”于是,几个世家公子都纷纷问起。然而马公子却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几个公子更加好奇,便一再追问。后来马公子便说自己母亲早已去逝!几个公子这才罢休。
过了几日,几位公子哥告辞而去。各自回到府中。把马公子说母亲早已过世之事问起自家父亲。没想到这些公子哥的父亲都哈哈大笑。最后方说起马家老夫人的事情。
原来,马家早在几十年前,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财大势大,后来有个算命先生告诉马家,说让马家老爷(那会儿马家老爷才十二岁)取村里的一个丑女为妻。说那丑女有旺夫相,将来定会让马家大富大贵。
话说这马家为了家业昌盛,便依了算命先生的说法。托人说媒,把这丑女给十二岁的儿子取进了门。说这马夫人丑,那的确如此,一是一双大脚,二是满脸麻子,三是比这小男人大八岁。
自从进了马家门,马家人却没拿她当过马家媳妇待,完全就是找了一个做活儿的长工。吃喝穿戴全是和家里下人一样。然这马夫人却也逆来顺受,毫无怨言,也不敢有怨言。
一晃几年,马老爷长大成人了,该和这个过门多年媳妇圆房了。可马老爷说啥也不同意,而且执意要休了这个丑女人。但马家老人不同意,因为他们相信,这丑女人能给家里带来好运。而且事实证明,自从马家取了这个丑媳妇之后,家里的样样事情都顺风顺水,不管是做什么买卖生意,总是尽赚不赔。就凭这个,马家也不会让儿子休了此女的。
(三)
就这样,马老爷从不进这丑媳妇的房。更别说和她有肌肤之亲了。随后几年,马老爷又取了姨太太。这姨太太文文弱弱,家世也还富庶。马老爷对这二夫人相当好,一年之后,二夫人为马老爷生了一女,却也落下病根,过了没几年就死了。
后来马老爷又取了一个姨太太,在为马家生孩子之时,难产而死。留下一个女孩。然这两位姨太太留下的女孩都是由这正房丑夫人为她们扶养操持。
从此马家老人们更加相信了当年算命先生的话了。看来只有让儿子和这丑媳妇圆房,好给马家添丁进人了。如今两个小媳妇都没能为马家生下儿子,而且还都早早的死去了。
于是老两口商量着怎样让儿子和丑媳妇能在一起,也真是煞费苦心。想了许多的办法,最后马老太太尽给儿子往酒里下了点迷药。趁着儿子神志不清,让下人把他抬到丑媳妇的房里。
(四)
一夜云雨之后,这个嫁入马家整整十二年的马夫人,才真正的做了一回女人。可马老爷清醒之后,一看自己睡在了丑媳妇的床上,感觉自己跟踩了狗屎一样的恶心。连多看一眼丑媳妇都懒得,愤然而去。
可事儿有凑巧,就那一夜,这位马夫人居然怀孕了。这下马家老两口可开心了。居然还一改以往的态度,竟不再让这丑媳妇干粗活儿累活儿,还给安排了一个使唤丫头每日里伺候她。就是好让她安心的养胎。
经过了十个月,马夫人终于临盆了。不负众望的为马家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有那么一句俗话说得好,(丑马下烈驹)这丑母却生了一个又白又俊的孩子。这下可乐坏了马家上下,然马老爷还是不爱搭理这位(有功之臣)。但却在马夫人不在的时候,偷偷的从丫头手里抱过儿子,看着,看着,看不够。嘴角露出难掩的笑意。
(五)
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不光长相乖,还特别的聪明好学。八九岁时就能在私熟里,提一些难倒先生的问题。常常把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只是因马家势大,不敢打这马少爷的板子。
再后来,这马少爷是一路求学到了省城。马老爷也是为有这么个出息的儿子,感到非常的骄傲。但对于自己那个丑媳妇,过了这么多年,他仍然是不待见。
尽管儿子这么优秀,可这马夫人却没有母凭子贵的资格。虽不再和从前那样干粗活累活儿,但也没有享受到马家正室的待遇。从未在大庭广众下露过面。
就因为自己长的丑,丈夫一辈子不待见,就连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在长大成人之后也嫌自己。不愿让人知道有个丑娘,居然还说自己母亲不在了。
(六)
这些事情对于老一辈的人,都知道事情的原委,知道富甲一方的马老爷有一个拿不出手的丑媳妇。也就见怪不怪了。
可这件事情对于这些年轻气盛的富家公子来说,却是一件大事儿。既然成天学什么孔孟之道,读什么四书五经。礼仪仁智信都学到哪里去了?古人云: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些浅显的道理人人都懂,为什么这马公子满腹经纶,倒在外人面前,不愿让说自己的有个丑娘,嫌丟了面子。还诅咒自己的娘亲死了。这不是大逆不道吗?简直是天理难容!
话说这几位公子哥知道事情原委之后,一商量,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马公子。非得让他知道不敬不孝的后果。商定好之后,一行人遂又去而复反,直奔马家。
(七)
马府门前土路上,几匹快马疾驰而来,身后卷起一溜尘土。
到了门口,七八个公子哥跳下马背,直奔马府。进了院内,直接朝着马公子书房而去。进得房内,不由分说,便把正在看书的马公子绑了起来。
马公子惊鄂不已,大呼小叫:“几位世兄,这是为何,这是为何呀”?“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便直接把马公子押到了祠堂。
马家上下乱作一团。随后族中一帮德高望重的老人们都被请进了祠堂。
最后,在几位世家公子要求下,把那位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马夫人请进了堂内。看见眼前的一切,这位饱经沧桑的老妇人,眼里沁满了泪水。
马公子双膝跪着朝马夫人跟前挪动了几步,一个头磕在地上:“娘,儿子错了,对不起您老人家。我愧为人子,我不孝。我枉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不配为人啊,娘,您打我吧,打我吧!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马夫人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扶着儿子的肩膀,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好半天,才哽咽的说道:“儿子,娘没有怪你。为娘能理解你的想法。是娘不好,让你在人前没有面子。是娘不好,是娘不好啊!”说完,她又对屋里的众人鞠了一躬,祈求着:“各位大伯、叔叔、大哥、兄弟,各位世侄。今天因为我,让你们为我出头,我在这儿谢过大伙了。”说完又深深的鞠了一躬。“孩子年轻,不懂事儿,我不怪他。你们就饶了他吧。要怪也是怪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教育好他。我信我娃,他是个好孩子,他以后一定不会再犯糊涂的。你们也信他一回,就放了他吧!”
这时,一直坐在角落的马老爷,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了堂屋中间,对着屋内各位拱手作揖道:“各位老少爷们,今天这事儿,虽说是犬子有错,可这件事情,从根源上说,其实是我的错。俗话说得好,养不教父之过嘛。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教育好他。”
说完,他又转向了这位嫁给自己几十年的夫人,他从未拿正眼瞧过的夫人,冲着她深深作了一揖。这才对她说道:“夫人,对不起。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没有善待过你,你为我马家生了一个好儿子。我从心里感激你,只是一直以来,我就是好面子,没和你说出我心里早就想说的话。这些年,你为我马家所有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天,当着这里所有的老少爷们,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了。还请夫人不要怨恨我。儿子这次的做法是不对,其实是我的错。还望夫人能原谅我。”说完,再次给这位夫人作了一揖。
此时的马夫人已经是泣不成声。她颤巍巍的扶住了马老爷胳膊。半晌才说道:“老爷,我不怪你,我也从未怨恨过你。自从我进了马家门之时,那时你岁数小。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我眼里,始终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这些年,我知道你不待见我,可我知道,你没有为难过我,这府里所有人,对我都很尊重,包括你取的那几个小的,她们见了我,都管我叫一声大姐。几个孩子也都管我叫娘,管自己的亲娘叫姨娘。我明白,那是老爷你为我立的威,你如果不维护我,那些人又怎么会买我的面子呢。所以,我从没有怨过你。”
看到此时的场景,屋里所有人都会心的笑了。
(八)
马家大院,高高的戏台搭了起来。杀猪宰羊,淘米洗菜。马少爷要为自己不孝之举付出代价。答应几位世家公子,要在府里大摆七天宴席,唱七天大戏。不管穷人富人,只要进来马府。随便吃喝!
这场闹剧就用这样的方式收场了。可这件事情却成了一个说教的故事,被当地人传言了一百多年。直到如今,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时不时的还在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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