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我成家后,父母就把责任田交给我们小夫妻俩种了。那段艰苦经历,我时时忆起。
每年秋收过后,秧田就不种小麦了,立冬之前要把田翻好,冬季让田冻结,待开春融化变酥,等待来年春夏时节做秧田。秧田都是小块的边角田,要靠人工翻土。那时我还在集体所有制的厂里工作,休息天带着翻地农具软锋铁鎝来到秧田,双手举起铁鎝,不停地坌。坌地是全身运动,体力消耗大,我身体精瘦,一坌田就是“廿四根肋骨根根出”。后来手上就长出了不少老茧。
坌好的秧田泥土变得更加酥松柔软。到了春分节气,家家户户把留存的稻种拿到砖场上去晒。晒好的稻种放在水缸里浸泡一夜后取出,装入蛇皮袋,地上铺好稻草,然后把蛇皮袋放在上面。要时刻关注袋中的稻种,几个小时翻一次身,保持适当温度,不能过热,也不能过冷。热了要烧坏稻种,出不了芽,冷了也出不了芽。几天下来,当稻种长出一点根须,吐出像米粒大小的白芽,就可以着手做秧坂播种了。
谷雨后,布谷鸟发出一串串清亮带节奏的鸣叫声,秧田里已灌上水,农民用软锋铁鎝把泥土削细,再起沟,做大约一米宽的秧坂。几天后秧坂干了,先把沟里的烂泥用勺子掏在秧坂上,然后两人合作,一人一边用木板把烂泥推平,再均匀播上稻种,用铁铲把稻种压在烂泥中,等待秧苗长出来。那时节,麻雀经常到秧田觅食,农民就在秧田里竖几个稻草人,一开始还管用,后来麻雀放开胆子,直接飞到秧坂上,吃得不亦乐乎。为保护稻种不受侵害,老人手持铜锣,蹲守在秧田边,只要麻雀一来,就使劲敲锣,那些老油条便惊恐飞离。
稻种从泥里冒出细绿的秧苗儿,农民在秧坂上撒一层稻草灰,施上磷肥、钾肥,阳光雨露一滋润,那一片嫩绿的秧苗儿眼看着一天天茁壮成长。常言道,黄梅三莳。芒种一到,就到了莳秧的季节。这是一门技术活,农民既忙着收麦子,也忙着种稻。渠水引到翻过的水田,老汉头戴凉帽,左手牵牛绳,右手握鞭子,脚踏耙车,不停地鞭策耕牛耙田。耕牛拉着耙车,从水田外圈向内圈兜圈,一袋烟工夫,水田平整如镜,夏风吹过,掠起涟漪。
农民开始用尼龙绳拉秧绳,从水田这头到那头。拉秧绳很有讲究,两人分别把住水田的两头,对视角,不能拉斜了。
秧绳是多人同时莳秧的分界线,也是秧苗莳得齐整的准绳,关系到分蘖、光照、产量。
秧田里一边有人拉秧绳,一边有人挑秧、抛秧。女人把秧苗从秧坂里拔出来,用稻草扎成秧把,男人把秧把挑过来,在田埂上把一把把的秧苗抛进秧田里。有经验的人抛秧,是根据一把秧大概能插的空间范围来抛,这样莳秧时,手边的秧把总是触手可及,不必起来到远处去拎秧把。秧绳拉好,秧苗抛好,剩下的就是莳秧了。
左手拿起秧把,右手把捆扎的稻草解掉,然后松开左手的拇指,右手从中分出三根左右的秧苗,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两根手指夹住,弯腰把秧苗插在水田里,一般一排插六棵。秧苗插入泥土时,秧根务必要直,入泥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太深了秧苗埋在水底下,烂根长不出来,太浅了容易漂浮出来。“烟筒头秧”就是指莳秧插得太浅,就像烟筒头里的烟丝,风一吹就飘散了,秧苗不容易成活。
我读高中时跟大姐下田学会了莳秧。然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相当难熬,莳秧时腰酸腿疼最常见。田里还有蚂蝗,令人厌恶又难受。
农忙莳秧,常常一早起来抢工。下田时拎一汤碗冷粥,放在篮里,搁在田埂上。干完早活,冷粥就着萝卜干吃,这是莳秧时最常见的生活。
十年前,村舍统一拆迁,这才真正结束了农耕生活。但往日的田园劳作难以忘却,时时激励我砥砺前行,对未来生活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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