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我遇见了你

遇见你，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2018.6.14  周四  晴天

文|与君成悦

01

读张爱玲的《流言》是在某一个夏日的清晨。和煦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地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而我就坐在树底下，手里捧着书，旁边是一杯清香的绿茶。我爱极了这样的安静，喜欢安静简单的生活，不为家务所烦恼，不为柴米油盐所牵绊，沉浸于书的海洋里，与作者谈一场穿越时空的爱恋。

我对张爱玲的喜欢源于某个男生。那时候的我还在上高中，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对异性之爱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我这一生喜欢过不少的异性，然而也仅仅是喜欢而已。我向来比较重情，也容易动情，喜欢简单的感情，那是一种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对方的一句：“我懂你”就够了的感情。这种感情只能止步于友情以上，恋人未满，再往深处说，就会超越异性之间单纯感觉，反而就违背原有的初衷，也就没了意思。

我高中喜欢的那个张爱玲迷的男生，也可谓是个传奇。我有时候甚至会将他和刘书记作比较。因为我从他的身上看到那个男生的影子——一样是出身贫寒，一样是励志典范，甚至在曾经的穿着打扮上乃至个子上也都差不多，更有缘分的是，他也一样地考进了北大。

02

那一年，高一，未分班。

九月高远的天空蓝得深邃，手指仿佛一伸出去就会被染成蓝色。而我就坐在学校操场的绿地上，他就在绿地的山坡上，直直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寸板头，白t恤，黑边眼镜，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我见过他，知道他是隔壁班的高材生，次次拿年级第一名。

他的优秀是我望尘莫及的，因为我除了语文成绩好之外，其他非文科科目简直一塌糊涂。

我向来脸皮薄，怕被别人说成“攀龙附凤”或者是“阿谀奉承”，所以未曾和他亲近过。许多次在食堂里擦肩而过，也只是余光所至。

而那一天，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自己大踏步朝着他走去，就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休息之余，他抬头望着我，随后，他走过来，站定了，轻轻地说：“噢，你也在这里？”

我微微一笑，看着他。此刻，他手里捧着的书正是那本《流言》。

03

山坡上那一声问候之后，我们因此相识。我告诉他，我也喜欢文学，他说他知道。我问他怎么知道，他一开始笑而不语，到后来轻凑我耳边，说了三个字：“我懂你。”

我因他开始看张爱玲的文章，就从《流言》开始。读她细腻的文笔，和我行我素的个性。大体上热爱文学的人都是相同的，古怪的，精明······也曾做着天才的梦想。

所以，我能懂张爱玲的天才梦，懂她童年的狂想逐渐褪色之后，除了发现天才的梦之外一无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点的无奈。

懂她对生活的艺术的追求：看“七月巧云”，听苏格兰兵吹hagpipe，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出手摘树巅的绿叶。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里，充满了生命的欢悦。

但她一天不能克服咬啮性的小烦恼，因为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从《天才梦》、《到底是上海人》、《更衣记得》到《爱》到《童言无忌》······她津津乐道于生活和饮食，用最直白的方式，还原时代的原貌。所写的文字，无一不展露她的率真、自然和随性，写的都是邻里之间、世俗的市井生活，但每一篇都包含着她对人性以及人生的思考。

在《公寓生活记趣》里，她写道：“梅雨时节，高房子因为压力过重，地基陷落的缘故，门前积水最深。街道上完全干了，我们还得花钱雇黄包车渡过那白茫茫的护城河。雨下得太大的时候，屋子里便闹了水灾。我们轮流抢救，把旧毛巾，麻袋，褥单堵住了窗户缝······”

《烬余录》里她说：“至于我们大多数的学生，我们对于战争所抱的态度，可以打个譬喻，是像一个人坐在硬板凳上打瞌盹，虽然不舒服，而且没结没完地抱怨着，到底还是睡着了。能够不理会的，我们一概不理会。出生入死，沉浮于最富色彩的经验中，我们还是我们，一尘不染，维持着素日的生活典型······”

······

04

书上所述的生活点滴和感悟，摒弃了出身的尊贵，去掉了崇高的虚伪。《童言无忌》通过对有关于“钱、穿、吃、弟弟”的描写，更是道出了她生活的真实样子。这些言语里，没有小说的苍凉，更多的是碎碎念，同时，在某方面道出了这个上海小女人的“刻薄”，但这并不影响大家爱着她，爱她的直率，爱她因为从她的文字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喜欢钱，因为我没吃过钱的苦——小苦虽然经验到一些，和人家真吃过苦的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

“有时候又嫌日子过得快，突然长高了一大截子，新做的外国衣服，葱绿织锦的，一次页没有上身，已经不能穿了。以后一想到那件衣服便伤心，认为是终生的遗憾······”

······

除此之外，《流言》在字里行间，句句是金句，如《私语》一文中说的：“乱世的人，得过且过，没有真正的家。”

《自己的文章》里：“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地沉重，不容那么就大彻大悟。这些年来，人类到底也这么生活了下来，可见疯狂是疯狂，还是有分寸的······”

而在这所有的金句里，我最喜欢的无非就是这本书的《爱》这篇文章里：“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 于千万年之中, 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 没有早一步, 也没有晚一步, 刚巧赶上了, 没有别的话可说, 惟有轻轻地问一声: " 噢, 你也在这里? "

一个极短又唯美的故事后面，却是深深的遗憾。我因一个人爱上这句话，正是因为他曾经也是这样和我“开了头”的。

“噢，你也在这里？”

多年以后，那句话依旧萦绕我心头。让我在每次读到张爱玲的《流言》时，再次想起那段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曾经遇见的那个他，纯纯地相互喜欢着，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一切都是那么地简单，但却是那么地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