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做关于飞行的梦。
有段时间在近邻的女同学家里看香港鬼片。大概为了缓解情绪，所以香港的鬼片大多有搞笑和色情的滥俗成分。
穿红衣的女鬼飘忽着有怖艳之感，袒胸露乳的春光无限。可我只感觉汗毛倒竖，害怕得能够听见彼此故意压细的呼吸。
灰暗的银屏上有窗子的反光，能够看见她家窗外大簇君子兰肥长的叶片阴影。她家里屋的门大开着，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我老是疑心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所以总是警惕的回头张望。
当天晚上就梦见很多鬼，黑压压一片围着房子。
我站在楼上无计可施，又害怕被鬼咬了自己也变成鬼，于是就一咬牙从阳台上跳了下去，心里以为死定了，却忽然脚一踢就飞了起来。身轻惊飞鸟，一跃就到了屋顶上。
在一个个屋顶之间来回纵跃着，我在不会飞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什么是飞，在梦里。
后来看书读到小孩会梦见飞是因为长身体，夜晚骨骼的生长带来一种舒展的飞一般的快感。又有人说是因为人是从鸟进化来的，小孩受会飞的先祖血缘流转的启示，在梦里返祖，体会到了飞的感觉。
高考那段时间，有一次做梦梦到了江湖。我是仗剑的野客，凌然飘飞在蓬舟上，在江畔，在月下，在竹林中，行踪飘忽。
心里很分明地知道我要去追杀一个人，但不知道要杀谁。我从北方追逐到南方，从风雪载途追到驿路花暖，终于追上了那人。
夜里大雨滂沱。我拔剑，一片水光星然，掀开那人头上的斗笠，电闪雷鸣中，看见和我一般无二的面容，心里轰然若失。梦到这里就醒了。
人最终是自己杀死自己的，不是说自杀，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一种自我的对抗。然后忽然想起《西游记》里，唐三藏取得真经后，梦见自己的尸身从河流上游漂浮而来，隐喻肉身业障的消除。
对萧红说的“踮着脚尖向上”的飞行的迷恋，使我很喜欢看武侠奇幻片。
李安的《卧虎藏龙》里玉娇龙和李慕白在竹林里踏竹比武，飘飘若仙；
《神雕侠侣》里小龙女被黄蓉劝动离开杨过的时候，飞身站在湖面枯木上，很有“白衣坐幽女”的意境；
《妖猫传》里极乐之宴上穿白衣飞追竹笛的女子步步生云，美得那样惊心动魄……
飞行的梦常常出现在一个个被困缚的夜晚。于是我对蹦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着迷于幻想中那一跃而起的姿态，那在恐惧中爆裂的愉悦幻觉。后来在游乐园尝试了大摆锤失重的恐惧打消了我蹦极的念头，事后却又死灰复燃。
前晚做梦梦见我和一个女子踏舟行，她是我的师妹。没有人掌舵，但是船在行走。
船顺着水流和两岸青山到了一片悬崖，河水在悬崖上，我念头一动，船就飞下落下去。
山风猎猎，我们的衣袍作响。能够感到清凉的风拍打着面部。崖下又有河，船落在河面后继续航行。远方朝阳灿烂如烧。
我于是明白，那种飞行的逍遥感觉，叫作离开和自由。
图片摘自网络
首发于公众号：小春日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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