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乡下,腊八节这天,吃腊八粥的人家极少,早饭母亲给我们做腊八饭。
腊八饭赶早不赶晚,要比平日的早饭早。人们会把米豆面请进腊八饭,少不了小米,少不了黄豆江豆小红豆花生豆,更少不了我们黄土地上老少皆宜的面条柔。
一米长的擀面杖在母亲手间前赶赶后退退,一张薄薄的面皮摊在阔案间了。
锅灶里的几样豆子被父亲猛火催得够烂软,母亲用齿定过,把那张大而匀的面皮重新收上擀面杖,青晃晃的刀锋鱼儿般的游过面杖的脊,数层面皮叠加,母亲有度而当当操刀的乐声里,扑面(玉米面或麦子面)扑上面条,走上枣木托盘,在热气腾腾,米粥翻滚的深壳喽(深)铁锅前,纷纷扬扬的面条从母亲手间循序逸落,大火三五分钟面条就熟,有些人家饭熟时锅里添进半碗粉面汤,增加腊八粥的粘性。炒得椒黄的葱花碎花生和花椒粉味精,像最后的点睛之笔,腊八饭立马提神提香,绕梁不绝,钻入味蕾的馋,再难稀释。
腊八饭第一碗盛给父亲,母亲最后一碗,饭稠凉的慢,端起碗的哥嫂和我,边吹边吸溜。吃急了舌头被烫痛,放慢下来,又招不住肚里进食的火。
有次去娘家,也不知时间,到了娘家,母亲告诉我:“这女,今天怎么来了?”
“妈,你不想你女,就走。”
“这女,妈天天想你来,今天来,老话有说丝头‘腊八不吃娘家米,祖祖辈辈还不起。’”
“妈,有那个讲究,年轻人不知道,就是知道,谁当真过,都这个年代,还那么迷信吗?”
“你不计较,妈给你热早上的腊八饭,妈知道你爱喝家里的饭。”
给母亲犟嘴是犟嘴,自己常年街上做小生意,吃饭马虎,逢啥是啥,外买时候多,稀罕母亲的家常饭却是真切的。母亲提起腊八饭,想想豆子面条胡涂饭,是自己衷爱的美食,转眼想到乡人的说法,心下不免结个结,犯起嘀咕来。
“妈,甭热了,就想过来看看你。不用热,刚吃过。”
自己迟迟疑疑装着饱食的样子,其实肚子里闹饥荒欢实的像猫叫春。
“马上就好,这娃咋个空着肚子走?”
还是自己母亲懂女儿,知道我撒谎。母亲赶出门,已到了距娘家门口三十米处的照壁前。
“你再来,妈给你做腊八饭吃!”
平日母亲做的饭都是家常饭,豆米面结合的腊八饭,只有腊八日做,距腊八日十多天后再次看母亲,母亲专为我做了顿迟到的“腊八饭”。
“你这女来了像逃荒,这次妈正好焖了豆子,先别急着走,咱娘们俩烧顿腊八饭。”
母亲做好饭,自己足足喝了两中碗,尝到了久违的腊八饭。
母亲故去十四个年头,那口正宗腊八饭的味道,再没亲近过,一个忙,忙去了许多事情,只有母亲的腊八饭,母亲的手工面条,还余着久远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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