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文学▪诗人的独奏｜报复的由来3

他杀了素彭真，仅仅因为一段嘲讽的话，把素彭真折磨至死。他想到了素彭真的父亲——素古雷，是父亲斩断素彭真的所有希望，把他的骨骼拆分在铁道上。不知父亲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应该很痛苦吧，他们都是历史的罪人。

赵天明时而低头，时而抬头，沉思良久，忘记周围的一切，王佳不好意思打扰他，在那里干等着。十几分钟过后，赵天明回过神来，向王佳问道：“你对诗歌了解多少？”

王佳微笑着说：“这个嘛，只是偶尔写写，我的诗不好。”他想到这次来的目的是向主席推荐自己，不能光说坏话赶忙补充说：“但都是用心写的，表达真挚。”

赵天明说：“表达真挚？那是没用的，随便一个人都会这么说。”随后又问道，“你对诗有什么看法？”

王佳说：“这个——我只是比较平庸的作家，断然不能跟您相比，对诗您比我知道的多，还要向您请教。”

赵天明说：“我来给你讲一个诗人的故事，听完这个故事，你就知道什么是诗。”

王佳赶忙直起身，竖起耳朵，重新拿出书本准备记笔记。

赵天明看着屋顶的蜘蛛网，一只苍蝇落入其中，蜘蛛在它身上缠绕，一圈又一圈，叹了口气说：“第一次看到他写的诗，觉得极好。”

（注：因为文中的诗歌很多，为了节省篇幅，避免多空格，所有的诗歌都不分行。）

“事物是没有意义的，本质空间是一种念想，在破碎糜烂的道路上，人运用手中的智慧，将意义的大厦拱起。没限制就没有反抗，穿透秩序的罗网，斗争驾驭着和谐，用舞，用力，用热情，一把琴，一点墨，韵律的起点与终点，宇宙造化的象征。在现实的归途中，来自惊雷的我，摇曳着腐朽的世界。”

二十年前，我还是大学教授，尚未成为作协主席，偶然在一个校园里，发现了这首诗，多方打听，知道出自一个学生的手——素彭真，我惊叹这孩子的才华，假以时日必将成就大器，或许可以与他成为好朋友。

我幻想着跟他交往，幻想惺惺相惜的美好场面，但命运却给我当头一棒，如初恋时献上美好的情书，被恋人当场拒绝，他批评我的诗作，在学生面前侮辱我。

那是我在华中华大学教课的最后一天——不久将升职华中省作家协会主席，我带领学生来到校图书馆，古老秀气的建筑，雕栏玉砌的风流，没有钢筋水泥的冷漠，只有抑扬顿挫的慷慨，站在馆前的广场上，拿着新出版的诗集，跟自己的学生合影，你知道那种场景——学生捧着偶像的书籍，人手一本，高高举起来，挤在偶像身边，对着镜头露出动人的笑，特傻特天真。

那天素彭真也跑来看图书馆，他并非华中华大学的学生，但大学是公立大学，任何人都有权进入，他站在图书馆前，羡慕地看着图书馆，因为是校外生，没有学生职工证无法进入，只能透过玻璃看馆内的藏书，一动不动。

我当时被一群学生包围没有发现他，学生们让我当场写一首诗，不好推辞，只好写了一首：

饥饿走过牡蛎的饭馆，街上响起险恶的斗争，不知所措的朝圣者，来到女巫的神庙里，听神明降下咒语，顿时笼罩在光彩中，安享这世间的一切。

中文系的学生听了都称赞：“这首诗的水平好高呀。”恰好素彭真听见了，回过头来冷笑一声，说：“好什么，‘饥饿走过牡蛎的饭馆，街上响起险恶的斗争。’借用艾略特《普鲁弗洛克的情歌》的诗句，‘聚集在女巫的神庙，听神明降下他的咒语。’是施皮特勒《奥林匹斯的春天》第三第四行的诗句，‘笼罩在光彩中，安享这世间的一切。’化用了拜伦《她走在美的光彩中》的诗句，偶尔借用没什么，通篇借用就让人不屑了。”

这句话给我当头一棒，学生们尴尬地笑了笑，他走过来，从学生手中拿过我的诗集，翻开了几页。我知道是他——那个天才，心里很激动，以为刚才是他过激，看过诗集就会称赞我，等待着他的评价。

空气是那样的宁静，丝毫察觉不出有任何的异样，校园的花在盛开，每一朵都是那么地娇艳……过了一会他关上诗集，冷冷地说：“这本诗集很糟。”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大概不知道我是谁。我的学生很激动，问：“为什么？”

他说：“这本书通篇都是借用，其实不是借用，就是‘抄袭’，复制和模仿，作者从不同文章中选取一些诗词（名家的诗词），把句子打乱后重新组合在一起，变成一首新诗，这样的人能写出精致高深的句子（因为是名家的句子），但很难体会其中的感情……”他面对学生侃侃而谈，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脑袋嗡嗡直响，说不出一句话。

素彭真接着说：“一个人即使写再多的诗，获再多的奖，没有内在的灵魂，没有真正经历过诗中的场景（意境），多么可悲，这与写字机器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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