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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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入夏，天气却热的离奇， 天空中看不见一片云，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散发出阵阵肉眼可见的热浪。

烈日下枝头的树叶纹丝不动，没有一丝风。工地上钢精混凝土格外烫手，工人们被晒的龇牙咧嘴，个个青筋暴起，豆大汗珠一刻不停的在他们额头来回游荡。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他们急忙扯去身上早已馊透了的上衣，纷纷往食堂里赶。

食堂里人满为患，饭菜味混杂着各种让人作呕的馊味直扑口鼻，可工人们却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了。

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有的干脆蹲在地上，所有人都在分夺秒地大口扒拉着饭菜，那边几个光着膀子的工人正在一口啤酒一口嗝地抱瓶猛灌。

午饭后，工人们又不约而同纷纷躲进了阴凉的空房间里，有的靠墙而睡，有的躺在木工板上，有的干脆就四仰八叉地躺在水泥地上，一眼望去整个房间横七竖八挤满了人。

父亲找了个空地脱下上衣铺在地上就躺了上去，刚要入睡就听见门口有人大喊“孙师傅，孙师傅，你的电话，你的电话，快来快来……”

父亲拖着疲倦的身体急匆匆地赶到了门卫室，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耳朵里就传来一通劈头盖脸的质问“柏淳爸爸，你们家孩子是怎么搞的，学习不行就算了，竟然还和同学打架，你快来一趟学校吧！”

“老师，我在外地……喂～喂……”

“嘟嘟嘟”父亲话还没有说完，耳朵里就传来了挂断声。

办公室里张老师正坐在空调下悠闲地喝着茶，当他看见父亲慌慌张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的时候，他呸呸朝茶杯里吐了吐嘴里的茶叶。

“柏淳爸，你说说，你说说你们家孩子期中测验只考了11分，11分啦！什么概念——全校倒数第一啊！”张老师气呼呼地抖动着手中卷子质问着父亲。

“老师，张老师，我们～我们改～张～张老师～我们努力……”父亲低着头回答的有些语无伦次，看上去整个人畏畏缩缩像极了犯了错的小孩。

“改？改什么？拿什么改？”

张老师一脸鄙夷地望着面前举手无措的父亲，叹了口气接着又说:“柏淳爸，以前我就对你们说过柏淳这孩子大愚不灵跟不上我们班学习节奏，你得想办法呀，可是你们非不听！现在倒好每次考试不及格，长久下去，长久下去就会废了。”

“张老师，我～我实在想不到办法啊。”父亲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颈。

“想不到办法也不行啊～你们家孩子每次都是倒数第一，不仅自己难堪，还拉低了我们整个班排名……”

张老师端起茶杯看了看柏淳父亲一眼，又将茶杯放下，接着又说:“班长说了他几句，他竟然动手打人家，幸亏同学报告我及时制止，要不然出了事，谁都无法向班长的父亲交代！”

说起班长，不仅在班上成绩第一，而且还是这个班唯一一个有妈妈接送上学的人，当然她的交通工具更是让人咋舌，是一辆很多人望尘莫及的凤凰牌自行车，听班长自己说这辆自行车是他爸爸拿大米换来的，可是他的妈妈衣着华丽倒像个城里人，他的爸爸整天夹着公文包，根本不种地，哪来的大米也无人知晓。

“是是是，张老师，是我们的错，对不起，怪我们没有教育好，您大人大量，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父亲连忙点头哈腰的说到。

说完父亲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我，上一秒还灿烂的笑脸在望向我的一瞬间扭曲变形，脸色也随之变得一阵红一阵白极为难堪。

似乎父亲这种难堪，并不是因为我打架，而是因为我拉低了班级排名，给张老师丢了脸面。

“我看这孩子再这样下去真的是小鸡踏扁了头——没得救了。”

张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说“你先带他回家好好反省反省吧。”

说完望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学校的走廊里。

望着张老师远去的背影，父亲脸色变得更阴沉了低吼了一声“小兔崽子，还不快滚回家，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当我前脚刚一迈进家门，只听啪的一声，父亲的反手就给了一嘴巴子，紧接着抄起门旁的扁担就要朝我身上抡。

“你这是要干嘛，孩子他爸？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母亲急忙冲了上来用身体护住了我，冲父亲大喊。

“说什么说！还有什么好说的，小兔崽子净给我惹是生非。”父亲暴跳如雷气的怒吼。

“那你也不能拿扁担打他啊，你这一扁担下去还不把他打废了！”

“废了就废了，反正已经废了～”父亲一想到张老师的训斥，就更加火上浇油火又冲我吼了一句“大不了大不了老子养活他一辈子！”

“儿啊，你是做了啥事了呀？快告诉妈妈。”母亲搂着瑟瑟发抖的我红着眼急忙问道。

“妈～妈妈～他们骂我……”我一抽一抽地回。

“骂你，自己犯下的错，自己心里没数吗？骂你是轻的了，平时怎么教育你的？要好好学习，好好听话，可是，可是你倒好～是不是想气死我？”父亲越说越激动，伸手就要再拽我。

“发什么疯啊？”

母亲甩手推开父亲的手臂，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儿啊，你别怕，跟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抽抽地哽咽道“是他们～是他们骂我，骂我是笨猪，骂我全家人都是笨猪，我～我气不过～我才动手的。”

母亲心头一颤整个人仿佛像被针扎了一样抖动，她把我紧紧搂在怀中抚摸着我的后背安抚道“儿啊，不怪你，妈妈明天就去找老师问问去。”

“有什么好问的，这样的孩子还不如不要去念书！”父亲丝毫不在意我说的话，自顾自地怒吼道。

“瞎说什么啊？孩子不念书，以后怎么办？和你一起干工地？”

“干工地怎么了？干工地个个身体结实，能吃能睡，有啥不好的？何况干工地还能也养活这一大家子！”

母亲白了一眼父亲，不再搭理他。

没想料到父亲竟又不甘示弱地来了一句“是个蠢材就得安分守己。”

“谁是蠢材？我看你越老越糊涂了吧？天才是和蠢材是天生的吗？真的是！”母亲气不过红着脸辩解。

“人家说外甥照舅舅，我看一点不假，遗传基因是无法改变的了。”

“老孙！你……”母亲怒了，眼角湿润欲言又止。缓了片刻抬头对我说道“走，咱吃饭去～”

“妈妈，我是不是天底下最笨的小孩？”我抬头怯怯地问母亲。

“嗯？小傻瓜，你怎么会这样想呀～我的儿子可不笨，你聪明的很呢。”

“可～可是大家总笑我，老师也批评我，就连爸爸，爸爸也……”

母亲瞪了一眼父亲转头对我说道“孩子，其实啊，那是因为别人只看见你的缺点，并没有看见你的优点，所以才会那样说，只要我们好好努力，发掘出身上的亮光点，到时候啊，大家自然就会对你刮目相看的哦。”

我扑闪扑闪着大眼珠子懵懂似懂地点头，我虽然深知母亲没有读过书，但是我看的出母亲说的那么意味深长，那这句话一定是有道理的。

“哼……”一旁的父亲嫌弃地冷哼一声，转身走进了屋里。

次日在母亲和老师沟通下，决定给我办理申请休学留级。

“他爸，明天你回工地找老板预支些工资吧。”

“嗯？”父亲翻了个身不解的问。

“柏淳这不休学了吗，我想带着他去城里找个补习班，给他补一下数学。”

“那得花多少钱啊？”

父亲缓缓坐起，拿起蒲扇摇了摇“补习那都是有钱家孩子的事，我们家~我们家还是算了吧。”

“你这人让我怎么说你好，愚昧！”

父亲或许是被母亲说的话惹急了眼，随即脱口而出“补什么补，反正迟早是打工！”

“你~你~算了~算了……”妈妈压抑着满腔怒火，侧过身掐灭了灯芯一声不吭地躺了下去。

黑夜中父亲划着火柴点燃香烟，那点点烟火在黑夜中不停地闪烁跳动，我蹑手蹑脚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的我很想去补习班，可一想到父亲说的话，内心就直打退堂鼓。

我深知父亲一贯的作风，过日子但凡能省的前提下绝不会从口袋里掏出半毛钱。

父亲的口头禅就是过日子能省则省，这一顿糊弄过去了，下一顿就有着落了。

每次想要什么，我却从来不敢跟父亲提，哪怕是学习必需品，也只能向母亲讲，可母亲没有收入来源，也只好央求父亲或找邻居帮忙周转。

或许是父亲经过那个特除的年代，所以造就了他节衣缩食的习惯，可每当看见别的小朋友穿的新衣服新鞋子，那种羡慕，贪婪就在我内心蠢蠢欲动，可一想到父亲，我就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屋外青蛙不厌其烦地叫着，整个人烦躁不已，辗转反侧多时也无法入眠。

是啊，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像班长那样一考试就100分，多么希望同学们能像崇拜班长那样崇拜我，可任凭我多么努力怎么认真，知识就像长不了根的空气一样左耳进右耳出。

我害怕考试，更害怕张老师，我也受不了同学们的嘲笑声，我甚至一度想逃离学校。

“呱呱呱呱……”青蛙此起彼伏叫的更大声了，我也终于哈欠不止双眼打盹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然梦见在考试，摊开试卷发现这张试卷上的题目特别简单，我抿嘴偷笑，拿起笔奋笔疾书，不一会功夫一张卷子就一气呵成完美写完，不知为何，一眨眼张老师竟然站在讲台上宣布分数了。

当张老师念到我的名字时，全班顿然掌声如鸣，唏嘘不已，张老师也一脸笑意地夸赞我考了一百分。

一百分，一百分，我欣喜若狂，举着试卷兴奋地夺门而逃。

我边跑边喊“妈妈妈妈我考了一百分，我考了一百分。”

家就在眼前，远远地就瞧见了母亲正站在门口朝我笑，那笑容里洋溢着甜蜜幸福，如同冬日里的一抹阳光，直射心田，温暖着全身。

“妈妈~妈妈~我考了一百分。”我高举着试卷，突然试卷竟在空中变成了一张白纸。

我又急又恼，连忙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母亲正一脸慈爱地坐在床沿上。

“妈妈～”我看着眼前一切是梦是醒自己却傻傻分不清。

“醒了啊，孩子，起床吧，妈妈今天带你进城去。”母亲了亲抚摸着我的脸颊温柔地说道。

“妈妈你的手掌好温暖啊，我好喜欢啊。”

“别墨迹啦，快起床吧。”

“妈妈~你看那边的大楼好好看啊，妈妈你看这里的小汽车好漂亮啊，妈妈……”我一脸兴奋地朝妈妈喊。

城市里高楼耸立，宽敞整洁的街道一尘不染，商场明亮的橱窗映射出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沿街而种的风景树一字排开色彩斑斓，各种颜色的小汽车汇集在马路上犹如一条长长的彩虹，走在街上仿佛置身于长长的画廊中，城市的繁华一瞬间撞开了柏淳的心扉。

“孩子，这里好看吗？你想不想以后在这里住？”母亲一脸宠溺地问我。

“想，可是，我要怎么样才能住这里呢？”

“那就要努力学习啊。”

“学习好就行了吗？”

“嗯，学习好是第一步哦，第一步做到了那就离住这里更近了哦”

“真的啊？”

“真的。”妈妈微笑点头。

“可是妈妈，我怕学不好。”

“妈妈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好不好，只要努力一定会变好的。”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我和母亲租住在一个小区地下室，白天她干着各种临时工，每次下课母亲都会早早的守候在教室外。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认为我的补课费和房租费都是父亲交的，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母亲手上的玉镯不见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这个玉镯可是外婆留给母亲的，据说那只玉镯是外婆祖上流传下里的，想必母亲为了我把玉镯……

看着母亲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我的心就越难受。

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搂着母亲的腰怯怯地问道“妈妈，我补习的钱是爸爸给的吗？”

“嗯~是啊，怎么啦？”

我看见母亲的脸上明显划过一丝慌乱。

“可爸爸不是说……”我心虚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

“妈妈，你头上有好多白头发啊，我帮你拔掉吧。”我极力掩饰内心的酸楚故意打岔道。

母亲昂起头微笑着看我，一脸享受的样子。

“一根，两根，这里这里还有一根，妈妈你别动呀……”

隔天母亲一下班就匆匆赶到了培训班，可无论她找遍每个班级也始终不见我的踪影，她焦急万分以为自己来迟了，找人一打听才得知今天学校因为停电休息一天。

得知消息后的母亲惊愕不已，她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骗她，眼泪就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值班的老师见状连忙把母亲引进办公室，为她倒了杯热水。

后来通过调取监控才发现我是跟着校长离开了培训班，一同前往的还有另外几个绘画班的同学。母亲这才含泪长长舒了一口气。

“柏淳妈妈，不知道此时和您说这个合不合适？”

母亲啊了一声，疑惑地望向老师，接着顿了顿又说“老师您尽管说，没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柏淳前段时间表现还不错，不过最近上课总是心神不灵，是不是晚上没休息好啊？”

“啊？没有啊，我们每天都准时休息啊，应该不会吧？”母亲一脸担忧地回。

“那他每天晚上作业都是主动完成的吗？”老师又问。

“是啊，我每天晚上都陪着他完成的呀。”母亲答。

“可他的作业错误率比之前又高了不少，我觉得您得多留点心，要不然抽个时间和孩子好好谈谈，是不是遇见什么困难了？”

“这样啊？好的，好的老师，我今晚回去就和他谈谈。”

“滴滴”门外响了起了两声汽车的鸣笛声。

“妈妈～”我远远的喊出了声。

母亲急忙起身迎接，校长领着我穿过走廊向母亲那边走去。

“柏淳妈妈，实在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忘记和您说了，实在对不起，请您原谅。”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校长，您太客气了。”

“妈妈～对不起，是我央求爷爷的，我想跟爷爷学画画，怕你不同意，所以才骗的你，妈妈……”我低着小声地辩解。

妈妈先是一愣见我这样一说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好吧，妈妈原谅你了，不过下次可不能再骗妈妈了哦。”

“嗯！妈妈。”我开心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柏淳妈妈，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您看您方便吗？”一旁的校长开口问。

“方便，方便，校长您尽管问。”母亲笑着回答。

“您跟我来～”

我拉着母亲的手，跟在校长身后，不一会就走进了我梦寐以求的美术课教室。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偌大的教室，教室里画架井然有序，画板上还有尚未完成的画，看上去线条流畅自然，颜色鲜艳饱满。

画架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清明上河图，对面则是一幅千里山河。

“柏淳妈妈，柏淳这孩子特别有绘画天赋，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让他跟我学画画？”

“学画画？绘画天赋？不会吧，校长？”母亲尴尬的笑着问。

“您看，这都是小柏淳在我这画的。”校长摊开画纸，向母亲展示着我这段时间抽空跟他学的画。

母亲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色彩斑斓，栩栩如生的画，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真的是你画的？”

“嗯 是我画的妈妈，是我下课的时候跟着爷爷后面偷画的。”

“那你是不是把心思全部都用在画画上面了？”母亲一脸严肃地问我，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开心。

“妈妈，对不起，我～我以后不敢了。”我带着哭腔央求道。

“嗯，妈妈相信你，但是你要向妈妈保证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咯？”

“嗯，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母亲微笑，校长也笑了。

校长拿来纸笔示意我当着母亲的面展示一下自己。

我左手摊开画纸右手握紧画笔，抬头望向窗外凝神静气，突然我灵光一现赶紧收回目光，开始全神贯注在画纸上勾勒起我心中的画，不一会功夫一对母子牵着手走在夕阳下便跃然纸上。

“这～这？”母亲一脸诧异，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的画。

校长满意的点头示意，母亲也双眼放光地看着我。

这画的不正是自己和儿子一起回家走在路上景象吗？

“你是如何做到的？又怎么能够画的如此真实？”母亲问。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笑着看着母亲不说话。

“柏淳妈妈您看，孩子画的怎么样？”校长微笑着看着母亲问。

“可是校长……”母亲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略显焦虑。

校长或许看到了母亲的难言之隐开口说道“柏淳妈妈，您是不是在为学费发愁？”

“校长，其实我，我们这次来补课只是单纯的想补数学，孩子数学跟不上，所以……”母亲尴尬地解释道。

“柏淳妈妈，您放心，您家的情况，小柏淳早就对我讲过了，所以请您放心，只要您同意柏淳跟我学画画，我个人单方面负责他全部的费用，至于数学课嘛，您多费点心，问题应该不大的。”

“这，这怎么能行啊，我们怎么能花您老的钱啊。”母亲摇着头不答应。

“柏淳妈妈，您别介意，我一把年纪了，也用不了那么多钱，还不如让这些钱发挥真正的作用，您看柏淳这孩子画画天赋那么高，要是放弃了，对他来说不公平，也是一种遗憾。”校长一脸诚恳道。

“可是校长，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资助我家孩子啊，不行不行……”母亲摆着手无论如何不肯接受校长的意见。

“我看这样吧，我们学校少一个保洁，柏淳妈妈您要不来我们学校……”校长提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原来是校长为了打消母亲的顾虑，提出以保洁员的名义让母亲来培训班上班，这样一来就可以以工资抵扣我的学费，二来可以更好照顾我。

一直默默不语的数学老师这才嘴角轻扬，露处浅浅的笑。

“谢谢～谢谢～”母亲感动不已，不停向校长道着谢，眼眶噙满了泪。

“yes”一旁的我开心的仿佛要跳起来。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晚风终于有了一丝凉爽，母亲牵着我的手漫步在长长的街道上，抬眼望去晚霞映红了半边天，我俩的身影被拉的无限长。

时光飞逝，很快又到了开学季，我和妈妈拜别校长和老师踏上了返乡的大巴车。

“儿啊，等下次回来你可要给白爷爷交出满意的答卷哦。”

“嗯，我一定好好学好好考，不会让您和白爷爷失望的。”

由于在校长和数学老师的连续几个月的悉心辅导，我不仅数学成绩突飞猛涨，我的画也越来越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了，我望着母亲慈爱的目光，顿感信心备增，利落的满口应允。

窗外风景不停交替变幻，大巴车也随风疾驰着，车厢里我和母亲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格外幸福温馨。

似乎幸福感传染了所有人，就连同车的乘客们也纷纷微笑着看向我们。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大巴车追尾一辆满载沙石的大货车。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前挡玻璃咔嚓一声碎裂，接踵而来的便是天旋地转，尖叫声，哭喊生伴随着大巴车摩擦地面发出的滋滋滋刺耳的声音，一瞬间响彻天际贯穿山谷，渐渐地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被母亲死死的护在怀中，而母亲却悄无声息地躺在残破不堪的车厢里一动不动。

车尾已经浓烟滚滚，一丝丝火苗不受控制地从烟雾中窜了出来。

我慌了神拼命大喊着妈妈，可母亲却像睡着了似的不予回应。

我试着摇晃着她的身体，却始终没有一丝反应。

我绝望至极，努力扳开母亲的双臂，好不容易才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开来，那不远处的火蛇就滋溜滋溜吐着信子顺风而行向我们越逼越近。

“妈妈～妈妈，快醒醒快醒醒……救命，救救我妈妈……”我又哭又喊，可是身边看不见一个身影。

我挣扎爬起去拽母亲的手臂，无奈我的力气太小，母亲任然纹丝不动，我急了使出浑身力气再次尝试，却一个不小心重重地栽倒在地，随之而来的便是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都时候，发现自己只身躺在冰凉的病床上，头顶上的白炽灯愈发惨白，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妈妈～”我扫视了一眼病房却不见母亲。。

我猛的爬起掀开被子，“嘶～”手臂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我无暇顾及渗红了的纱布，急忙跳下了床，哭着跑向外面。

“柏淳爸爸，麻烦你劝劝你家孩子吧，这药水还没挂完呢，他非要来找妈妈，我拗不过他只好带他来找你了。”一名年轻小护士领着我对着蹲在地上的父亲发难道。

父亲，噌的一下站起身，啪的一声甩手就给了我一耳光，口中还不忘骂骂咧咧地嚷道“兔崽子，怎么会养你这样的小孩！”

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得我连连后退，我捂着火辣辣的脸，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委屈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旁的护士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顿时吓的花容失色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在闻讯赶来的护士长打

圆场，这才化解了小护士的尴尬。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巴不求得我和你妈早点死去你才甘心！”父亲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冲我嘶吼道。

是啊，这一切都怪我，怪我不该这么笨，怪我一考试就不及格，怪我不应该去补习，更怪我不懂事惹毛了父亲……

父亲把所有的错全部归责到我的头上，可是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想做个听话聪明的小孩，可我为什么就做不到？我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浑身抽搐着躲在角落处止不住颤抖，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你不是要补课吗？你不是要努力吗？这下好了吧？妈妈～妈妈被你害了，被你害惨了，这都是因为你不听话，因为～因为你……”父亲咆哮的声音渐渐变得哽咽直至泣不成声。

“我～我不补课了，我听话，我以后再也不补课了，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哇哇……”

手术室门前父亲上前抱着我瘦弱的身体哭的老泪纵横，我也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叮咚”手术室的大门缓缓打开，父亲连忙冲了上去拉住医生的手臂“医生，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妻子吧。”

“没事了，没事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医生拍着父亲的肩膀安慰道。

母亲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成了植物人，据医生所说，植物人苏醒的几率不大，就算苏醒也不一定能恢复到正常的水平，还有后续护理也是个漫长细致入微的活，所以让父亲做好心理准备。

由于母亲出院后无人看护，父亲决定让我辍学在家照顾母亲，我心灰意冷点头答应，其实我看着母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的内心每天备受煎熬，根本无心学习，只好默默守候在母亲的身旁以泪洗面。

父亲也变得日渐憔悴默默地干起了工地。

看着同村的孩子们都背起书包快快乐乐的上学，而我却每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为母亲端屎端尿，邻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纷纷叹着气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

老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有一天他带领着大伙来到了我的家。

“柏淳他爸，白天我们大伙轮流来照顾英子，晚上再由你们父子二人照顾她，你看行不行？”

“是啊，是啊，反正我也在家带孩子，有的是时间，你就放心好了，让孩子去上学吧。”

“是啊，是啊，再苦再累也不能耽搁了孩子的前程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说着父亲让我返校上学。

固执的父亲却不瘟不火地回了一句上学能干嘛，还不是帮别人打工，众人听后叹息着退出了我的家门。

我原本刚要燃起的希望，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消失不见。

虽然遭受这场变故，但是我始终没有忘记母亲对我说过的话。

她说生活本无公平可言，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占尽了各种先机口含金钥匙，有的人却一辈子劳苦奔波随时面临各种生存危机。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够直视荆棘勇敢地走下去，因为只有坚持努力，你才会有机会变得更好。

是啊，母亲的话我一直铭记在心，我不想放弃可又奈何不了眼前的困境，如果母亲现在是好好的话，她一定舍不得让我辍学吧。

直到有一天，白爷爷的突然造访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天晚上，我看见白爷爷和父亲聊了很久很久，直到白爷爷离开前拍着我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我似乎又看见了一丝光明。

父亲终于妥协了，甚至一反常态同意白爷爷把我接到城里上学。

我坐在白爷爷的小轿车里眼含泪水，冲着紧闭的大门不停地喊着妈妈……

虽然我又有了机会去学习，可我整个人却如坐针毡一点开心不起来。

一边是我心心念念的绘画，一边是我割舍不断的亲情。

这样的选择题让一个只是孩子的我显得格外无能为力，只能无力地一声声嘶喊着母亲。

来到城里后我化悲痛为力量，每日拼了命学习，发了疯的做题目，一道题不会我会反复查资料，反复练习，直至完全掌握，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期中考试竟然得了全年级第一名，望着同学们诧异的目光，我心里五味杂陈，要是母亲没出事，她该多开心啊，她的儿子终于不负她的期望了。

终于熬到了寒假，在我一再央求下，白爷爷驱车带我回到了家。

可刚一推开家门，母亲的遗照赫然入目，我发了疯一样冲上去抱着母亲的照片哭的撕心裂肺。

白爷爷走上前拍着我的肩膀一脸愧疚地说:“柏淳，对不起，是爷爷不对，不应该骗你，其实你妈妈早就……。”

我看着散落在地的奖状和各种美术等级证书，心痛的快要窒息“妈妈，妈妈……”

不知何时父亲从我身后站了出来，悻悻地甩了一句“走，快点走，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时间一晃来到十年后，我刚下飞机就收到了女朋友发来的短信息，迟疑间曾经的班长竟然也发来一封电子请帖，我点击进去新娘一栏赫然写着我女朋友的名字，我一时之间有点蒙，看着女朋友搂着班长的手臂笑的一脸灿烂，我的心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其实这样的结局，并不出乎我的预料，早在我在英国读研时，女朋友就不止一次和我提过她的父亲为了和班长家联盟竟逼她嫁给班长。

那时候女朋友还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过非我不嫁，可最终还是誓言终归败给了现实。

“嗨，还愣着干嘛？爷爷还在等你回家为你接风洗尘呢？”林涛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望了一眼林涛又看了一眼手机，嘴角抽了抽迅速给女朋友发去了四个字“祝你幸福。”

“爷爷，我俩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酒桌我和上林涛一边端着酒杯一边向爷爷说着祝酒词。

爷爷开心地点头，示意我们俩坐下。

“柏淳啊，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啊？”

我沉思了一会回到“爷爷，我想去您学校工作。”

“嗯，也好，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以后学校由你和小涛打理我也就放心了。”

“爷爷，您不要这样想好不好，您身体好着呢。”

“是啊爷爷～”林涛附和道。

“看你兄弟二人如此团结，我也就放心了。”爷爷满意的笑着说。

看着爷爷那张满面皱纹的脸我一脸心疼地说道“爷爷，我想搬过来和您一起住。”

爷爷乐呵呵地看了我好一会张口“孩子，虽然咱爷俩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早就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了。”

“爷爷，柏淳哥不就是咱俩的亲人嘛？”一旁的林涛打趣道。

“孩子，你多久没有见到你父亲了？”

“父亲？”我一时语塞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孩子，其实当年我去你家那是因为你父亲……”爷爷叹着气缓缓的说道。

原来母亲早就告诉了父亲我在培训班发生的一切，父亲也渐渐地放下了偏见和固执，愿意接受母亲的建议，重新摆正对我态度，决定和母亲一起不遗余力支持我的学业。

可厄运却不偏不倚接踵而来，一场车祸导致母亲成了植物人，这突如其来打击使父亲一蹶不振，迫使他再次改变了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念。

渐渐地父亲又变成了最初的模样，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直到后来有一次他看到我和母亲的那副画的时候彻底破了防，那一夜他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了整整一夜。

后来村长和邻居们来我家劝说父亲让我返校的事，他也动摇过，可是让他踌躇不前的却是担心我不能够学的好，以当时那种情况，他担心我根本做不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所以父亲才找到了白爷爷，在白爷爷的配合下，父亲如愿以偿地再次做了一次“坏父亲”，他觉得他的形象和我的前程比较起来微不足道，所以才忍痛放手，他觉得如果想让一个人成长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手。

直到后来父亲因劳成疾卧床不起，倔强的父亲也只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扛。

病魔一天天的折磨着父亲，很快一个壮实的男人终于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可即使他多么痛苦，多么需要有人陪伴，他也始终没让白爷爷告诉我他的情况。

终于有一天他扛不住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直到弥留之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我的名字，直到断了气手上还攥着我和母亲的那副画。

我不知道父亲离开的那一刻，内心是否带着遗憾还是带着欣慰离我而去的。

可白爷爷告诉我父亲每每和他提到我都会异常开心，他说他为我感到欣慰，如果有下辈子，一定会好好的爱我，这辈子他没有做到慈爱关怀，下辈子一定会对我温柔以待。

我泣不成声地跪在父母的坟前，看着面前那些数不清的等级证书和奖章，心里五味杂陈，如果可以重来，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离开，离开母亲，离开那个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