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奶奶就有了糖尿病,那时爷爷还没去世。没去世前的爷爷也早就和奶奶分房睡了,夜晚会在各自屋里,钻进各自的棉单。我已记不得妈妈是从何时开始,让我每天早晚给奶奶的肚子打胰岛素。等到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针孔上的药液时,爷爷墓地旁的桑树叶子已被虫子吃了两轮。
今年正月开始,政府便忙着拆迁,大姑姑家的房子刚好安排在计划拆掉的那带。为了将来人走楼梯方便,姑姑想住在三层。可惜留给拆迁户的房子只剩下四层以上的。于是,姑姑为了等到称心的房子,就暂时先搬进了我家来。搬进来的姑姑住进了奶奶原来住的西屋,而奶奶就住进了爷爷过去住的东屋。
爷爷生前睡觉有个不好的习惯,他总爱把好几个枕头堆靠在床头。这样一来,他睡觉的姿势仿佛不是躺着,而是坐着睡。甚至有时候衣服也不脱,眼镜就眯合了。他松弛的眼帘安合在稀薄的眉毛下,终于让人看不见由于衰老而混浊发黄的目色了。当然,这是印象里还能挤出来的爷爷形象。人一死,留在他人(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念想里的线索首先是呼喊你名字的声音,然后是意识中隐约觉察到的表情,接着是生前触摸物体残留的气味,最后是前三种完全破碎后幻象的拼凑。一年了,爷爷已经走了一年了。是的,我承认,现在他在我脑海里的线索属于最后一种情况。可惜,记忆的少而淡,并不比它的多而厚,给人的窒息感浅。人会自动补全想象,当我再次看见奶奶的头枕在爷爷生前的位置时,她身体的轮廓会提醒我爷爷的轮廓。
今晚的晚霞没有昨晚绯红,星子的光似乎也被白茫茫的天空泛化了。家门前的竹篱笆上搭了一条长长的丝瓜藤,黄豆的花开在周围。紫色的花落了,豆子就出了,每次和奶奶最大的争吵就是炒菜时,嫌弃她拨的豆子太多了,而她却总担心不够吃。
2017.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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