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汴京之行
南梁的都城汴京,历来是繁华胜地,城内人马车辆川流不息。街巷纵横,闾檐相望,商旅辐凑,酒楼林立大道两旁,柳色如云,桐花烂漫。坊肆林立,雕梁绘栋绵延而去。到处都散发着一股纸醉金迷的诱人气息。
一千多人的随从,近一百辆马车徐徐从驿道驶过。车列末尾,一辆贵重的马车上,男子身披黑裘大衣,宽大的玄袍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露出的小半块俊俏侧颜,仍闪现着丝丝冷意。
夏风微醺,驿道旁边的浓绿树影忽明忽暗,发出“唰唰”的响声,一个青绿的身影如风闪过。
“吁……”一声长且混乱的马嘶鸣音过后,是车夫紧抓缰绳后的疾呼。
“姑娘!你不要命啦!快让开!”马夫厚重的怒骂声在热流里漾开,引得其他人都纷纷向车列末尾看去。
只见一个青衫女子正挡在马车前,脸上带着浅淡而略显不屑的笑意。她扬起手中的长鞭,只见一个蓝白色的影子向着马车内飞速袭去。
马夫连忙躲开,蓝白色影子撞开车帘,向里而去!众人顿时大骇。
“保护少东家!”阿精一边大呼一边冲上马车,掀开车帘,声音颤抖,“殿……少东家,你没事吧!”
“我没事!”车内的男子清冷的声音低低响起,手中正紧紧抓着一本海蓝色的书,那便是刚刚飞进车内被众人以为的杀人暗器。
阿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本书!
“抓住她!”阿精跳下车来,看着挡在马前的女子大声喝令道。
一时间,车列旁的随从纷纷涌上前来,正欲抓住那个傲然无礼的女子。那女子嗤笑一声,敏捷地翻身站到了马背上。
“我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给殿下送一点小小的薄礼!”
她不慌不忙地说着,手上的长鞭却已经接连打退了七八人,由于她立在马上,鞭子在她手中又使得极其熟练,三两下便打得一群人皮开肉绽。
“阿精!”
“在!”
“让他们退下!”
“诺!”阿精狠狠地看了那得意洋洋的女子一眼,却只能忍着,“退下!”
女子笑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车内,虽然看不到人,但她似乎仍旧能够感受到车内之人投过来的十分疑惑的目光。
燕洵翻了翻手中的蓝皮书本,掉出一张图纸来,淡淡地扫过几眼,眉心拧起,神色凝重,清而高的声音传出,“多谢姑娘了!敢问姑娘,你家主人是谁?又为何要给我送此大礼?”
“我家主人说了,殿下只管收下就是!待时机一到,我家主人自然会前来拜访殿下!楚云告辞!”
自称楚云的女子说着便要离去,忽然又转头笑道:“对了,殿下,我家主人还让我转告殿下一句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脆生生的话音似乎在天地间荡开,青绿身影已经如同来去自如的飞燕般飘然而去。但那余留的话音却让车内人忍不住微微一怔。
燕洵握紧了手中的书本,低沉冷厉的声音从车内传出:“阿精,继续走吧!”
“诺!”阿精应了一声,随后示意其余燕卫继续前进。
燕洵的狭长的双眸一直盯着刚刚掉出来的图纸,宽厚的手掌轻轻摩挲着米黄色纸张上的黑字。
手中的书正是他前几天让风眠和阿精寻找的贤阳商会的商户欧阳家这几年的贸易记录,刘氏、钱氏、王氏的早已被找到,而欧阳氏却不知所踪。手中的图纸,还泛着笔墨的浅淡香味,显然是刚刚画好不久的。那上面标识了贤阳商会各大商户现在在燕北和南梁新建立的秘密坊肆,还有各家的逃跑路线。
燕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次从贤阳过来,先是扣留了刘家的财产物资,以刘熙的身份取道汴京,同时还用刘熙的身份接连扣押了其他商户的财产,王家假意交出财务大权,却暗中逃走,被他一举灭了全家。也算杀鸡儆猴,钱家、欧阳家见此,十分顺从地交出了所有的财产,燕洵本不愿过多为难他们,毕竟他们是燕北人,在燕北世代经商,以后也许还有用,却没想到,这些老家伙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交出财产为保命,却也还留着更重要的各大钱庄的账房和支银,还有这些年来的交易的老商户。这样子,明明用不了几年就能再次发家致富。
深邃如星的眼眸中愠怒和疑惑一点点泛开。
到底是谁在帮他呢?不仅将各大商户的老底调查得轻轻楚楚,还将他们逃跑的路线都一一标明,是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南梁,难道是萧玉?她可是掌控着南梁的谍纸秘府,完全可以与宇文玥的谍纸天眼相抗衡。
不……不可能是萧玉!这些商户都是要逃往南梁的,很明显可以为南梁所用。况且现在燕北和大魏已经两相对峙,南梁又跟大魏交好,至少目前,萧玉暂时还不明目张胆地站出来帮助燕北。
可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楚云?莫非跟阿楚有关?
燕洵独自在车内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阿楚怎么可能让人说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狠绝话语来呢!
罢了!先把贤阳商会的事解决了再说吧!
燕洵缓缓闭上了眼,斜躺在车内的榻上。思绪回到了不久前的赤渡河畔,楚乔为了救秀丽军绝尘而去的身影,久久地在脑海里浮现着,挥之不去。
阿楚,你现在在哪?一切都还好吗?若是你知道我将要做的事情,你……会不会怪我呢?
汴京城内车水马龙,宽阔笔直的大道上,一辆看起来简单朴素的马车缓缓驶过,转过了几个街角巷口,最后在一个简单僻静的四合院门口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马车内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如铜铃一般,轻柔婉和地唤醒了躺在车内软榻上的女子。
与马车简洁朴素的外观相反的是,车内绮丽锦缎遍布,看起来华贵无比,而那卧于软榻上身着白衫的女子,更是裹了一层厚厚的暖绒锦被。
她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慵懒笑意,似乎是尚未睡醒。轻轻起身,一旁的女子扶住她的手,动作轻巧熟练,将她扶下了马车。
女子身着轻纱样的雪白色衣裳,全身只有如墨的黑发,懒懒地垂到腰间。在她下车后,赶车的姑娘又急忙给她披了一件白色的狐裘大衣,而此刻,却正是艳阳高照。
待收拾好马车上的东西,一一走进庭院时,一个青绿的身影也倏然而至,跟着进了门。
“小姐,云儿回来了!”楚云走进正厅,对着坐在茶几旁的女子施了一礼,笑盈盈地说道。
“事情都办妥了吗?”清越的声音淡淡响起,宛如山涧里清脆叮咚的泉水之音,浑然天成,让人听起来极为安静而美好!
“这点小事,三两下就搞定了!”
“嗯!那就行!”
“小姐!你是不是打算在汴京就跟他正式见面呢?”楚云坐在一旁,看着她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地轻轻摆弄着手中的茶具。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雪白衣衫的女子不紧不慢地说着,但楚云脸上明显划过一丝失望,又很是疑惑,“可是,小姐,既然不打算碰面,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赶到汴京来呢?”
白衣女子浅浅一笑,“来这汴京看一看,游山玩水,难道不可以吗?”
楚云无奈地低垂下头,刚要开口,却被一个蓝衫身影打断了话。
“小姐,事情都办妥了!”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衫的男子在女子身前揖手而拜,她纤长如霜的皓腕轻轻一抬,示意他起来。
“说说看!”
“宇文玥没有去找燕洵,而是跟楚乔在一块儿!往生营派出去刺杀楚乔的人,也都被宇文玥和楚乔杀了。不过楚乔被往生营的人下了毒。另外,我也查清楚了,往生营营主詹子瑜就是当年从宇文昊和洛河手下逃走的詹玉。目前,他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萧玉和萧策这边一切照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萧策似乎正在寻找楚乔的下落。谍纸秘府和谍纸天眼里,我们的人也都还在,目前没有暴露。”
“嗯,做得不错!那楚乔呢?”
“嗯?”男子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具体问到楚乔,微微惊讶了一番。
“你不是说她中毒了吗?”
楚风很快回过神来,“她中的应该是往生营的登仙丸,不过有宇文玥在她身边,不会让她有事的。”
“她是怎么跟宇文玥走到了一起的?”
“我没有具体打探清楚,只知道她跟宇文玥在一家客栈纠缠不清了很久。好像,还没有回燕北的意思。”
“哼!那女人就是继承了她娘的性子,到处惹男人!真是丢我们楚家人的脸!”楚云愤愤地说着,脸上写满了仇恨之意。
“云儿,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女子声音虽淡,却透着一股凌厉。
“是,小姐,云儿知道了!”
“楚风!”
“属下在!”
“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若是有消息,再来禀报我。记住,我们现在只需要静观其变,摸清楚他们的动向就好!”
“是!小姐!”楚风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只见女子清秀绝俗的面容上,仍然是多年不变的极浅、极淡又透着冷意的笑容。
心里还是忍不住地一叹,这么多年来,似乎就没有再看见过她明媚舒心的笑容了。
“小姐,服药的时间到了!”另一个女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上前来,大厅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药味。
“小姐,楚风先下去了!有事的话,再让楚云通知我!”语罢,楚风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厅中,只余下一袭凉风徐徐刮过,吹得庭院里的海棠树沙沙作响。
“离湘,不是还有一月才到换药的时间吗?怎么今天的药就有些不一样了?”女子喝完汤药,秀眉微蹙,脸色却依然是苍白宁静,没有露出任何苦涩难忍的表情。
楚云看着她,心中疼惜之意又被搅动起来。这药,小姐喝了这么多年了,味道竟然这么熟悉了!
“公子说,汴京湿热,早晚的温差极大,小姐第一次出远门,路途奔波劳累,所以得提前一月换药,后面的药量,看小姐的身体再做调整!”
“还是他考虑得周全!我还以为我这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呢!”
“小姐可千万别这么想,公子说了,只要有公子在的一天,就一定会让小姐安然无恙的。”离湘着急地说道,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似乎比自己喝下了那碗药还要苦。
女子站起身来,凝望着院落里的四角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世人造房,为何都要弄成牢笼样的四合式呢?囚住身,可是囚不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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