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那是一个中秋节，学校放了三天假。我和同乡爱花商量了下，决定回家。因为放假期间学校的食堂就关门了，到外面的饭店买着吃得花不少的生活费。学校离家虽然有四、五百里路，但坐火车便宜，我们凭学生证又是半价，来回的路费不比在学校里花费的多。再者中秋节是万家团圆的日子，同学们都回家过节了，只剩下我们两个待在宿舍里，心里空落落的不是个滋味。

我们从济宁坐火车去东明，下了车已是下午四点多了。午饭的时候在火车上也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饿的都咕咕叫了。我和爱花在路边一个小面店里要了两份青菜面，等面端上来，还没来得及吃，就看到很多学生骑着车子从东明一中方向涌过来。我想肯定是东明一中也放假了，就赶紧走出来，站在路边，看能不能瞅着大弟。

等了没大会儿，就看见大弟骑着车子过来了。我挥手喊住他，问他饿不饿。

大弟瞪着眼睛说：“有吃的？”

我指了指小面店，“你把那碗面吃了吧。”

大弟进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碗面给报销了。爱花说：“再要一碗吧。”

我说来不及了，还得赶车回家呢。爱花和我们就此别过，搭去马头的车回家了。

我跟大弟说：“都这么晚了，咱俩也搭车回去吧，自行车可以挂在客车上。”

大弟说：“还是省几块钱吧，我骑车带着你，走东边那条小公路，离咱家就六十里。我每次回家都是这个时候，天黑前能走到家。”

我犹豫了下，说：“好吧，反正咱俩搭伴，晚点到家也不要紧。”

大弟带着我，车子骑的飞快。路上有很多同行的从东明一中回家的学生，他们或一人骑辆车，或两人一辆车子，都把车子蹬得飞快。我想他们中有离家十里八里的，有离家三十里五十里的，也有像我们六十里开外的，甚至还有更远的，为了节省几块车票钱，每次放假或开学的时候，都是这样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而为了能在天黑前到达，只能这样拼命的把车子蹬得飞快。就像他们每天吃着简单的饭食，起早贪黑的在学校里奋力的学习一样，都是早已习惯的事情了。

大弟带着我走了一段，就有点体力不支了，速度也慢下了不少。

我说换我骑一会儿吧。

大弟说：“行。”他累得气喘吁吁的，体力确实跟不上了。

大弟个子比我大的多，再加上我从早饭到现在粒米未进，心里真有点担心带不动他。不过蹬起车子来感觉还可以，大概我现在学业比较轻松，平时身体不大透支，所以体力还比较好。

不过走了没多远，我就因为躲一辆迎面开来的车一不小心撞到了路边的一根木桩，车子倒了，我没摔着，大弟的一只手却磕破了。

大弟埋怨道：“你也不好好看着路，我的手磕破了，一会儿咋骑车呀？”

我说不用你骑了，我带着你走。

话虽这样说，但现在才走了一小半的路程，我真不知道我的力气能撑多远。而且现在再想搭车也不行了，我们走的这条小公路是新修的，还没有通车。既便是西边那条大公路，这个时间应该也没有车了。我感觉身上的担子一下子重起来，这条回家的路在我眼里也变得异常艰难而漫长。

接下来的情况比我料想的还要糟糕，还没等我体力不支，车子就没气了。大弟说这车子慢刹气，原来一直想修来着，但一直没抽出时间来。

我看前面大概一、二里处有个村庄，我说咱俩推着车子走到前面村里借气管（打气筒）吧。

走到村里一户人家，一个大伯正在卸车上收割的大豆棵子，听说我们是路过的学生，要借气管，赶忙进屋拿给我们。还说马上就天黑了，不如在这住一晚，明天再走。说他家的孩子和我们差不多大，一会儿就从地里回来了，孩子在一块好熟的很。

我们谢过大伯的好意，给车子充了气又出发了。

走了不大会儿，车子又没气了，我说这哪是慢刹气？充了气最多撑了十分钟。

大弟说原来就是慢刹气，这一路充一次气就撑到家了，肯定是你刚才把车胎摔烂了。

我说咱俩要是搭车，这会儿早到家了，你非要让省几块车票钱，看看遭罪了吧？

大弟说几块钱能买一大袋子馍呢，够我吃一星期了，能不想省吗？再说我平时都是骑车回家，挺顺利的。今天跟你一块，咋这多事呢？

我说你还怨上我了，我把面条都省给你吃了，这会儿我还空着肚子呢。

......

我俩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抬着杠，一边留心着附近的村子，借气管充气。我们又接连借了四、五次气管，每到一户人家，人家都忙不选的放下手中的活或放下手中的碗筷给我们拿气管，自家没有的还帮着到邻家去借，都说学生在外上学最不容易了。还有好心的大婶或大叔留我们在家吃晚饭或住一晚再走。我们一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心里觉得暖融融的，我和大弟也不互相埋怨、抬杠了，心里只想着怎样克服困难，快点回到家。

走过了那几个村子，小公路两边再也没有人家了，都是一片片茂盛的树林。车胎瘪瘪的，一点气都没有，我和大弟只能步行了。掐指算算，离家大约还有二十里左右的路程。此时，小公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了，饥饿、疲劳对于我们来说还都是次要的，一种恐惧渐渐笼上了心头，平素在电影里或书本上看到的那些恐怖的情节都浮现在脑海里。我想别说万一从那黑压压的树林里突然窜出来几个恶人，哪怕窜出来几只恶犬也能要了我们的命。这种恐惧感使我们加紧了步伐，拼出全身的力气往前赶。

这样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前突然现出星星点点的灯光，大弟兴奋的叫起来：“到刺喇湖了！姐，到刺喇湖了！”

我仔细看看周围的地形，可不是吗？就是刺喇湖村。刺喇湖离我们村只有四里地，并且这一片村子挨着村子，起码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我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大弟也啍起了轻快的小曲儿。

我抬头望望天空，这才注意到今晚的月亮好亮好圆哪，这轮明月整整陪了我们一路了。这一路上只顾得着急忙慌的赶路了，都快忘了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大弟也望着月亮，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姐，咱妈肯定还在家等着咱们，给咱留着月饼。不光有月饼，咱妈肯定还买了苹果，煮了毛豆和花生，还炒了几个菜。”

我重重的点点头，无限激动的说：“是呀，中秋节真好！回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