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叶清浅怀上的二胎没保住。这让她黯然神伤。从知道怀孕到确认自然流产，前后不过二十天，而她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从最初的错愕诧异到欣然接受，又从兴奋激动到怅然若失。这会儿的她，正遵照医嘱，径自躺在床上，心里五味杂陈。
自打政策放开后，眼瞅着身边的闺蜜、好友、同事一个个怀的怀，生的生，养的养，叶清浅都不为所动，老公赵子苏和她商量了不知道多次，她始终态度坚决地表示不再要二胎了。赵子苏说听从叶清浅的建议，还说舍不得再让叶清浅遭二茬罪。这生养二胎是劳心费神耗精气神的事儿，以叶清浅年近四十的年纪，算是高危人群。再说，作为芸芸众生中靠挣死工资吃饭的工薪阶层，他们还天天在为了房贷、车贷、老人的医药费、孩子的教育资金马不停蹄地奔波，哪有什么精力再次孕育个小生命呢？
可这二胎就这么不期而遇地来了。赵子苏和叶清浅嘀咕，是不是这娃娃是看咱们刚刚在城里买了房落了户，它忙不迭地来投胎的？看着早孕试纸上的两道鲜红的大红杠，叶清浅气恼地埋怨他，不应该在她排卵期心存侥幸地没有采取避孕措施，他就挠着头皮心怀歉疚地把她揽在怀里，怪那次做爱时自己一时没憋住，在叶清浅娇喘吁吁地要起身摸索着给他取避孕套时，他已经嗖地一下射了精。
叶清浅拿着早孕试纸发愣，这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要吧？没做好思想准备。不要吧？毕竟是个小生命。思前想后，她决议留下这个不请自来的小胎儿，为它能够在自己肚子里茁长成长调整好心态，迎接它的到来。赵子苏自然是欣喜若狂，他一扫乍一听到叶清浅怀孕的诧异，欣然接受这一事实，并在朋友圈里恣意分享再次当爹的喜悦，急不可耐地四处打听如何在社区办手续和到医院建档的相关事宜。叶清浅心里依然忐忑，这还刚知道怀上，就到处乱说，不好吧？赵子苏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好，这是事实啊。叶清浅说，在他们老家，有一种说法，怀孕三个月之内，是不可以乱说的，怕是动了胎气。赵子苏笑她迷信，不置可否。
2
再次当爹当妈的欣喜尽儿还没过去，叶清浅见红了。那天是个周二，上午十点多，叶清浅有些倦怠地坐在办公桌前忙着修改文案，感觉下腹一阵坠痛，紧接着是一阵尿意袭来，她匆忙地去到卫生间，像往常一样在方便后拿卫生纸擦拭会阴部，在巴掌大的卫生纸上，她看到了鲜红色的血液，在雪白的卫生纸的映衬下的血迹，让叶清浅触目惊心。这是先兆流产吗？她忐忑地回到办公室，给赵子苏发了微信。赵子苏关切地问流血多不多，让她不要过于担心，等下午去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领取了母子手册，早点回家休息。
医院建档需要母子手册，一周前叶清浅去医院抽了血，约了b超，b超要在后天做，拿到母子手册，等b超的结果出来，就可以建档了。这两年生孩子的多，大医院建档都需要找关系。好在赵子苏已经把这些都摆平了。
叶清浅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她接连去了几次卫生间，血没有减少的迹象，而且由鲜红色变成了暗红色的小血块，她心里想着，这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吃饭时间，她匆忙地在食堂吃了几口饭，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往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附近的地铁口和等在那里的赵子苏汇合。
赵子苏看到叶清浅闷闷不乐的表情，开导她让她放宽心。他说，刚买的房落得户，是最好的地段，孩子以后上幼儿园小学都不成问题，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苦笑，就怕这个孩子根本保不住。
到了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出示了户口本、身份证，填了表格，他们顺利领取了母子手册。听从工作人员的建议，赵子苏去挂了个产科号，让叶清浅去看医生。虽然社区医生的水平和大医院的没法比，但在全国最好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生的水平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医生听完叶清浅的描述，断定她是先兆流产，还提到，除了年龄外，劳累、提重物、情绪激动都会是诱因。
3
懊恼与悔恨如汹涌的波涛向叶清浅喷涌而来，让她无处逃遁。她和赵子苏吵架了，就在昨天晚上。因为他又是深夜未归。虽然赵子苏两天前就和她提及，有几个好久没聚的朋友，约他聚聚，当叶清浅听到其中有一位是屈怡然的前男友时，她虽然没露声色，心里却禁不住起了狐疑，赵子苏是不是以聚会之名，趁她怀孕之时去见旧爱呢。
屈怡然这个名字，是叶清浅心底不可言说的痛。这个女人进入她和赵子苏的生活，还是在七年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和赵子苏的婚姻生活会出现问题。
叶清浅大学名牌大学毕业，长相清秀，性格温婉，十四年前，她拒绝多个追求者，不顾亲朋好友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嫁给当时没车没房没存款还面临失业的赵子苏时，没有一个人看好他们的婚姻，感觉他们根本不般配。结婚后，赵子苏失业，有很长时间待业在家，叶清浅无怨无悔地操持着家里家外，甚至将结婚前自己积攒的四万元积蓄拿出来支持赵子苏创业，日子虽然清苦，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倒也把每天过得有声有色。两年后，赵子苏创业失败，花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叶清浅好心安慰，让他找个工作好好上班，赵子苏经过努力，终于考取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两人的日子才渐入正规。
孩子出生后，赵子苏父母过来帮忙照顾。赵子苏更是当起了甩手掌柜，家中的大小事情和孩子都不需要他照顾，工作虽然稳定下来，却不见任何气色，他一门心思地又把精力扑到了考博上，甚至嫌孩子夜里太吵，搬到了学校租住地下室去了。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叶清浅都支持。一个大男人，总得有点追求，总比去招蜂引蝶好的多。
4
可是，这蜂蝶自己找上门来了。叶清浅悉心地照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安静地上班，日子过得平静而踏实。她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开始的，只是记得，不知道什么缘故，他那阵子出去的频繁，经常吃过晚饭，说是到小区里找个地方打麻将去。他们住的小区里，很多都是回迁户，那些无所事事的老头老太太，常常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打麻将，所以麻将馆就扎堆着开了一个又一个。那天晚上没有任何异常，他吃罢晚饭，碗筷一扔，拍屁股走了。叶清浅陪两岁的女儿看绘本，在她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间隙，她看到女儿正拿着赵子苏的手机戳戳点点，叶清浅这才发现，赵子苏走的匆忙，居然手机都没拿。女儿奶声奶气地喊妈妈来看漂亮阿姨，叶清浅顺着女儿的小手看过去，这一眼，看得她血气喷张，怒不可遏，女儿不小心点开的微博里，她看到了一个名为屈怡然的微博头像，是个年轻靓丽貌美如花的姑娘的侧影，而微博的内容，居然有很多是和赵子苏互动的，态度暧昧，言语露骨。叶清浅拿过手机，翻看了短信和通话记录。她看到他们这两天的全部短信内容。
屈怡然说。感冒了。
赵子苏问。在哪。
屈怡然说，在家，饿了。
赵子苏说，等着，这就去给你做饭吃。
……
叶清浅再也看不下去，呆坐在那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道他们从何时开始，赵子苏居然隐瞒得滴水不漏。
夜深了。赵子苏带着满身烟气走进卧室。看到坐在床沿哭泣的叶清浅，他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我不就是出去打会儿麻将嘛，你至于这样吗？”叶清浅把手机甩给他，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曾经让自己死心塌地跟着的男人，让她感到陌生和绝望。
赵子苏没有个她任何解释，搬起自己的被褥去了客厅。
叶清浅彻底死心了。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大半年来他对她越来越冷淡，也总是以加班或者聚会的名义隔三差五地晚归。
她决定和赵子苏离婚。她不容许自己的婚姻出现一点瑕疵，事以至此，她不想纠缠。可赵子苏慌了阵脚。他痛哭流涕地抱着她，请求她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说那女孩是他哥们儿的前女友，因为他们闹分手，她总是找他开导，哪知日久生了情，他没把持好自己。她看着身旁熟睡的两岁的女儿，在心里长叹一声，留下两行冰冷的眼泪。
5
自那以后，赵子苏便和那个叫屈怡然的女孩断了联系。他们的日子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他们都刻意不去碰触那段往事。赵子苏尽量不外出，即便朋友聚会，他会提前和叶清浅说明，是和谁在一起，去哪里吃饭。她只是淡淡地听着，从来不发表意见，只是每次他晚归，叶清浅就不自觉地想起赵子苏曾经的出轨。她在心底担心他和那个女孩旧情复燃。这种担心无时无刻不在每个赵子苏晚归的夜晚折磨她，那种隐藏在心底的痛拉扯着她敏感的神经，让她抓狂。
虽然这七年来，赵子苏重新回归了家庭，他几乎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以及所有的大事小情，他不只一次地和叶清浅说，他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定会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不让她为今日愁，也不会让她明日忧。叶清浅心里明白，自从那个屈怡然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之后，她对赵子苏之前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努力地说服自己，要活在当下，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只要这个男人还在身边，就享受现世的安稳。
就在前天，他还小心翼翼地问她，他要去参加的饭局，她要不要带孩子一起过去。她摇摇头。怀孕的不适，让她只想有更多的休息。可是，当他昨天夜里等他到深夜十一点半，依然未见他回家时，她那心底的疼痛不自觉地被拉扯出来，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不安和惊慌失措。
她想起了一年前，屈怡然前男友，赵子苏那位交往了数年的朋友新婚后不久请他们一家三口吃饭。那日赵子苏喝多了，他居然当着新娘子和叶清浅的面儿，拍着他那位朋友的肩膀，悻悻地说，你现在这个，不如屈怡然好。那新娘子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当时，叶清浅僵在那里，泪流满面。那天晚上她开车载着酩酊大醉的赵子苏和安然睡在后座上的8岁的女儿回家，她心力交瘁。如果不是为了女儿，或许，她会不顾一切地撞向路边的隔离带，让自己和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冒着酒气的男人同归于尽。她不曾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男人心心念念不忘的，不是她这个结发妻子，而是那个给了他短暂激情的他曾经发誓要忘了的人。
客厅钟表叮当的报时声把叶清浅从悲伤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她看了看握在手里的手机，已经时深夜十二点了。自己是不是杯弓蛇影了呢？怎么这么不冷静？叶清浅气恼地拿起电话拨给赵子苏，想问问他到底在哪里，他很快接听了：“在楼下和朋友说两句话，这就上楼了。”她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怔怔地站在那里，大脑里一片空白。
和朋友？哪个朋友？怎么这么快就挂了电话？她越想越心里越不是滋味，恨不能立马下楼去看个究竟。可她又为自己如此的失态感到不可思议。
不知过了多久，赵子苏兴致勃勃地回来，看到站在暗夜里黯然伤神的叶清浅，他吓了一跳。他把她拥在怀里，嗔怪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叶清浅突然抱住他歇斯底里地恸哭，哭得天昏地暗，赵子苏慌了神。他不知道她怎么了。他和她解释，他和谁谁去吃饭了，再那那吃的。他翻出他的手机给她看。她只是哭，不说一句话。哭得昏天暗地肝肠寸断，直到累了，她才在抽泣中沉沉地睡去。
6
叶清浅仰卧在床上，手里拿着我个给她削好的半个苹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凄然一笑：“半夏，你说，这二胎是不是我们注定要不成？！”我轻拍了下她圆润的手臂，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从叶清浅嫁给赵子苏到现在，整整十三年了，作为叶清浅的闺蜜和大学同学，我亲眼看着她步入婚姻的殿堂，和这个叫做赵子苏的男人携手走过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可是，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们无话不谈，对于赵子苏出轨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叶清浅幽怨地提及。这是隐藏在她心底最隐秘的痛吧。她不愿承认可又总被困扰其中，让她无法自拔又无处逃遁。
这么多年来，每次和他们一家三口小聚，看到赵子苏对叶清浅和他们的女儿疼爱有加其乐融融的情景，我都和叶清浅打趣，当初真是错怪了她的选择，当时，我也是曾经反对她下嫁赵子苏的人之一啊。是不是正因为此，叶清浅才不愿和人诉说他们婚姻中一度出现的裂痕呢？
不过，无论如何，日子终究要继续。两个人的婚姻需要两人维系，那些曾经的痛，毕竟已经成为过去，如果无法释怀，明天该如何继续？
我再次轻轻握住叶清浅纤细柔软的手，对她说：“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好好养身体，一切会好的。”
叶清浅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希望她这次是真的走出来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