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结婚的陆朵

作者: 哼哈N梦 | 来源:发表于2019-08-02 21:01 被阅读8次

    1

    今天这场婚礼是陆朵职业生涯中成功落幕的第1001次,所谓的成功,在她看来有三个不可或缺的条件:第一,婚前整个流程中双方从未翻脸,第二,结婚仪式顺利进行,无人捣乱。第三,礼成直至散场,双方没有发生任何流血斗殴事件。

    “朵儿姐,今天我好感动,实在是太幸福了。”说话这人是新来的欧小路,刚毕业,据说对神圣的婚姻殿堂无限憧憬,于是加入了朝不保夕的婚庆大军行业,希望能让所有她经手的情侣获得期望中的幸福。

    看着欧小路,陆朵觉得,年轻真好。

    干她们这行,节假日、双休统统是不存在的,别人五一去海岛、十一玩自驾、端午晒粽子、中秋赏月光、元旦跨年大声倒数的时候,陆朵在干吗?

    两个字,加班。

    所有的这些日子是她最忙碌的时候,绝大多数婚庆公司都是单休的,一般她的休息日会安排在周一至周五的某天,不太固定,就连过年也从未从三十休到初八,今年开年第一单是她接的,在大年初三。

    至于下班时间,普普通通八九点,大多拼到一两点,熬夜通宵都是家常便饭。

    收拾完现场,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陆朵转转僵直的脖子,打了辆网约车,借着朦胧的月色驶回家去。

    包子打来电话:“朵儿,生日想怎么过?”

    陆朵:“略过,还大半年呢,急什么?”

    包子:“别啊,生日礼物我都给你买好了,什么时候见个面?”

    陆朵:“明天我休息。”

    包子:“哎呀,我不行,明天白天要陪我婆婆逛街,晚上送孩子去上英语课,要不然明早我老公上班的时候,我让他把礼物给你送去。”

    陆朵:“随意,还有好久呢,急什么?”

    包子:“本命年啊,一点儿小心意。”

    第二天一早,陆朵盯着一头乱发,穿着睡衣下了楼,包子老公一脸憨厚地对她笑着:“包子让我送来的,我上班来不及了,先走了。”

    陆朵笑着说了句,谢谢,接过盒子上了楼。

    今年年初,她和包子去寺庙拜佛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算命的,那人或许是太久没有生意,竟直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姑娘算一卦吧。”

    陆朵没理,包子倒是兴趣浓厚,看着那人说:“怎么收费?”

    算卦人:“十元一卦,童叟无欺。”

    陆朵冷哼一声,看了眼包子:“走吧,骗子。”

    算卦人:“姑娘,话不能这么说,我看你还没结婚吧,今年多大了?”

    包子:“准了,准了,她是没结婚,你看她多大?”

    那人神经兮兮地掐指一算,叹了口气,看在陆朵眼里都是故弄玄虚,只见那人淡淡开口道:“姑娘看起来很年轻,可这眼神不似个年轻人,我看你夫妻宫似有阻滞,想必从没遇到过好姻缘吧。”

    包子猛地拍了陆朵一下:“神了。”

    陆朵看着包子一惊一乍的模样笑了:“江湖骗子你也信,无不无聊。”

    算卦人:“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属猪,今年是你的本命年,你的年纪嘛,36岁。”

    包子看着那人眼神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拉了拉陆朵的衣袖:“神仙啊。”

    陆朵刚要说什么,那人又说道:“听我一句,别总抓着过去不放,如果你今年生日再不嫁出去,那你以后婚姻无望啊!”

    “借您吉言啊。”陆朵笑得云淡风轻,包子可不这么想,忙拉着那人问道:“大师,怎么破,求您指点。”

    算卦人:“指点谈不上,就是……”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包子马上心领神会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刚要交到那人手里的时候,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突然从一辆车里走了下来,看着算卦人说道:“可找到你了。”

    陆朵觉得那天是包子被骗的最心灵福至的一次,差点儿就上钩了,要不是看见车上某某病院的标志,她肯定还是不会死心。

    盒子里的物件倒是很精致,小巧可爱,雕工灵动的宝宝佛,据包子说,阿弥陀佛是生肖猪的本命守护佛,能够默默地保佑属猪人的命运度过各种难关、消除各种障碍,化解各种灾难,达到一生幸福、平安吉祥。这几句,陆朵觉得肯定是她百度来的。

    陆朵一直是无神论的簇拥者,对大乘佛教知之甚少,好歹人家送了,并且叮嘱一定要带上,于是她将那尊小佛挂在脖子上,虔诚地双手合十,“以后请多多关照。”

    2

    早知道所谓的关照是以下的场景,陆朵觉得,她可以不要。

    桌子前坐的是和她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的七大姑八大姨,是她妈多年以来的所谓闺蜜,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哪门子的邪风,好不容易一个休息日,竟然和这帮喜欢挂在树上拍照的“美人帮”聚餐。

    “占华啊,朵儿还没对象呢?”说这话的在她妈的闺蜜排行榜按关系远近程度排名第三,她在学校边上支了个报摊,逢人就说自己是做文化传播行业的,前几天约了一众姐妹把自己老公捉奸在床。

    据说,这几天两人又春风一度如胶似漆了,所以说,闺蜜老公的奸情“干你屁事”,陆朵笑。

    “没啊,你们赶紧给介绍一个。”

    陆朵看了老妈一眼,没吭声,其实老妈对她的择偶标准很明确,只有两条,一:男的;二:活的。

    “我这儿倒是有一个,四十五,儿子上高中了,做水产生意的,有钱,苦出身,知根知底,关键是懂得疼人。”老三笑得脸上褶子都要撑开了,好像这单成了能有她多少提成一样。

    “年纪大了点儿。”老妈看了陆朵一眼,陆朵傻憨憨敷衍地一笑,继续低头猛吃,不参与话题。

    “大什么啊,朵儿都多大年纪了,你不要我后面可有一堆人排队等着相呢,有钱,怎么说也小千万呢!”

    这话一出,老妈微微有些心动,看了陆朵一眼说道:“去看看。”

    陆朵还是没吭声,她也明白自己如今在相亲市场的行情,这二婚离异带娃的,算是不错了,她还记得当年她妈举着她的信息表去相亲大会遭人嫌弃的场面。

    好像自己是一颗快要烂掉的白菜,被人剥干净了身上的叶子,还要挑挑拣拣,最后嫌弃地看了一眼,又丢了回去。

    “这不结婚的女人和神经病有什么分别啊,你们说是吧。”

    陆朵看了说话的人一眼,闺蜜亲近度排行第五,前老公和她都是大学教授,据说她老公是个大资本家的小儿子,于是落难少爷被他乡热心文艺女青年看中。一路倒追,终于在婆家万般嫌弃的基础下,啃下了这块硬骨头。

    其实陆朵听她妈讲过这段,这人的老爸当时是某所大学的校长,她那个老公因为是黑五类的关系纵使再多的才华也没有人接纳,于是她软磨硬泡,和他念了同一所大学,每天朝五晚九地在人家耗着,终于,得逞了。

    只可惜得逞没多久,毕业后她经商失败,被人骗光了家财,得了精神疾病,至于是哪种,陆朵看她的神情觉得她可能是得了一种想结婚想疯了的病,因为她的老公后来遇到了所谓的真爱,毫不顾忌地就把她踢了。

    于是她至今单身,似乎也没什么说自己的立场,于是陆朵慢悠悠地开口怼她:“反正也病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些时日了。”

    老妈的脸瞬间有些挂不住,毕竟她一直以大姐自居,那顿饭吃到最后,似乎没什么人是开心的,因为陆朵的嘴没怎么闲着,一个人也是怼,一双人就加个倍。

    姐妹团的众人脸上被气得五光十色姹紫嫣红的,看在陆朵眼里,这莫名的暗爽是怎么回事儿?

    爽不过几天,120喊着欢快的口号开到了陆朵家楼下,她就知道,大笑不过三日,好戏看不到一出,立马就是悲惨的苦情戏,这出戏的主角,除了她妈,还能是谁?

    那天回家之后,这老太太药也不吃,觉也不睡,本就有心衰的老毛病,这么一作,就愉快地躺在120上去了她常去深度游的某家以心脏科闻名全国的高档医院。

    也就是在那儿,陆朵遇到了一个让她无聊悲催的世界出现了那么一点儿转机的人,她妈的主治医生:何亦欢。

    陆朵一直觉得,何亦欢是个艺名,据说是他爸脑袋一热,拿出“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慷慨大义,取了这个名字给他。

    何亦欢人很清瘦,相貌算是英俊的,有轻度洁癖,比陆朵大两岁,单身,待人接物亲切有礼,尤其深得她妈的欢心。

    然而,这些和陆朵又有什么关系?她妈是病患,他是主治医生,仅此而已,于是出院的时候,她托人买了一篮子土鸡蛋和两只本地溜达鸡给何亦欢送了过去,聊表他不肯收红包的谢意。

    3

    老妈出院之后,并没有怎么消停,而是大张旗鼓地为陆朵安排了相亲,难得的休息日,她坐在一家自己从没来过的餐厅里,听对面的男人讲自己辛勤创业的发家史。

    陆朵神情倦倦,昨天刚加了班,新客户有些难搞,一会儿要中式婚礼,一会儿要去欧洲古堡,两人坐在她对面商量了半天,打了起来。

    这不算什么稀奇事儿,陆朵经历最严重的一次,两人后来闹到了派出所,当场就分了,起因是新郎说了一句:“我妈觉得你选的婚纱不好看。”

    “你妈结婚还是我结婚,你娶我还是娶你妈,我自己穿的婚纱,凭什么要她觉得好看。”

    陆朵觉得这句在理,话糙理不糙,可依据她多年的经验,这种事儿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于是,她没插手,劝架的同事挨了一水晶烟灰缸,头破了个口子,直接导致后来,公司统一将水晶烟灰缸换成了硅胶的。

    眼前的男人一副暴发户的姿态,脖子上一条粗重的金链子,手上恨不得戴满了金戒指,肚子有三十斤西瓜那么大,头发刻意打理过,发蜡抹得有点儿多,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不仔细看以为是用刮刀抹的面。

    他口沫横飞,恨不得卷起一摊海浪拍到陆朵脸上。陆朵微微一笑,此刻除了假笑,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根据她以往的相亲经验,这人的话里90%都是水分,和他做的行当一样,没水活不下去。

    “对了,你什么学历?”男人问她。

    “本科。”陆朵故意隐瞒了学历,这是临来之前老妈特意叮嘱过的。

    “女孩子念个大专不就好了,读那么多书,浪费,你看哥哥我,初中都没毕业,现在不也混得有头有脸的。”男人一副居高临下的得意模样,陆朵忙点头称是。

    男人又问:“一个月多少钱?”

    陆朵笑:“不多,够花而已。”

    男人有些不屑:“辞了吧。”

    陆朵回:“做了好多年了,舍不得。”

    男人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我就说,女孩子读书有个屁用,一天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堆,什么自强独立自主,有什么用,上班多少年了,不还是赚那么点儿破钱。要我说,等你以后跟了我,天天逛逛街,打打麻将,日子一天天就这么过了。”

    陆朵连连点头:“您说的都对。”

    男人脸上露出愉悦的神色:“小陆啊,你虽然长得挺年轻的,但是年纪也不小了,我看咱俩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吧,明天你就搬我家去。”

    陆朵微微一愣:“还是再接触接触吧,毕竟刚认识。”

    男人摇头:“接触什么,明天我请客,把你给我们家里介绍下。”

    陆朵又笑:“我连您家里有什么人都不知道呢。”

    男人看了她一眼说:“我家里不太复杂,我妈,我儿子,还有我老婆。”男人顿了一下,“我老婆在医院,医生说她活不过三个月。”

    陆朵心里直跑马,比吞了苍蝇屎还要恶心,她依然保持微笑:“您等等,您老婆还在?”

    男人听她这么问,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小陆啊,这有什么的,我的那些朋友,老婆没死,小三小四就一大堆,我这人长情专一,干不出那种缺德事儿来,你跟着我,没有你苦头吃的。”

    陆朵连连点头,似是由衷地夸了他一句:“您真是我见过的最长情最专一的男人,我突然想起我策划案还没写完,明天着急要,我先走了。”

    “喂,你搞什么,我是给了介绍人钱的,要不是她说你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就凭你的年纪你以为我能看上你!”男人看着她一脸的莫名其妙。

    陆朵特别诚恳地看了他一眼:“麻烦您把钱要回去,就这样,走了。”

    “臭女人,你耍我!”男人追着陆朵跑出餐厅,刚抬手要打,被一人拦住了。陆朵回头看着那人笑了:“何医生,怎么是你?”

    男人被猛推了一把,指着他们两个人喊道:“好啊,你竟然骗我!”

    陆朵又看不懂了,“我骗你什么了?”

    “老子才不要别人穿过的旧鞋,你滚,别让我看见你!”

    陆朵看了何亦欢一眼,又看着气到发抖的男人,觉得莫名有些好笑,于是,她也没辩解,转身就走。

    “陆朵。”何亦欢几步追上了她。

    “有事儿?”

    何亦欢笑,是男人独有的温润又带点儿羞涩的笑容,“刚才怎么回事儿?”

    陆朵回:“相亲啊,没成。”

    “你还需要相亲?”

    “不然呢,又没人肯要。”

    气氛不太对,陆朵嗅出了些端倪,因为何亦欢一直跟在她身后,还殷勤地请她吃饭,这人貌似还不错,陆朵想。

    “平时喜欢做什么?”

    “看书,追剧,吃鸡。”

    何亦欢笑:“倒是看不出来。”

    陆朵吐着苦水:“我基本没什么个人时间,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满足那些难缠的客户需求。”

    “和我差不多,我也是经常想着病人的事儿。”何亦欢用手指在太阳穴上晃了晃,“很烦。”

    “是头大,恨不得有一百个分身。”

    “没错。”

    气氛融洽的一餐,两人分享了工作上发生的趣事,互换了微信,包子问陆朵:“有戏?”

    陆朵仔细想了想回:“需要观察。”

    包子看着她半天来了一句:“李宣铭回来了,下周的同学会,他也会来,你去吗?”

    陆朵又想了几秒,点了点头:“去。”

    4

    所谓的同学聚会,就是一堆人围坐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吹吹牛皮。陆朵倒是不在意,因为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一个人,她从初中起就喜欢的男人,李宣铭。

    陆朵曾经想着,要是当年他们俩在一起……要是李宣铭向她求婚……说不定他们俩的孩子都上初中了。

    然而李宣铭从初中到大学交了二十几个女朋友,她连备胎的席位都没抢上过,包子说这都怨她自己,因为暗恋这种一个人的盛大狂欢,她从没试图和李宣铭分享过。

    听说,他在五百强上市集团做到了副总裁的位置。

    听说,他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买了间三百多平的大房子。

    听说,他妈在去年刚刚过世。

    听说,他不久之前离了婚,离婚理由是他老婆不肯给他生孩子。

    包子看着陆朵:“你不去表示一下?”

    陆朵有些震惊地看着她:“我需要说什么?”

    包子看她一脸无奈:“他刚升了职,你可以对他说,恭喜。”

    “恭喜。”这是陆朵酝酿许久,在包子三催四促下和李宣铭说的第一句话,在陆朵有限的记忆里他们一共说过三句话。

    他说,同学,你好。

    他说,同学,请让让。

    他说,同学,你挡住我了。

    李宣铭看着陆朵眼里掠过一丝疑惑的神色,他问:“你是?”

    显然,在他的记忆里没她这个人。

    陆朵暗自叹气,她是他打篮球时,躲在角落里偷窥的女生。

    她是他被女生表白时,暗地里哭泣的女生。

    她是他每天晚自习的时候,坐在他后桌的女生。

    她是他在网吧打游戏时,身旁开黑的女生。

    她是他在大学图书馆里,坐他身旁挡着脸假装学习的女生。

    她是……他完全没印象的那个女生。

    “陆朵,你后桌。”这次她终于可以和他平静地交谈,在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的同学聚会上。

    “哦!”李宣铭点了点头,似乎在拼了命地去想,然而,他似乎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陆朵突然有些出戏,对着镜子无数次演练的经典场面,他竟然不配合自己演下去。

    李宣铭被别人拉走,包子走过来问陆朵:“怎么样?”

    陆朵摇头:“他不记得我。”

    包子揉了揉眉心又问:“下一步计划呢?”

    陆朵笑:“我决定撤!”

    包子一惊:“撤,就这么走了?”

    陆朵回:“不然呢,还要我花几十分钟介绍我的生平,从初中到现在,你想累死我?”

    包子:“心动的感觉呢?心跳呢?爱情呢?”

    陆朵:“谁?我?和谁?”

    包子一指李宣铭,他正和那帮人聊得热络,看着陆朵温柔一笑。

    包子一抬手钩住了陆朵的肩:“以我的直觉,他对你有意,上!”

    陆朵推开她的手:“有这闲工夫,我不如回家追剧呢!小猪佩奇都出第六季了。”

    包子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不同意,你给我在这儿待着。”

    被包子强留了下来,期间,李宣铭一直坐在她身旁,对她照顾有加,陆朵有些纳闷儿,但她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人自己喜欢了那么久,只不过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她说不出来。

    散场的时候,有人提议进行二轮,陆朵刚要溜,被李宣铭拉住了,他说:“一起去吧。”

    陆朵想,总不能不给男神面子,于是她告别了回家看孩子的包子,和余下的一群人去了KTV。

    陆朵不太喜欢热闹,或许是她的怪癖,比如眼前的两人眉来眼去地唱着《因为爱情》,似乎生怕人看不出他俩有一腿,只是这俩人早就分别结婚了,孩子都老大了。

    “你想唱什么?”李宣铭凑过来问她。

    “爱情买卖。”陆朵淡淡答,其实她更想替这些人的老婆和老公唱一首《绿光》,只是歌词要改一下,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李宣铭微微皱眉,笑着说道:“你喜欢的东西挺特别的。”

    “多谢夸奖。”

    简单聊了两句,陆朵安静坐在一角,等着唱她点的那首歌,这时她感觉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她不动声色瞄了一眼,抓到了犯人。

    这时又一对儿唱了起来,《广岛之恋》,看着哭成泪人的两人,陆朵突然想溜了。就在她刚要起身的时候,腰被人抱住了,她又看了一眼,李宣铭似是喝多了,面色微红暧昧地看着她笑。

    “你不喜欢这里?”他问。

    陆朵点点头。

    “我送你回去。”

    这个理由倒是没什么好拒绝的,于是她又点了点头。

    从KTV离开的时候,有人吹了口哨,她没在意,被李宣铭揽着的腰,让她觉得有些尴尬的痒,像是虫子爬在了身上,痒得难以控制,于是,她推了他一把,那人似是愣了几秒,手上突然加了力。

    “我听他们说,你以前喜欢我?”

    陆朵点了点头,“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其实她想说,在今天没见到你之前,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特别的存在,而如今,也就只剩存在了。

    “我现在一个人住。”

    “挺好的,够清净。”

    李宣铭忽地笑了,“你和我装傻。”

    陆朵笑而不语。

    “跟我回家。”

    “然后呢?”

    李宣铭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陆朵笑着推开了他,“没兴趣。”

    “跑什么?玩玩而已,又不结婚。”李宣铭拉住了陆朵。

    结婚啊,陆朵想着,还真是个遥远的梦境,今天,算是醒了。原来佛祖也没能保佑自己,或许它想让自己看清楚,以便冷静思考未来的人生。

    李宣铭的纠缠,让她突然不爽了起来,然后她从包里掏出防狼喷雾,冲他甜甜一笑,嘶地喷了过去。

    “臭女人,你阴我!”

    陆朵拿着包猛砸了他的头一下,见他捂着眼睛和头狼狈的模样,对他挥了挥手:“撒呦哪啦。”

    回过头她又笑了,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或许总有那么一瞬间,让你疯狂的、持之以恒的坚持,顷刻间就幻灭了,猝不及防的,连让你酝酿情绪、挤出几滴伤心泪的时间都不给。

    5

    坐在公交站前的长椅上,陆朵打给了包子,刚要说什么,那头小声说着:“有事儿明天再说,我哄儿子睡觉呢,爱你,么么哒。”

    陆朵开始翻通讯录,从a到z,这才发现,竟然一个想要联络的人都没有,她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似乎星星都在眨着眼睛笑话着她。

    人生如果是出狗血剧,那她一定是那条狗。

    “陆朵?真的是你。”

    熟悉的声音传来,她猛地一抬头,见何亦欢略带吃惊又温和地对她笑着,她的心突然放松了下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送个朋友,他刚从国外回来,对这里不熟。”

    何亦欢不请自来地坐在她身旁,看了她两眼,问道:“有心事?”

    陆朵摇了摇头,“刚参加同学聚会。”

    “遇见不想见的人了?”

    “恰恰相反。”

    “然后呢?”

    陆朵停顿了几秒,“我用防狼喷雾喷了他,又用包狠砸了他的头,我大胆估计,他会因为这件事记住我至少一周。”

    何亦欢笑:“要是我或许会记一辈子!”

    “会吗?”

    “会。”

    何亦欢笑着点了点头,问她:“怎么不回家?”

    陆朵看了他一眼,垂下头去。

    何亦欢静了几秒,看了她一眼:“我陪你。”

    夜凉如水,心也是冰的,只是有了身边的这个人,陆朵想,她的春天要来了吗?

    “春天来没来我不在乎,朵儿,我打算买房了。”包子有些丧气地看着她说。

    “要我帮忙吗?”

    “嗯。”

    “要多少?”

    “你有多少?”

    陆朵看了眼手机,“十万。我这里还有两张信用卡,你拿走吧。”

    包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朵儿,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别说这些,买哪儿的房子,你手里有多少钱?”

    “荔湾国际,我没钱。”包子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她。

    “没钱你买什么?”

    包子叹了口气看了她一眼,“我老公的钱都在我婆婆手里,这次是想换个大一点儿的房子,不然天天窝在一起,总吵架,荔湾国际还是校区房,一举两得。”

    陆朵看了她一眼:“你婆婆出多少?”

    “她说她的钱都存死期了,五年的。”

    “所以,一分没有?”

    包子点了点头。

    陆朵笑:“那还买什么?”

    “我老公说这个是内部价,比外面便宜,还能贷款,所以……”

    “没钱拿什么买?”

    “我们打算倒信用卡。”

    陆朵又是一惊:“你现在没工作,他那么点儿钱,你们拿什么还?”

    包子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把现在的房子卖了。”

    “卖了?”陆朵声音高了八度,“那可是你婚前财产,你怎么想的,那房子是你爸妈给你买的。”

    “反正我老公那么老实,也不会骗我,还有,我偷偷告诉你,我们两个假离婚了。”

    “包子,我看你是疯了!”陆朵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气了,就知道你会生气,不离婚二套房税率多高啊,南方现在都不允许这么买卖了,咱们北方不是还可以吗,能省不少钱呢!”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有些人借这个机会就假戏真做了。”

    “不会的,我们俩都分好了,孩子归我,车子归他。等这个房子买完了,我们就复婚。”

    陆朵一脸无语地看着包子:“我该说的都说了,我也不劝你,你最好自己长个心眼儿。”

    “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和包子道了别,陆朵回到家越想这事儿越觉得不对劲儿,她刚要拿起电话,老妈突然来了句:“朵儿啊,你大姨刚给我来电话,要借点儿钱。”

    “还借?上次借的还没还呢。”

    “都是自家亲戚,什么还不还的。”

    陆朵实在没心思搭理,问了一句:“借多少?”

    “20万。”

    “什么?”陆朵一下子跳了起来,“妈,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老妈对她摆摆手,掏出一本存折:“妈知道你没有,妈这里有十万,你手里不也有十万,一会儿给你大姨送去。”

    陆朵太阳穴跳得厉害:“妈,她家借钱干嘛?”

    “你大哥家新买了房子要装修。”

    “他自己家装修管咱家借什么钱,你的钱要留着给你看病的。”

    “这不是又处了个对象,要结婚了。”

    陆朵气不打一处来,“他都几婚了,也好意思,头婚你拿了一万,还好,能接受,二婚管你借了五万,说过俩月就还,结果两年多了,钱呢,这次,再结,三婚,狮子大开口啊,20万,他怎么不去抢银行呢,还能上回电视。”

    “谁让你嫁不出去的,上次怎么回事儿,你李姨和我哭了半天,你说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省心呢!”

    “她还有脸哭,你怎么不问问,她给我介绍的都什么人,老婆在医院还没死呢,他还有心思相亲!”

    “好歹人家不嫌弃你!”

    “我有什么好让人嫌弃的,我有手有脚,自力更生,没占过男人一分便宜,我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凭什么要遭这份儿罪!”

    “你……”老妈猛地捂住胸口,陆朵这才反应过来,十几分钟之后,120又来了,陆朵看着熟悉的车辆,觉得异常亲切,上了车,她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6

    何亦欢当班,似乎总是如此之巧,巧到总能遇见他。

    “情况很稳定,明天我安排下,做个造影,看看能不能做支架。”

    陆朵看了老妈一眼说道:“妈,你非要做啊?”

    老妈点了点头,“做,我听隔壁床的人说,做了挺好的。”

    “其实,您的情况,做不做都可以的。”何亦欢看着陆朵有些无奈。

    陆朵看着他说:“既然她坚持,做吧,我去交钱。”

    何亦欢点了点头,没再拦着。

    刷了六万的信用卡,陆朵看了看存款余额,不到三位数,老妈的存折密码死不松口,她也没辙。

    盖说夫妻之缘,当年老爸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只能难受地用嘴巴喘气,那天她忙里忙外,听包子说老妈喂了四根香蕉给老爸,这世上的夫妻大抵如此,她想。

    “喝杯咖啡。”何亦欢坐在他身旁,一如既往的温和,她突然觉得心头一暖,接过咖啡说了句:“谢了。”

    “你似乎不太好接近,每次我向你靠一点儿,你好像都往后退一步。”

    陆朵摇了摇头:“你想多了,我只是习惯了待在自己的安全区域里。”

    “总是一个人?”

    “一直都是。”

    何亦欢叹了口气,起身离开,陆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想着,倘若是他,自己或许不介意是两个人。

    第二天的造影进行得异常不顺利,老妈牙关紧闭像魇住了一样,吓得在场的小护士都乱了阵脚,何亦欢刚下夜班就赶了回来,仔细检查之后,笑着对众人说:“吓的,没事儿。”

    老妈被推出来的时候,陆朵笑了,说道:“听见医生说什么了吗,你这支架以后再也别想做了。”

    “臭丫头,不怕我死了?”

    “你皮肤比我还光滑,气色不知道比我好多少倍,要死,也是我先。”

    老妈笑了,看着她问:“你大姨那儿怎么说的。”

    “哦,我说你病了,要做进口支架一个好几万呢,要做好几个,咱家钱不够,问她上次说要还的五万什么时候能给。”

    老妈听着点了点头,见陆朵不再说话,又问:“还说什么了?”

    “没啦,我说了这些,她就把我电话挂了,再打就不接了。”陆朵故作思考状,一脸天真地问道:“妈,你说大姨是不是给我筹钱去了,不然你生病她怎么都不来看你。”

    那之后老妈没再吭声,不单是借钱的事儿,连她相亲的事儿都不问了。

    理由很简单,那天下了手术台,陆朵从悲转喜跑去感谢,何亦欢刚换了便装要走被她拦住了。

    “何医生,谢谢您,添麻烦了。”

    何亦欢看着她笑道:“就这句?”

    陆朵一怔,“哦,上次送您的鸡蛋和鸡吃着怎么样,我再托人买些给您送去。”

    何亦欢拧着眉看着她:“我不想吃那个了,不过要是有人愿意陪我吃顿饭,我想我是乐意的。”

    陆朵愣了几秒,忙点了点头:“那等我妈出院之后,可以吗?”

    “那么久啊,你恐怕要吃好几顿饭才可以。”

    陆朵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说道:“除了吃饭,还有别的要求吗?”

    何亦欢笑着点了点头,“有。”

    一切都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陆朵破天荒地谈起了恋爱,更破天荒地在一个雨夜丢了初吻,两个人都羞红了脸。

    “嫁给我好吗?”

    陆朵笑着点了点头。

    谁说女人不需要男人,就像鱼不需要自行车一样,有了何亦欢的陆朵,每天都和打了鸡血一样。

    “您好,我叫陆朵,是云端婚礼的高级婚礼策划师,我们云端婚礼,是行业领先的婚庆企业,为您提供一站式专业的婚礼服务,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朵儿姐,你要不要这么拼啊?”欧小路看着她问。

    陆朵不答,她最近在策划她和何亦欢的婚礼,她打算以梦幻星空作为背景主题,而明天他更是约了她去看房,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还真神了,带上它之后,似乎……一切都好了起来。

    房子三室两厅双卫,陆朵倒是喜欢,只是听了听价格,微微皱眉。

    “怎么了?”何亦欢轻声在她耳边问道。

    “好贵啊,我都不知道荔湾国际这么贵。”

    何亦欢拉着她的手说道:“还好,我负担得起。”然后他看着售楼员说道:“要了。”

    陆朵拍了他一下,“再看看别的吧。”

    “我等不及了,就想把你娶到手。”

    所有的一切包括空气都是甜的,甜到发腻,陆朵拼命工作,何亦欢忙着装修,婚礼定在她生日前的一周,陆朵看着日历,距离自己生日,还有五个月。

    几个月里,他们见过了双方的家长,敲定了婚礼的细节,策划公司当然选的是陆朵在的那间,她轻车熟路,价格杀到最低,何亦欢看着她笑:“不用替我省钱。”

    婚礼的前一个月,那天,陆朵刚把软装都送进新房,走在马路上的时候,见包子的老公,怀里搂着一个年轻女人,她愣了几秒,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给包子发了过去。

    后来听说,包子和她老公吵了一夜,彻底离了婚,好在她的房子还没卖掉,这天,她拿了当初陆朵借她的卡还给了她。

    “没事儿吧?”陆朵问。

    “能有什么事儿,离婚而已。”

    “以后怎么打算?”

    “找份工作,把孩子送幼儿园。”

    “也好。”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结婚了,朵儿,我好羡慕你。”

    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陆朵看着一脸强撑的包子,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包子今天遇见的情况,是她早料到的,这就是她一直不想结婚的理由。

    有些事儿见的多了,即便自己没经历过,可每当别人提起总觉得触目惊心,好在,她庆幸,自己遇见了何亦欢,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陆朵想,肯定会给自己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7

    最近的陆朵一直在加班,她拼命把工作向前赶,没日没夜,为的是可以休个长假,开开心心地度个蜜月,这天她被公司派去邻市支援,本来说好了住一晚再回来,收工的时候她觉得时间还早,就偷偷溜了回来,打算给何亦欢一个惊喜。

    进了门,他没在,陆朵打了个电话给他:“忙吗?”

    何亦欢:“刚做完手术。现在要回家了。你呢?”

    陆朵:“刚忙完,想你了。”

    何亦欢:“我也想你,明天几点回来?”

    陆朵:“晚上吧。”

    何亦欢:“早点儿休息,别累坏了,我可不想我老婆这么辛苦,等你明天回来,我们去民政局。”

    陆朵:“好。”

    挂了电话,陆朵藏进了衣柜里,笑着捂住了嘴巴,半个小时之后,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屏气凝神,想象着何亦欢看见自己的时候吃惊的模样。

    似乎有什么不对,回来的是两个人,两个……男人。

    顺着衣柜的缝隙,她看到他们两个纠缠在一起,做着……她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儿,而且,另一个人她也认识。

    “亦欢,要我忍到什么时候,为了你,我婚都离了。”

    何亦欢抱着怀里的人说道:“过不了多久,等我和她结婚,到时候生了孩子,就离婚。”

    “你不是喜欢上她了吧?”

    “我?喜欢她?她那种老处女,我可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亲她都觉得恶心,你呢,上次约她什么意思?”

    男人笑笑:“还不是因为你总和我提她,现在我妈也走了,没人拦着我们了。”

    “要不是我妈一心想抱孙子,逼我逼得太紧,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何亦欢点了一根烟,陆朵捂着嘴巴,看着他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嘴脸,眼泪一滴滴无声地流了下来。

    “亦欢,你为什么会选她?”

    何亦欢一口烟吐在男人脸上,“她倒霉,我听说她暗恋你好多年,更不能放过她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何亦欢被院里一个电话叫了回去,陆朵从衣柜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变化,两人既甜蜜又恩爱,简直羡煞旁人。

    那天,终于要到了,陆朵依偎在何亦欢怀里。

    “我好紧张。”

    “紧张什么,有我在呢。”

    “那你要一直牵着我的手。”

    “我发誓。”

    婚礼的第二天,一条社会新闻引起无数人唏嘘,本是浪漫温馨的婚礼,新郎头顶的水晶灯突然坠落,当场毙命。

    陆朵消沉了许久,事故原因是酒店线路老化,分清了各种责任,处理了相关负责人,赔了一大笔钱,何亦欢的父母闹了几次,看了钱渐渐没了水花。老板给她放了长假,说等她心情恢复之后再回来,升了职,薪水翻倍。

    陆朵现在的身份是何亦欢的遗孀,她已经结过婚了,再也没人拿大龄剩女说事儿,只是摘了一顶帽子又扣了一顶过来。

    “就是她,结婚那晚就克死了老公。”

    “不吉利啊。”

    “以后谁还敢娶。”

    两个月后,包子约了陆朵吃饭,“你听说了没,李宣铭是gay,他装的可真好,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

    “你真八卦!有什么的?”陆朵看着她笑。

    “是没什么,喜欢男人我没意见,关键他隐瞒取向结婚,这tm就是王八蛋了。这是欺骗啊!现在想想他老婆真可怜,还被人扣了个不生孩子的帽子。”

    陆朵看包子义愤填膺的模样,笑了笑,这时手机弹出一条新闻,“某五百强公司副总裁,因性取向曝光,无法接受舆论压力,在家中自杀。”

    陆朵忽然想起那晚何亦欢抱着李宣铭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他说:“等我,很快,我们马上就要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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