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

    姜念推开门进来的时候，陆添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好半天了，看到姜念进屋边招呼她洗手吃饭边收拾饭桌。姜念看到陆添忙前忙后的身影眼泪不自主在眼眶里打转，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陆添，陆添先是怔了一下变转过身来把姜念圈在怀里，他把姜念的碎发缕在耳后，轻声问她:“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工作上……” 姜念用一个吻阻止了陆添的话，本来只是蜻蜓点水陆添却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姜念觉得呼吸不顺畅才轻轻推了推陆添，“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辛苦了！”说完，她抬起头那瞬间她在陆添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泪光，不过下一秒就不见了。陆添别过头去在流理台上抽出几张纸巾，擦掉姜念脸上挂着的泪痕。“傻瓜，乱想什么！准备吃饭了。”

      陆添不会做饭，仅有的一点手艺都是搬来这里以后学的。早晨上班之前，姜念只让他蒸好米饭剩下的她回来做。陆添回来的早，闲着没事从网上找来菜谱一点一点学。只炒了一盘土豆丝和西红柿炒鸡蛋，做的当然一言难尽，但是这已经是他实验过三次之后的作品。姜念换好家居服出来的时候陆添已经把菜端上桌，坐的端正，像要接受检阅的士兵。

    “呀，让我尝尝我陆老师的手艺。”说着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她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陆添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是一个劲的问她:“不好吃吗?那快吐出来。”边说边拿起餐巾纸递给她，姜念笑出声来，“哈哈，出乎意料啊，陆老师！”

  姜念在家一直管陆添叫陆老师，倒不是陆添真的是老师而是陆添教会了她太多东西，她时常对陆添说“你可真是我的人生导师。” 时间长了，“陆老师”便成了姜念的专属称呼。

    陆添半信半疑的动了筷子意外的发现还不错。晚饭吃的还不错，他们聊了聊今天各自发生的趣事还约定周末不加班去看场电影。

    姜念只能回来4个小时，过一会她要去值夜班。本来她也可以不用去的，但是加班费却比白天多100块。陆添本来也不让她去，直到交完房租，两人对着银行发来的余额提示上的267.4愣住的时候，才慢慢清楚他们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姜念在一间4S店做销售，底薪只有3000块，她不是业务最好的，生意好的时候勉强过万 ，大多数时候只能和这个城市基本白领工资的基本工资持平。陆添原本在自家公司工作，拿的股份和分红，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反正他没取过钱也没缺过钱。当然，这只是在他搬出来前，现在家里切断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连他自己的卡都被冻结，取不出一分钱。工作自然也没了他也找不到工作，陆家在业内做的很大，陆国明早已经放话，谁敢要陆添就是和他作对。所幸陆添还有点特长，他在网上帮人写论文，做软件测评，甚至游戏代练。大钱没有多少小钱却一直源源不断。他们住的这间出租屋只有50平米，一厨一卫一个大客厅，没有分隔出来的房间。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姜念普通人出身倒也觉得还好，只是陆添虽然嘴上不说但眼底的落寞藏不出。

     

    夜班从10点开始，姜念9点就要出门，她要去赶最后一班公交车。其实也可以坐地铁，只不过要地铁5块公交2块，剩下的3块钱够她明天早上回来的车费了。陆添送她到车站又看着她上车。转身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包利群，他以前都抽万宝路的。结账的时候，他看见旁边货架上的避孕套，“这么贵呐！”他在心里默默想，不过他们好像很久没做过了，姜念每周要上4天夜班，回家之后倒头就睡。他成天对着电脑代练经常到下半夜，下线后就钻进被窝。等他再醒来，身旁早就空了。

    姜念敏锐的发现了陆添小小的不满，她下午挤出时间回家陪陆添吃完饭，但也仅仅是吃饭而已。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回路上就要浪费一个小时，陆添也帮人代练也不能随便下线，她慌慌张张的回来又匆匆忙忙的走。他们每天唯一说话的机会就是在饭桌上。姜念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多数情侣会因为物质分手。因为有了钱才能有闲，才能整天腻在一起让感情升温，没有生活的压力和重担才能考虑情趣和浪漫。才能有大把的时间制造惊喜浪漫。相反，连基本的生活条件都满足不了，连温存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更别谈什么温情。果然，穷人没有资格说爱！

      姜念坐在靠近窗边的工作台上发愣，夜里店里没有人来，偶尔有叮铃铃的电话响，那是夜里出了事故的车主来索赔，她迅速办理好赔偿和保险。整间办公室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适合回忆前半生的苦涩。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陆添的时候，她还是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怀着一腔热血来到T市，她去广告公司面试，面试官是陆添。她学历不高，又是第一次接触这个行业，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她站在楼梯间抽烟掉眼泪，不小心撞上了推门进来的陆添。再后来，她被录取了做陆添的助理。那时候陆添有一个女朋友叫修彤，长得像杂志里走出的日系娃娃。姜念每周都会按照陆添的安排给修彤送一束花，帮他们订餐厅安排约会，给他们的旅行做好攻略。某个周五，姜念按例问陆添今天订什么餐馆，陆添摆摆手，“以后都不用订了！” 她听同事们说，他们分手了，有人说是因为陆添不愿意结婚也有人说修彤给陆添戴了绿帽子。

    陆添和姜念开始于一趟外派出差，白天签完合同后，同行的几人都打算找个KTV放松一下 ，大家起哄让陆添唱歌，陆添没有推辞，唱了张国荣的《这些年来》，那是姜念最喜欢的一首歌。整场她都不怎么活跃，在座的人里她年龄最小职位也最低，她要做的就是照顾好那些人。尽兴之后，一行人回到酒店，几个男同事喝的都有些多，陆添也是！她是陆添的助理，理应照顾陆添。她把陆添送回房间，又向前台要了蜂蜜和柠檬泡了给陆添解酒，顺便也给剩下的人送了一些。

    回公司后，陆添开始有意无意的约姜念吃饭送她回家，时不时送她些小礼物。所有人都看出来陆添在追姜念，只有姜念只当没事发生，照常上下班和同事打打闹闹。他们在一起的契机是陆添的生日，陆添在办公室贴在姜念的耳边说，“我想要的生日礼物只有你！”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声把她拉回现实，车主打来电话说保险理赔问最快什么时候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姜念解释了将就一个小时才把他打发，挂了电话，她抬眼看向窗外，天边竟然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姜念和陆添在一起的时候也觉得她暗淡坎坷的人生也好像也有一丝光透进来了。她小时候和奶奶住在一起，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父母。稍大一点的时候她慢慢发现自己家庭和别人的不同，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是奶奶去的，考试卷子要家长签字是她拿去让小卖店的阿姨签的，因为奶奶不识字。错过了校车是婶婶骑着自行车送她去的，婶婶不知道她学校那么远，路上开始埋怨，姜念只能死命把指甲扣进手掌阻止自己哭出声。她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老师三番五次的叫家长，不得已她退了学，在农村才勉强读完小学，她的转学手续也是她自己办的，那年她10岁。那里的老师坚信“棍棒底下出好学生”姜念经常被打的满腿是疤，屁股上都是教鞭抽出来的红痕。再后来，她规规矩矩的在最差的中学和最差的大学读完书。踏上了离家的火车。

    早上八点半陆陆续续有同事打卡上班，和她换班的同事来的很早，还帮她带了早饭，“吃完再回去吧！这会路上太堵了！”同事边收拾桌面边和她聊天。姜念想了想也是。趴在桌上瘫了一会。

      她刚走出店里门口两步，就被人叫住。是陆添的妈妈。

      她们在旁边的咖啡馆找了座位，早上没有多少人。服务员立马过来点单，“一杯美式，你喝什么?” 叶婉清抬头问姜念，“冰水就行了！”

    “陆添还好吗?”叶婉清看向姜念。

    姜念也不知道陆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们很久没有说过很多话了，他们没时间关心对方内心的想法，卯足了劲只管低着头挣钱。

      “嗯，挺好的！”她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小姜，我就不绕弯子了，你是什么情况我大概也清楚，攀上陆添你都赚了。但是，陆添凭什么被你拖下水，他好好的一个富二代，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了，工作也没了，家也不能回，和我们这些家里人也闹得水火不容，他才28岁，你们就要这样过一辈子吗?”叶婉清见姜念没接话，又接着说:“陆添是必须回陆家的，你也绝对进不了我们家的门，你是聪明人，别为控制不了的事情费心思了，长痛不如短痛！”

      “陆添不会放弃我的！”姜念深呼吸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后，猛的灌了一大口水，险些被呛到。

        “那你就这样一直拖累他?” 叶婉清有些气急败坏，她没想到姜念这样油盐不进。她想把那杯冰水泼向姜念让她清醒一点，但是她的修养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怎么会有这种死皮赖脸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哒哒的走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拍了一百块钱在桌子上。

      “拖累，我是陆添的拖累！”姜念的脑子里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她哭的没有声音只有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她在咖啡厅坐了20分钟，在心里做了打算。接着她擦干眼泪结了账，拿着店员找回的几十块钱去了一趟超市。

      她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11点，陆添电脑前帮人改论文，见姜念回来了回头问她:“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她说:“去了超市，今天好不容易不上白班，给你改善伙食。” 陆添呵呵笑了几声“我这马上就完了，一会来帮你。”

    姜念做了陆添最喜欢的几个菜，还点了香薰 ，陆添吃的很好，姜念只是看着他，不停的给他夹菜。

    “你怎么不吃?”

    “我吃啊 ，吃的少，减肥！” 

    午饭过后，姜念把窗帘都拉上，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你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陆添搂着姜念玩弄她的发梢，“需要你！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需要你！”姜念转过身，跪坐在陆添腿上，“哪里需要我?”陆添的眼底有一层不可描述的笑意，“哪里都需要！” 说完，姜念吻上了陆添。

    姜念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7点多了。她看了看身旁的陆添睡得正熟，拿起衣服和手机走向卫生间。几分钟后又回到床上。

    陆添是被电话吵醒的，他从床头柜上摸起电话连来电显示都没看，“陆添，我是妈妈，你快回来一趟吧，你奶奶又……” 后面的话他没听清楚，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连招呼都没给姜念打就冲出了门。 姜念从床上坐起来，望着门口的方向呆了一会，下床从柜子里拿出陆添的行李箱。

    陆添回家后才发现，家里人都在客厅坐着，老太太坐在正中央。他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打招呼，老太太开口:“和她断了，回家吧！简直胡闹！” 陆添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这个家里谁也不敢挑老太太的权威，“你是长子长孙，你得知道在陆家你得承担什么责任。你要我这把老骨头求你吗！” 说罢，手中的拐杖在地板上重重的敲了一下。偌大的客厅没人说话，每个人连呼吸都在克制。 陆添觉得他和姜念走到头了！

      陆添答应了，他让大家都回房休息。自己坐在庭院。他是什么时候对姜念动心的，他也不知道，他看见姜念在楼道抽烟的时候也看见她眼里的泪。动了不改动的恻隐之心，留她做了自己的助理。许是那杯蜂蜜水吧。他对这个女孩彻底动了心。他陪姜念回过一趟老家，她知道姜念家里情况不好，但他没想到是这么糟糕，他们下了飞机又坐火车再换汽车才到了她家，他简直不敢相信，姜念家门口就是一片农田。他终于知道了姜念为什么拼命的原因，她总是第一个来办公室最后一个走的，她从来不喊累也不说苦给她的任务多棘手她都要做，实在做不了她就不停道歉 。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她只能拼命了！姜念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奶奶被接到姑姑家生活。那天晚上，他躺在姜念那张用几条木板钉成的小床上，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说:“你的未来有我！”

    第二天早上，陆国明和叶婉清一起送陆添去收拾行李搬回家，他们得看着他，怕他再冲动。

  黑色宾利开到楼下的时候，叶婉清心里泛起了酸楚，也许自己的儿子和那个女孩是爱情吧！她也是女人，她知道这种离别有多痛。

    陆添上了楼留下陆国明和叶婉清在车里惶惶不安。

    姜念听到按密码的声音，从沙发上坐起来，直勾勾的盯着门口。

    陆添进来望着姜念笑，姜念也笑。笑着把行李箱推给他。陆添明白了为什么姜念昨天那么热情。她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了。这个男人从此以后不属于她了。“对不起！”陆添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他想说你再等等我，我们还有机会，我会说服家里人。话到嘴边只吐出来一句对不起。姜念一直在笑，她在陆添面前很少哭，因为陆添把这世上所有的快乐都带给她了。“没关系！”姜念轻声回答，“我给你收拾的挺齐的，应该没落什么东西去，你再检查检查！”其实她想说你忘记带走我。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看着对方。仿佛要把对方的轮廓和模样刻进心里，其实他们早已经在对方心里了。

    楼下响起了喇叭声，那是在催促陆添。

      “你走吧，我也准备要去上班了！”姜念说着话转身走向卫生间。

      “姜念，抱抱我好吗？”陆添用的几乎是祈求的语气。姜念走近他伸了手，陆添贴在她的耳边吐气“你可以讨厌我，恨我！”

      姜念站在窗边看着陆添上车，看着黑色宾利开走。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可是她又想要去上班了，不能肿着眼睛。又擦干了眼泪，补了眼妆 。 生活不会给穷人哭泣的机会，这点她比谁都懂得早。

    陆添在家里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了姜念留的照片，那是有一年陆添带姜念巴厘岛度假的时候拍的，她那天穿了白色的沙滩裙，看起来像婚纱，于是拍了照片。陆添还记得姜念拿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说:“你以后要拿婚纱照来跟我换哦！” 陆添宠溺的摸摸她的头:“你一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 他又把照片反过来，看到了背面的一行字:“爱让人无所畏惧！”

    陆添回了公司做的风声水起，姜念也渐渐业务熟练有了不少回头客。她不再租房住了，她把那间公寓买了下来。她一直认为那是她的家，无论是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陆添下班后偶尔会来姜念单位的门口看着，有时候姜念和同事，大多是时候她都一个人。他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看到姜念上车，他便离开。

    后来家里给他安排相亲，对方是位标准的名媛，温柔 ，大方，有教养。但他总觉得差点什么，不过也没什么，他已经体会过一次深爱的感觉了。倒是对方时常会向叶婉清抱怨陆添对自己平和的像杯白开水。叶婉清自然知道为什么，只能一边安慰她多相处相处就好了陆添慢热一边敲打陆添别太过分。 

    陆添结婚的消息姜念是从朋友圈得知的，以前的同事参见婚礼发了照片却忘了屏蔽她，等发现已经晚了，姜念已经点了赞。照片上的两人看起来很登对，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和知性大方的名媛，多么般配的一对璧人啊。

  姜念关了屏幕，拿起客户登记表挨个打电话通知他们到了新车，问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来看看。她心想要是这几笔生意成了，她要去度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