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背后灵不见了

作者: 四乙子 | 来源:发表于2017-06-07 17:24 被阅读257次

    (一)

    我说不清阿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身边的。

    或许是我六岁的时候,或许是四岁,又或许更早的时候它就在了。

    我只记得那天,上帝爷爷像是自来水不要钱一样哗哗往下倒雨。

    那个时候我在窗台上发现了阿飘。

    雨水勾勒出了一个透明的人形,坐在窗台上,背对着我。

    很像一个玻璃糖人儿。

    阿飘说:“小朋友,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是要被怨灵缠身的。”

    于是从那天起,阿飘理所当然成了我的背后灵。

    (二)

    一般情况下,人是看不见鬼的。

    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阿飘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是丑是美,是人是……哦,这个我知道,是鬼。

    所以我提及阿飘时,只能使用“它”。

    我没有因为它不是活人就歧视它的意思,只是英语里也用“it”代表未知的人或物,所以这个用法没毛病。

    它很讨厌我喊它“鬼”,它说鬼片里那种玩意是人们瞎编的,它才不是那种东西,于是我为它命名“阿飘”。

    阿飘失忆了。

    它不记得自己生前是谁,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死的,甚至连自己的性别都不知道。

    我让阿飘摸摸它自己有没有胸,或者小弟弟。

    然而阿飘嗤之以鼻。

    它说:“小鬼头,性别对活人才有意义,对死人来说什么都不是,所以灵体没有性别,也没有性征。”

    虽然看不见,但我能脑补出它说这话时一脸鄙夷的样子。

    好吧。

    听声音分辨性别这个做法也行不通。

    因为阿飘和我交流的时候,它的话会直接出现在我意识里,就像那不是它说的,而是我想的。

    不经过耳朵传导,信息直接到达大脑,哪里来的声音给我分辨性别?

    不公平的是,我跟阿飘交流的时候就必须说出声,谁让我没有阿飘的传导技能呢。

    有一次我问它:“既然你能链接我的意识,那能不能直接读取我想对你说的话?”

    因为有人在我旁边的时候我实在不方便跟它交流,我看起来会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阿飘再次嗤之以鼻。

    它说:“臭小鬼,为了这点便利连基本的人权都不要了么?这么做的话你所有想法我都会知道,你在我面前就毫无隐私可言了呦。”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对小明、小黄还有小花的小心思,只好忍痛放弃了这个做法。

    (三)

    阿飘趴在我背上,与我形影不离。

    吃饭,睡觉,洗澡,上厕所。

    反正它没有性别,甚至都不算人类,我就干脆抛弃世俗之见,默认了。

    于是等到我正式上学的时候,我背着书包和阿飘,走向学校。

    在路上,我突然想到个问题。

    我小声问阿飘:“你现在是趴在我书包上还是直接趴在我背上呢?”

    万一它在我背上,也就是书包下面,把书包凭空顶起来,后面的人会不会觉得有问题?

    阿飘又一次嗤之以鼻。

    它说:“白痴啊你,灵体又不占空间。”

    我想了想,睡觉的时候好像确实没感觉那张单人床变挤了,吃饭的时候也没感觉椅子背和我后背中间有东西。

    但是为什么雨水一淋我就能看见它?

    我想不通。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的书包没有凭空飞起来,我就放心了。

    我抬头挺胸,大步走进班级。

    校园生活一切正常,我的同学都没发现教室里有个鬼。

    我在班上有了好朋友,每天下课放学一起玩闹,回家写完作业就睡觉,日子过得很充实。

    要不是阿飘有时会在我脑海里碎碎念,我几乎要把它忘在脑后了。

    阿飘对此很不满,它抗议:“我可是怨灵,怨灵啊!你这样冷落我是会遭报应的!”

    这次轮到我嗤之以鼻。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我也是有桃花运的人了。

    五年级的时候,班草邀请我去看电影。

    我装得一脸淡定,其实早就在心里跳起了恰恰。

    到了电影院,班草选了个鬼片。

    哎呀呀,小小年纪,不知哪里学来的这些套路。

    很可惜我对这招完全免疫,我可是背了个货真价实的。

    电影开演了,是讲背后灵的,是阿飘最讨厌的那种。

    剧情是一开始有个女的含冤死了,然后就变成了恶灵,杀了害死她的人仍然怨气不解,开始寻找更多的牺牲者。

    有人用请碟仙的方式向她许愿,她就附在那人背后,变相曲解这人的愿望,然后用很血腥的方式实现,最后吃掉这人。

    剧情越来越离谱,影片里的鬼越来越凶残丑陋,于是阿飘看不下去了。

    它出离的愤怒,嘴不停蹄地跟我抗议。

    它说:“这简直是对背后灵的莫大侮辱!”

    它坚决要求我带它离开电影院。

    它向我输出的已经不是语言了,而是它愤怒的意识,信息量简直有每秒好几兆。

    它的意识和我的意识搅在一起,那一瞬间我感觉脑子要爆炸。

    班草和周围的观众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才发觉自己刚才大喊了一句“给我闭嘴”。

    我老脸一红,迅速跑出电影院。

    不知怎的我那天的表现在班里传开了,而且越传越离谱。

    有的说我有精神病,还有的说我看鬼片被鬼上身了。

    总之,在那个大家都抱团的年龄,我一下子被孤立了,我在班里被人指指点点,十分尬尴。

    阿飘幸灾乐祸,它说:“哈哈哈,你看你果然遭报应了吧。”

    我很生气,明明它才是罪魁祸首。

    我好几天没跟阿飘说话。

    最后阿飘绷不住了,主动跟我道歉。

    它讨好地说:“他们不理你没关系,我陪你玩捉迷藏哈。”

    我骂它:“白痴啊你,我又看不见你,怎么能抓到你?”

    它说:“那我来抓你好了。”

    我说:“算了吧,想到一个看不见的东西随时会找上来,总感觉有点恐怖……诶不对,阿飘你不是不能从我背上下来的吗?”

    否则不想看鬼片大可以自己走掉,何必害我出糗?

    半晌,阿飘才弱弱地说:“我没说过不能下来呀,是你自己误解了呀。”

    就算看不见,我也能脑补出它说这话时一脸心虚的样子。

    于是我更加生气了。

    (四)

    没人跟我玩,我只有阿飘和学习了,然而我还不能原谅阿飘,只好全身心投入学习。

    我的成绩变得很好,班主任十分欣慰。

    有一个重要的数学竞赛,她决定把班里唯一的名额给我。

    放学后数学老师给我开小灶,教的是奥数题,我从来没接触过,虽然学得十分痛苦,但也坚持下来了。

    于是我上了考场,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只是有一个选择题和一个填空题我不会。

    快交卷了,我很焦躁,用笔笃笃笃敲着那两道题。

    这时阿飘说:“选择是B,填空是3620。”

    我怀疑它是在捣乱,但是正在考试我又不能开口质问它,转念一想,反正时间都不够了,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于是我写下了它说的答案。

    结果我得了满分,拿了一等奖。

    班主任大喜过望,我大吃一惊。

    我问阿飘:“你是不是跑去偷看了答案?”

    阿飘嗤之以鼻:“那种简单的问题还需要看答案?”

    我不信,拿了好几个难题让它做。

    结果全对,它连步骤都解释得一清二楚。

    我十分震惊,阿飘十分开心。

    它说:“你来求我,我可以考虑教你呀。”

    我想了又想,为了成绩,只好忍辱负重,向阿飘低头。

    我很快发现了阿飘会的不只是数学,而是学校的全部科目。

    我十分怀疑它生前其实是个教授或者学霸,虽然没了记忆,但学识如同母语一样牢牢扎根在它心里,信手拈来。

    阿飘的授课方式是意识传导,每秒钟的信息量简直有好几兆,很快就能教完一本书的功课。

    它还每天帮我纠错、复习,用的同样是意识传导,翻来覆去,于是知识很快在我脑袋里扎了根。

    从此我的学习生涯开了外挂,别人听课我看课外书,别人写作业我打游戏,别人考试不及格,我考试考满分,我成了老师口中的尖子生,同学口中的学神,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小学毕业考上了最好的初中,而且在尖子班,我初中毕业考上了最好的高中,而且在火箭班。

    简直一帆风顺,这样的人生爽翻了。

    但是高一开学的时候,阿飘突然宣布不再教我了。

    那个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高中的课你是不是不会?”

    阿飘怒道:“白痴!大学的课我都会,怎么可能不会高中的!”

    “那你干嘛不教我!我现在是火箭班的,成绩掉下来很丢人的!”

    我已经习惯了当尖子生,我周围的人也习惯了这一事实,阿飘这一手真的让我猝不及防。

    “不想掉下来就自己努力,论基础你不比任何人差,我只帮你到这里。”阿飘叹气,“人生的路迟早要自己走,总依赖我像什么话!万一我有一天突然不在了呢?”

    虽然看不见,但我能脑补出它说这话时一脸疲惫的样子。

    它似乎变老了。

    我感觉鼻子有点酸:“你瞎说什么呀?人们说不在了的意思就是死了,你早就死了好多年了,还能死到哪里去?”

    阿飘没说话。

    最后我说:“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不管怎样我都是你教出来的学生,绝不会给你丢脸。”

    (五)

    我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但又不愿去验证。

    我只能按阿飘说的每天努力学习,仿佛这样预感就不会成真。

    我也确实凭一己之力把成绩稳住了。

    具体的证据就是,我收到了那所梦寐以求的学府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高考结束后同学们即将各奔东西,大家忙着参加各种谢师宴,班级聚会,小组聚餐,某某同学送别会等。

    那天我正在和小组里的人在KTV,我被吵得头痛,于是走出去透透气。

    走廊上没几个人,多半是服务生和东倒西歪去卫生间的醉鬼。

    噪音被包厢门隔绝了大半,这里倒是清静得多。

    我盯着红色的地毯,突然想到最近阿飘没怎么说过话。

    也许是我忙着各种聚会,把它忽略了。

    两米外有个保洁阿姨,我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阿飘,你在吗?”

    没回应。

    我感觉有点不安。

    它会不会独自在家里等我回去呢?

    我回到包厢告诉同学们我有事情要先走,然后回了家。

    幸好它真的在家里。

    我松了口气。

    阿飘对我说:“恭喜你,考上了最好的学校,我为你感到骄傲。”

    虽然看不见,但我能脑补出它说这话时一脸欣慰的样子。

    阿飘很少夸我,我有点不好意思,答道:“这还用说?我哪次考的学校不是最好的。”

    阿飘笑了。

    这厮今天不知道哪根脑回路接错了,居然没反过来嘲讽我,这让我很不习惯。

    可怕,我还是洗洗睡吧。

    凌晨的时候,我被外面打雷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想继续睡觉,就听到阿飘说:“十八岁生日快乐。”

    今天是我生日吗?虽然凌晨生日祝福很有诚意,但是我真的很困,明天再祝也不迟啊。

    我不知道自己咕哝了什么,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

    上帝大叔像自来水不要钱一样哗哗往下倒雨。

    真是久违的大雨。

    我记起来了,上次见到这种雨势,是在十四年前了。

    那天我表弟偷了家里的钱,奶奶和表姑却说是我偷的,还把我打了一顿关在小房间里。

    我趴在窗台上哭得稀里哗啦,这时外面有个玻璃糖人儿一屁股在我眼前坐下,非说我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还强行实施长达十四年的“怨灵缠身”。

    我闭着眼睛笑了起来。

    想到今天是我生日,我顶着鸡窝头爬出被窝,嘴里胡乱喊着;“阿飘阿飘!恭喜发财,礼物拿来!”

    没回应。

    我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它已经不在了。

    而且这次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凌晨阿飘说十八岁生日快乐,那应该是告别吧。

    (六)

    后来我想,阿飘这家伙可能觉得我已经长大了,所以就去找下一个需要被“恶灵缠身”的孩子了。

    它可能担心当面跟我告别的话,我会哭哭啼啼泪流成河,所以才偷偷溜走了。

    总之就这样,成年那天,我的背后灵不见了。

    如果你在某个大雨天看到一个玻璃糖人儿一样的身影,请帮我转告它:

    我现在一切都好。

    还有,我很想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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