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跟刘忠厚是半路夫妻,在一起已经过了整十年了,今年他七十六,她六十。
当初她走进他那凌乱的破家时,千里之外的妹妹还专程跑来劝阻她,她微笑着对妹妹说:
“我认准了他的实诚和善良忠厚,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我找不到第二个他那样的好人。”
“可是,”妹妹的理由很无力,“他比你大十六岁。”
“那有什么?”她说,“上岁数的人,大十几岁看不出来大,男人禁老。”说完嘴角挂着一丝诡谲的笑容,有些话她是永远不会对别人讲的,哪怕是她的亲妹妹。
她只是对妹妹说:
“他的身体很好!”
妹妹还能说什么呢,毕竟,晚年生活的质量只取决于一件事,那就是身体健康。看着姐姐说他的身体很好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红晕,妹妹竟有些羡慕了。
夏兰和刘忠厚确实过了几年幸福的生活,其幸福感是她与之前的酒鬼加赌鬼后来成为死鬼的那个男人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她最为愉悦的是每当两个人独处一室时,他给她的轻柔的爱抚,而他和她作爱时的表现简直使她激动的想哭,事实上她每一次过后都喜极而泣,他总是惶惑地向她赔罪,而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臂膀,发自内心的喊出这样的语句:
“好你个老刘头子!要不是遇到你,我这辈子就傻呼呼的白活了。”
可是——她的初中学历使她痛恨这些用在转折点的词语,什么可是呵,但是呵,然而呵,但凡在好日子里突然出现这样的字眼,那就意味着好日子到头了。
可是她的幸福时光在她和他缠绵到第四年时,他出了意外:一辆醉驾汽车冲上马路牙子,人行道上遛弯的一群老头都没事,唯独撞到了他。
刘忠厚的强壮体质让他保住了一条命,却再也不强壮了。他的右半边脑壳换成了塑料的,他能走能撂,就是呆傻了,满世界的人他只认识一个,就是她夏兰。
他和她独处一室时,没有了他轻柔的抚摸,没有了他男性的坚挺,变成了她为他进行全身按摩。
看着他傻呼呼地对她笑,她不由叹息道:
“唉!终究还是你的命比我好,你啥都不知道了,这才是幸福,没有人能夺走你的这份幸福,最后任谁也都不如你。”
妹妹对夏兰家遭变故后的处境深感担忧,几次三番,婉转相劝,让姐姐离开姓刘的。在妹妹看来,姐姐实在没有理由和刘忠厚继续厮守了,原来的充分理由是他健康、强壮,而如今他像一堆破烂不堪家什一样扔在炕上。
妹妹最为充分的理由是他们这几年在一起,并没有办理结婚手续,只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罢了。而且,他们是各自都有子女的人。
除了妹妹,一些亲戚朋友也都尝试着劝说她离开那个剩下半拉脑袋的老刘头。
对于所有的好言相劝,她都认真的听着,然后一笑,不置可否。
夏兰和刘忠厚搭伙过日子的第五年国庆节前一天,两个人的所有亲戚朋友都接到了一份消息通知,她和他领取了结婚证书,正式成为夫妻了。
再没有一个人劝她和他散伙。
在小镇的街道上,人们总能看到夏兰用轮椅推着刘忠厚远远地走来,远远地走去,两个人都穿戴着干干净净的运动衣,戴着N95医用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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