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今天,是否又是昨天的复制?
迷雾,街道
7,8,9,10,11,12……
诡异的红色像素点缓慢跳变,在昏暗的密闭空间中显得格外刺眼。我环抱着双腿蹲在角落里,死死盯着那如同鬼魅般无常的红色数字,心脏却以数十倍于数字闪动的速度跳动。我自知不是一个幽闭恐惧症患者,却在这样一个不算非常狭小的空间中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13,14,15,16,17……
我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尝试着用抖动的双腿支撑起沉重的身子,笨拙地作出了一个不太标准的起跑的姿势。
叮……
电梯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我迫不及待地侧身钻了出去。跑,大脑下达的命令只有这一条,只要跑到那个我熟悉的地方就好了。我正想着,脚下却好像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栽去,后脑勺硬生生地砸在了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随着最后一丝意识的飘散,我闭上了双眼。
我猛得睁开双眼,猛烈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我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奔跑,这是我记忆可以捕捉到的所有了,不过那只是个梦罢了,谁会去纠结一个梦呢。耳朵里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我们坐在甲板上唱歌,背靠着背,看着日落。”是任东的《海》。在这个匆忙的城市,已经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去听一首小众音乐人的民谣了。我直起身,以拥抱大自然的姿态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听完了最后几句。
我扭动几下僵硬的脖子,伸手拿起了旁边的手机,眯着眼看了眼时间,21:49。“靠!”一句响亮的骂娘声响彻空旷的办公室。我瞬间清醒了,整个大脑仿佛重启一般。我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将左手吃了一半的香蕉胡乱塞进嘴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走廊。走廊是昏暗的,没有灯光。说是什么电力检修,连办公室的电也是备用电源供应的。我把香蕉皮朝着印象中的那个垃圾桶的位置抛了过去,突然想到:没有电连电梯都没得坐啊,我似乎意识到了最严重的问题。
33路末班车将在十点整到达公司楼下那个不起眼的站牌,这是我过去十年总结得到的为数不多的经验之一。很庆幸司机从没有迟到过,但我也有时候会憎恶他这个优良品质,比如在这个时候。
当我气喘吁吁地站在公司门口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21:57分。八分钟三十层楼梯,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这也是我多年总结下来的经验。很显然,常年加班的我经常干这种事。突然,大厅的灯光亮了起来,很显然是那些不靠谱的电工终于想起来了“电力检修”这回事,只是要是早几分钟的话我就能坐电梯下来了。我长出了几口气,从这里到公交站牌只有三十米的距离了,用上一分钟就算是爬也爬过去了。于是紧接着,我便听到了我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汽车的刹车声,在这个大雾弱化了视觉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说实话,我从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讨厌雾霾,视觉上的剥夺总让人有种不心安的感觉。我只能凭借着映像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每一步都不安,人有的时候,最不相信的就是自己了。
猛得,我好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震得我左肩膀生疼,我扭过脖子,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什么人现在这个时间还要去公司啊,我摇摇头,脚下不敢有半分怠慢。
当我像一个亡命之徒一样奔到站时,一辆公交车正停在我面前,敞开着它的怀抱等着我。“总算是赶上了,谢天谢地!”我由衷的感叹道。车上没有人,空旷加上昏暗的灯光如同化学反应一般催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同时我的肺像是低吼的野兽一般疯狂且贪婪地捕捉周围的氧气。车动了,我晃悠着挑了个正对后门的靠窗位子坐下,这不是经验,而是习惯。
我将头靠在玻璃上,窗外能看见的东西不多,玻璃上更多地看到的是自己的脸。我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换句话说,我是一个愿意为了环境而主动改变自己的人。很难想象,一个喜欢改变的人,在一家一成不变的单位坐在一成不变的位子上一待就是十年之久。有一个词叫做麻木,我想说的就是我吧。
我经常幻想一种场景,一片茫茫大雾之中,拥挤的人群,人们甚至看不清周围人的面孔,却互相推搡着向着同一个方向走着,没人知道这个方向是东南还是西北,也没人去思考他们去往那里的理由。
那种诡异的感觉没来由地再次涌上了心头。我站起身,探着头向前望。我发誓,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漏掉了不止一拍,几秒的漏拍导致的供血不足后果立竿见影,两个膝盖一阵发酥,巨大的身体便自由落体般砸到座位上。
车上一个人都没有,我的意思是,连司机也没有。心脏像是要弥补刚才的消极怠工,此刻疯狂地活跃起来,就像一个关了禁闭的孩子,疯狂敲打胸脯想要出去。咚咚咚咚,静谧的车厢瞬间变得喧闹起来。我蜷曲在座位上,双手环抱,我是一个对环境适应能力很强的人,但我不想适应,我只想下车。
就在我深呼吸想要安抚胸膛里那个被关禁闭的可怜小孩时,身体却猛然向前倾倒。车在减速,是到站了么?千万不要是因为前面是红灯,鬼知道这辆鬼来开的车遵守不遵守交通规则。猛得又一个急刹车,门开了。
如果车外面是深渊,我想我也会跳下去的,车里压抑的气氛快要把人挤扁了。依旧是浓郁的白雾,包裹在白雾里的是,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个黑色的人影快速的移动着,连贯又不真实。他上车了,车开了!站在车窗前,向外面望着的那个黑影,一片混沌中,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盯着自己的灼灼目光,那目光中,似乎抖动着一种恐惧。
面前是一个常见的不能再常见的公交站牌了,“解放西路站”,我印象里这个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中没有这个站点。我靠在广告牌上,一种绵绵不绝的疲倦感涌上全身的各个角落。我环顾四周,右面好像有一抹绿色若隐若现,我摸索着广告牌走过去,是一个绿色的垃圾桶。但在我眼里它此刻就是一个舒适的大背椅,我一屁股坐了上去。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一抹光亮彻底把我从虚幻的梦境中拉了回来,一辆车正在向这里驶来,我瞬间清醒了。我从垃圾桶上跳起来,三部并作两步走躲到了广告牌后面。大概过了三分钟后,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我从广告牌的缝隙向外望。一个人影跳下车,我急忙收回探出去的头,屏住了呼吸。
又过了五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向另一边探出头,那个黑影还在,他坐在那个垃圾桶上,低着头。敌不动,我便不动,我决定静观其变。
时间在这浓郁的白雾之中也显得异常粘稠。不止过了多久,左面突然冒出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视觉的弱化带来的是听觉的极度敏锐。我转身就往右面跑去,绕道了广告牌的前面。左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逐渐变得刺眼的光亮,是一辆车过来了。我急忙搜寻着可以藏身的地方,白雾对于视线的阻隔是生理上无法阻隔的障碍。对了,垃圾桶,我可以藏到垃圾桶里面啊。我急中生智,往右面垃圾桶的方位跑过去。
垃圾桶的味道真的很难闻,这是我第一次对垃圾桶产生如此强烈的反感。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停了。我将垃圾桶推开一条缝,眯眼向外望去,尽管我知道我什么也看不见。垃圾桶盖突然被压了下去,像是什么人坐在了上面,把盖子压得紧紧的。
一种异样的诡异直觉像电流般在我身体里流窜。狭小的空间,黑暗的浓郁,像恶魔的两只手紧紧地扼住了我的脖子,弥漫着恶臭的空气戏剧性地成了我最后的救命稻草。我无力地举起双手撑着盖顶,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盖子猛得一下被推开了,我没有一刻迟疑,双手撑着边缘便跳了出来。我默默站在坐在垃圾桶上可以看到的视线范围之外,扭头看向右面慢慢停下的那辆车,和左面那个跳进垃圾桶的黑影,一颗豆粒大的汗珠滑落。我反身跳上这辆公交车,逃离这个地方,几乎已经变成了我的本能。
我站在车窗前,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死死盯着下面那个刚下车的黑影。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拼接,一个个黑影在视网膜上重叠。浓雾似乎逐渐消散,那个黑影渐渐清晰的面孔,那张无数次在镜子中看到的脸,彻底压垮了我。我想我眼中的恐惧,肯定被下面那个人给看穿了吧。离开,离开这个地方就好了吧,我很想念我那朝九晚十的生活啊,让我回去吧好不好。大脑一片空白,嘴巴里咸咸的,也不知是鼻涕还是泪水。
意外地,车停在了一个我熟悉的地方,公司下面的车站。几乎是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我便冲了出去,那个还在微微亮光的公司入口,是我全部的希望。我低着头用尽全部力气狂奔着,Duang的一声,我像是撞在了一座山上,震得左肩生疼。我回头,一个黑影在朝着车站方向狂奔。我盯着那个黑影只觉得头皮发麻,脚步却不受控制,继续向着那个不知是起点还是终点的地方狂奔。
疯狂戳着向上的箭头,
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盯着红色数字默念倒数,
回想那个未做完的噩梦。
1,2,3,4,5,6……
下一篇:《莉莉安(悬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