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色降临,蓝色巴黎歌舞厅硕大的霓虹灯招牌就显得格外的瞩目,它五光十色地不停闪烁着,似乎要把整条街都照亮。那些闪烁的霓虹灯仿佛女人们一双双诱惑的美眸冲着过往的行人挤着吸引力十足的媚眼,给整条街道都披上了一条炫目而又神秘的面纱,是那么得让人沉醉。歌舞厅把红色的地毯从水晶般的大厅内几乎铺到了人行道上,两位身着红旗袍的迎宾小姐伫立在大门两侧,一样的高挑身材,一样的纤细腰肢,一样蛋白色的皮肤,一样随风飘扬的长发,一样温馨可人的笑容,只要你身着华丽,稍微在门前停留片刻,她们就会朝着你展示她们那训练已久的微笑。镜子般闪亮的歌舞厅加上小姐们迷人的微笑,使得蓝色巴黎的夜晚更加令人迷醉。
蒙娜在街上百无聊奈的走着,一路走过,她只管盯着那些招工牌看,她看到的各种广告以制衣厂和玩具厂的招工广告为多,这些广告倒是十足的体现了女权主义,无一例外的都注明只招女工,条件也放得宽,只要求二十八岁以下。蒙娜几番犹豫,想一想自己一个正经大学生在榕城做一个廉价劳动力还是不甘心。所以,几个小时里,蒙娜发疯似的在大街小巷里穿行。她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一面亮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面。蒙娜看着街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靓女们像彩云一样在她眼前飘过,一辆辆的豪车在街上穿行,这座白天像是死鱼一样的城市入夜之后仿佛才活了过来。只有她蒙娜在失望与孤寂中摆动着汗湿的长裙。她死死地盯着蓝色巴黎歌舞厅的霓虹灯招牌,然后想着以前与妈妈一起进出各种歌舞厅、会所的情景,但是她的脑海中又不要命的浮现出她那被妈妈与男友一起埋葬的初恋,想起白铜那张英俊的面孔一次次在她面前狡诈的笑着,想起妈妈一次次递给她伍千元时一次次意味深长的微笑,想起那个下午妈妈与白铜两具赤裸裸肉体碰撞在一起的场景。
蒙娜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后来她在一秒钟内止住了哭泣,经过这一天的奔波,蒙娜明白榕城这个大城市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眼泪对于自己目前的状况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帮助,眼泪也不会使那个肮脏的场景不复存在,眼泪也不会使蒙娜渴望的工作从天而降。蒙娜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哭泣,既然丽莎那样的人都能在榕城活得很好,为什么她就不能,而且她发誓她要比大多数活得都好,她要让白铜吃惊,要让妈妈后悔,也要让所有瞧不起她的人震惊。蒙娜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苗,火穿透心脏,燃烧到大脑,在这燃烧之下,正巧这时,丽莎从蓝色歌舞厅走了出来,看到蒙娜眼中那似曾相识的像猫一样发出幽幽火光的眼睛 。
丽莎站在歌舞厅门口叫了蒙娜一声,蒙娜回过神来,看到了丽莎。她们互相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在了一起。丽莎问蒙娜为什么在这里,蒙娜说了她在制衣厂、玩具厂找工作的事情,然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她的那位邻居丽莎感到有点惊讶,并说:“如果蒙娜这么漂亮的脸蛋进入制衣厂做工,可能早晨去开工,晚上收工回来娇嫩的脸上就会布满蜘蛛网般的皱纹,就会迅速地衰老,然后无可奈何又无可争议的加入黄脸婆的队列里。”然后她大声说:“蒙娜,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白白浪费自己的青春,浪费自己天生美貌的容颜。蒙娜,你知不道像榕城这样的大城市,需要的就是像我们这样年轻的生命。榕城需要的是人一生中最宝贵最灿烂的年华。既然我们是在最宝贵最灿烂的年华身处榕城,因此我们也要在这这里索取到最宝贵的回报,蒙娜你说对不对?”
蒙娜感觉丽莎的这一番话简直像是从哲学家的嘴里说出来的,想反驳,又说不出什么理由。便问丽莎大学是学什么的,丽莎笑了笑说:“学什么的,我学的是最没有用的秘书学。每次找工作人家都会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你,然后对你说,小姐你怎么学的是这个专业啊,这个简直不能称之为专业。蒙娜你看我在大学苦熬四年,努力奋斗了四年,到头来人家竟是如此不屑我的专业,现在想起来不是很滑稽吗?”丽莎说着说着就噗呲笑了起来,便问蒙娜是学什么专业的,蒙娜说我学的大概也是没什么用的,我学的是中文。丽莎说:“也是没什么用的,但是总比我的秘书学好一些,讲起来也好听一点。”她们那天就这样一路说着慢慢走着回到了她们的住处。蒙娜躺在床上,她想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丽莎,想起满身汗湿的自己,想起那个下午妈妈与白铜两具赤裸裸肉体碰撞在一起的场景,她的眼睛里又像猫一样发出幽幽的蓝光,仿佛要照亮整间屋子。
今天是蒙娜第一天开始上班,她手捧着用丝带束着的鲜花在场内来回的走动,有时会进入各间贵宾房内推销她的鲜花。她只要看中了哪位客人,就会迈着训练过的猫步缓慢的走到客人面前,然后屈膝跪下,细声细语的问:“先生,请问您要不要买几朵鲜花送给你喜爱的姐姐?”而这时候台上的姐姐准会卖力的唱,坠落的长裙、裸露的胸肩、甩动的长发以及那四处抛洒的如猫一样媚眼,总会使客人无比沉醉,加之蹲在身边的小姐又是如此的可人,一般来说,先生们都会很给面子,掏出百元朝钞票来购买几朵娇艳开放的鲜花。今天蒙娜已经卖出去十束鲜花了,一束鲜花可以抽取十元诶,这么算来都有一百元了,她这样想着,她脸上的微笑更加的动人了。更好的是其中有一束鲜花是一位老板花一百元买的,当蒙娜把五十元钱找给他的时候,那位老板正顾着与一位美丽的小姐谈话,就随意挥挥手,并说:“小姐,算是给你做小费吧,别打扰我了!”蒙娜还在那里犹豫,但老板带来的那位女孩就有点不耐烦了,“给你就是了,扭扭捏捏的干嘛,装什么斯文呀”。蒙娜一听这嘲讽的话语,眼泪几乎就要流出来了,但她最后总算把眼泪给忍了下去。
蒙娜走出贵宾房的时候真的很想把这张纸币扔给那骄横的女孩,但是她明白,她是绝对不能这么做的,假如她这么做了,那么老板就会毫不犹豫的在下一秒炒她鱿鱼。她知道她的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当初那么多人竞争,最后还是靠她长得更美更会说话,艳压群芳才得到的。再说如果被辞退了,以后怎么办啊,什么都得靠自己,自己再也不像以前,所有的事务都由有钱的妈妈管理了,再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难不成要回到外面的制衣厂做苦工去或者去电子厂、玩具厂当工人。不,不,坚决不能回去!她明白她是受不了那份苦的。再说,难道要回到家里去,向欺骗自己的妈妈屈服,一想到这个,她的脑海就浮现出妈妈与大学初恋男友两具白花花肉体相互抱在一起的场景。她在心里呐喊,不,不,我就是死也不能回去!但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掉了下来。蒙娜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她的内心似乎坚定了起来,这次遭遇的无端羞辱,仿佛使蒙娜接受了一番洗礼。所以当蒙娜再次走进这一间贵宾房时,脸上的笑容美丽而安详,她左手托着一个水果托盘,美丽的大腿在开叉至大腿根部的旗袍里若隐若现,蒙娜的姿容马上牵动了贵宾房里所有客人的视线,那位年轻的老板早已忘记刚刚的小姐,殷勤的把麦克风献给蒙娜说:“靓丽的小姐,请你唱一首歌好不好?”“好啊!”蒙娜大方的回答。“你们都喜欢听什么歌呀?”
这时候,一位在大堂服务的侍应小姐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对蒙娜说:“蒙小姐,有客人亲自点你唱歌呢?老板叫你去唱一支给客人捧捧场。”
“有人亲自点我唱歌?”蒙娜惊讶地问。是啊,那侍应小姐点头道。蒙娜只好放下麦克风,对贵宾房的客人说:“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回来。”
我在榕城认识谁呢?谁会花钱点我唱歌呢?蒙娜顺着走廊向大厅走去,心里飘荡着疑惑。蒙娜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大厅,然后又不知不觉被唱片师引到了梦幻般的舞台上。五光十色的灯光在舞台上闪烁着,灯光无比的柔和,不同的灯光在蒙娜身上掠过时她都有不一样的感觉,当一束灯光照在蒙娜脸上时,透明的灯光把蒙娜那张精美的脸给展示出来,蒙娜腼腆的笑了,台下响起了喝彩声。音乐徐徐而起,蒙娜身着无袖旗袍,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台上缓缓地走了几步,好像时光在她走动的这几步中迅速地向后移动,蒙娜仿佛回到了大学美丽的校园,怀旧的心情在蒙娜心中升起,蒙娜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之中,跟随着音乐如诉如泣的唱了起来,在唱的过程中,仿佛周围一切都消失了,歌词也消失了,空气中只留下蒙娜美妙的声音,是那么深沉,那么凄美。
当蒙娜唱完的时候,有人快步上台为蒙娜送上了鲜花,直到她接过鲜花她才看清这位男子竟然是小铺的老板江梁——她来到榕城认识的第一个人。江梁朝着蒙娜眨眨眼睛说:“谢谢蒙小姐如此给面。”说完,江梁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这时又有人向蒙娜献花,这次献花的是刚刚贵宾房让蒙娜唱歌的那位年轻帅气的老板,等到蒙娜接过花以后,这位老板就伴着蒙娜向贵宾房走去,在长长的红地毯上,这两人是那么的和谐美丽,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双忧郁的泛着青白色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江梁带着青白色的脸,要了一大杯啤酒,一口气喝完之后,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就走出了歌舞厅的大门,歌舞厅里还是那么的热闹喧嚣。他站在门口一棵大榕树下,静静的注视着歌舞厅的门口,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眼睛里泛着像猫一样淡淡的青幽色。
年轻的老板伴着蒙娜走进了刚刚的包房,他一路用饱含深情的眼光注视着蒙娜,走进包房就向同伴们赞美蒙娜的歌声,正在收拾水果拼盘的蒙娜感觉到了老板那向抹布一样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的目光,在蒙娜的心里涌出一丝恐惧一丝兴奋意思惶恐一丝淡淡的她也没察觉的忧伤。而刚刚那个骄横的女孩则面色惨淡,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的幽暗角落里,想起刚刚女孩的骄横,蒙娜心里涌起一丝快意。蒙娜在包房里走来走去,好几次与老板的目光相遇,蒙娜都投以会心的微笑。那个跟老板一起来的女孩此刻蜷缩得更深了,在那个黯淡的角落里,那个女孩的五官都已看不清。刚刚还洋溢着快感的蒙娜此刻却产生了一丝怜悯,一种认同,仿佛那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就是以后的自己。自从看见妈妈和白铜在那个下午的场景后,蒙娜自己不也是从精神到肉体都蜷缩成一团了吗?那个女孩显然就是老板临时花钱在歌舞厅找来的,所以老板才会这样不在乎他,无视她的存在。这样一个场景给了蒙娜深深的震撼,男人永远不会尊重他花钱买来的女人,但女人如果你想要得到钱就必须舍弃自己的尊严,二者必居其一。蒙娜在心里下了这样一个断语。她从那女孩身上已经依稀看出了以后的自己。
蒙娜安详而美丽地在包房里走动,年轻的老板炯炯地盯着她,那种渴求蒙娜看懂了它,老板的同伴看懂了它,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女孩也看懂了它。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为她点歌的那个男人,那个刚来榕城就帮助了她许多的男人,那个对她一往情深的男人。她此刻只是深深的沉醉在老板大把大把的金钱里,现在的蒙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识到了钱的重要性,在年轻的老板炯炯地目光之下,蒙娜预见了以后场景的转换,她此刻心里面临一个抉择,她的心中摇摆着恐惧和渴求,以及那一丝淡淡地忧伤。金钱在飘摇不定的蒙娜心里加重了那份重量。
蒙娜端着托盘在长长的走廊走着,到了总服务台把托盘放下,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蒙娜肩上,一回头竟然是浓妆艳抹的邻居丽莎。丽莎说:“蒙娜在这样多姿多彩的地方,为什么还要满面忧郁呢?”蒙娜告诉了她的抉择,没想到丽莎却说了句:“那个小铺的老板值得你为他付出美好的青春吗?”是啊,值得吗?值得吗?……然后蒙娜低着头走了,丽莎此刻在蒙娜的眼中又看到了那似曾相识的猫一样的幽光,她知道了她最后的选择。
她的脑海里也忍不住飘出了那位本以为早就忘记的一张脸,那是她的真爱,她以前至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她明白了,这世上哪有真爱?真爱恐怕只是尼斯湖的水怪或者中国神话里的怪兽,听是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物质文明的高度发达是以感情的退化为代价的。他以前是一位诗人,以前她是非常爱她的,他每写一首诗歌,她都会读上很多遍。但是自从他扔下她和他们的女儿跑掉之后,她从此对于真爱已经绝望,对于诗人更是只剩下蔑视。诗人又算什么东西?诗人一首呕心沥血的诗作大约只等于一个歌星在台上扭一两次屁股吧,或者等于她在床上叫几次春吧。她轻笑了自己一声,怎么会想起这些呢?然后喝完一杯果汁,就走向了一位早已瞄准的男人,挽着他的手走出了歌舞厅的大门。
蒙娜拿着托盘在大厅站了一会儿,她的眼睛扫视着舞池,然后很失望的收了回来,像是下了某个决心似的,她又顺着长长地走廊来到包房,她的身影一在包房的门上显现,年轻的老板便抢步上前为她开了门。外观看起来依旧美丽而安详的蒙娜走进了贵宾房,迎接她的是老板那对更加贼亮的眼睛,蒙娜的内心就随之飘起了惶恐和渴求。面对着老板那炯炯有神的眼睛,蒙娜潜意识里已经看到了场景的转换,转换的场景里内衣文胸四下飘飞,人民币美元也四下飘扬,赤裸的蒙娜在这飘扬之中迅速变成了另外一个蒙娜。
墙壁上的时钟显示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二点,老板招呼蒙娜买单,然后他给了蒙娜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蒙娜也给了老板一个意会的微笑,心里却像是阴雨绵绵的天气一样满是乌云。蒙娜感叹着自己的堕落,她一个人在贵宾房里忙着清洁,吸尘器麻木不仁地在地上来回滚动,在滚动声里蒙娜看到了场景确切无疑的转换。她做完了卫生,换上了自己那套粉红色的长裙,在总服务台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走出了歌舞厅。走到街道上的蒙娜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经快到一点了,街面上的行人已经很少,公共汽车已经没有了,这时候,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立即按响了喇叭,蒙娜回头,看到年轻的老板从车窗里探出微笑的脑袋,对着蒙娜说:“蒙小姐,我陪你吃夜宵,好不好?”不知道为什么,蒙娜看到那年轻老板探出的脑袋,突然联想到了一只发情的公猫正对着一只母猫在喵喵叫唤。
蒙娜其实在心里早已经决定了,但是当她真正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内心的潜意识还是忍不住挣扎了起来。她内心深处的惶恐和渴望就像两只野兽一样,在拼命决斗挣扎,在这样激烈的内心挣扎下蒙娜既没有迎着豪车上前,也没有扭头就走,她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毫无表情的伫立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去了,蒙娜内心的痕迹在寒冷的夜风中孤单的闪烁着。与此同时,豪华奔驰车就像电影中一样缓缓地停靠在蒙娜身边,车内的老板再次伸出了他那发情的脑袋。无数的画面在蒙娜的脑海中回荡,在一幅幅画面的交替中,金钱眨着它那贼亮贼亮的眼睛富有深意地朝蒙娜诡异的笑着。蒙娜把长长的秀发往脑后一甩,然后一抬腿就迈上了奔驰车。当黑色的奔驰车再次启动时,蒙娜感觉自己心中那两只刚刚还拼得你死我活、势均力敌的野兽,其中一只正在迅速地长大,一只已经随着车轮的滚动被碾死在车轮之下。
其实,蒙娜没有注意到,当她站在奔驰车旁挣扎的时候,有一个脸上泛着青白色、眼睛里透露出一丝渴望、怜悯的人正站在大榕树下注视着她。但是当她把秀发往脑后一甩,迈上奔驰车的那一瞬间,那人脸上显得更加的惨白了,在路灯的照耀下,惨白中透露着一丝丝血红,那双以前特别明亮的眼睛真正绝望了。那人盯着远去的奔驰车看了好长一阵,直至奔驰车混入滚滚向前的车流之中,再也找寻不到。那人想到了昨天看到的场景,一只站在热铁皮屋顶上的猫,在那喵喵叫春了,噗呲的笑了一声,他现在只想说:“金钱和眼泪,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他妈的人生!”然后他抬起沉重的头,迈着沉重的步子,往街那边的小铺走去,背影在路灯的映照下拖得老长老长……过了好长一会儿,街那边传来一阵铁皮门哐哐碰撞的声音,可能是一只猫受不了外面的冷风蜷缩进了它温暖孤独的巢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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