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梦想 -

 

出卖梦想 -

林峰是一家私企的小白领，每个月赚的薪水还不够在这个城市买半平方米的房子。在这个城市立足，对林峰来说，实在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卷铺盖走人，回到老家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过一种安逸却乏味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公司来了一位名叫许飞的新同事。

  许飞和林峰年纪相仿，眉眼之间却 有一种林峰少有的老成。许飞似乎对林峰颇有好感，下班以后常约林峰一起吃饭。一来二往，两人就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这天，许飞邀请林峰下班后一起参加一个聚会：“主办者是我的一个朋友，人脉很广。”想到也许会结识一些对自己职业发展有利的人，林峰欣然应允。

  聚会的地点在许飞那位朋友的家里。这是一幢异常豪华的别墅，位于这个城市寸土寸金的富人区。林峰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许飞还有这么有钱的朋友。

  进了别墅，一楼客厅已经来了不少人。从他们的衣着来看，至少都是这个城市的中产阶级，一种源于贫穷的自卑感油然而生，林峰不禁有些窘迫。

  许飞倒是收放自如，十分熟练地在人群中周旋，流露出一种天生的贵族气质。林峰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场合，显得很不自在。许飞则很有风度地把他引荐给其他人，其中不少是总裁级别的人物。虽然有点放不开，但林峰还是兴奋不已。

  很快，别墅的主人出场了。让林峰吃惊的是，许飞的这位朋友，竟然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老者身着华服，但仍遮掩不住神情的疲惫。特别是他的眼睛，也许是上了年纪，有种仿佛是失去神采的黯淡。

  老者看到许飞，失神的眼睛忽然闪现出一道光泽，拄着拐杖向许飞走来。许飞微微一笑，向他问了声好，做了一个介绍的手势，对林峰说：“这位是帝华集团的总裁罗家和先生。”又将手伸向林峰，对老者说：“这是我的新朋友林峰，希望您有机会多关照他。”林峰有些受宠若惊，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不自然地笑笑。老者面无表情地看了林峰一眼，未置可否。

  聚会的中途，许飞好像消失了一段时间。还好林峰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场合，没有许飞的陪伴，也能勉强应付。临走前，和罗家和告别的时候，林峰隐约觉得，这位老者似乎又苍老了一些。

  第二天刚到公司，林峰就发现其它同事正在热烈地讨论股票。他打开炒股软件，赫然发现，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中，帝华集团的股指一枝独秀，竟然飙升了十个点！

  林峰曾有一个女朋友，她是林峰在这个城市打拼的动力。但很快，他就要失去这份动力了。因为在爱情与面包之间，女友决定选择后者。“如果今年还是买不了房，我们就分手吧。”说完这句话，她就从林峰的出租屋里搬了出去。

  林峰当然买不了房，别说今年，就算他在这个城市奋斗十年，也只能给女友买一间厕所。

  失恋了的林峰精神不振，工作上连续出现几次失误，老板给林峰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好好干就走人！”走人就走人，反正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了。与其被老板扫地出门，不如自己先炒了老板。第二天，林峰就大义凛然地交了辞职书。

  收拾好行李，林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无限失落。从大学到工作，将近八年的时光，林峰把自己人生最美好的青春都留在了这座城市，而现在，他能带走的，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行李箱。林峰想起了许飞，他也许是自己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了。林峰决定走之前，约许飞喝上几杯，一醉方休。

  最后，林峰和许飞约在一间酒吧见面。几杯洋酒下肚，林峰就有点晕头转向了。他拍着许飞的肩膀说：“哥们儿，我马上就要闪人了。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什么富二代的公子哥儿来体验生活的。不然像我们这种穷白领，怎么会有那种上流社会的朋友？”

  许飞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我不是有钱人，但想变成有钱人，其实很容易。”

  “容易？容易我能被女人甩？容易我能混得这么灰头土脸？有钱人做什么都容易，穷人连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都他妈的是做梦！”林峰越说越激动，想到自己在这个城市打拼了八年，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地离开，他忍不住鼻子一阵发酸。

  许飞的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微笑：“你觉得难，是因为你把它看得太重要。但其实，它未必是最重要的东西。”

  “那你说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林峰不屑地问道。

  许飞转了转杯中的酒，悠悠地吐出一个字：“梦。”

  林峰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梦！不管是睡着做的梦，还是没用的白日梦！”平心而论，林峰最热爱的时光是夜晚。只要闭上双眼，就可以忘记现实生活中的一切烦恼，进入一个随心所欲的梦的世界。

  但林峰当然知道，这都是假的，就像他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一样没用。

  “那你可以把你的梦卖给我，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许飞盯着林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好啊！”林峰哈哈一笑，看来许飞也醉得不轻。

  “你要考虑清楚，作为出卖梦的代价，你还会一同丧失掉自己的梦想。”许飞补充道。

  “这年头，谁还谈梦想这么幼稚的东西。”林峰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没问题，我的梦归你了！”说完就倒在吧台上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的时候，林峰发现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把梦卖给许飞的梦。

  这真可笑。林峰自嘲地笑了笑，起床穿衣。今天晚上，他就将踏上回家的火车。

  这时，林峰的手机响了。接通后，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对方声称自己是华生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请他尽快来事务所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他。

  林峰怀疑对方搞错了，但抱着一丝好奇，他来到了华生律师事务所。

  一位中年男子请林峰出示自己的身份证，听声音，正是早晨打电话给他的那个人。男子确认了林峰的身份后，说：“林先生，你好。我姓张，是华生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受罗家和先生的委托，有一份遗产继承声名要向您宣读。”

  “是帝华集团的总裁罗家和？”林峰惊讶地问。

  “是的，罗先生已于昨夜凌晨去世。他在遗书中要求由您，林峰先生来继承他的全部遗产。”张律师例行公事地说道。

  林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确定没有搞错？这个世界上叫林峰的人应该很多。”

  “我们已经根据罗先生的要求核实过你的身份，这里是罗先生的遗产交接资料，你可以亲自检查。”张律师面带微笑地说。

  从华生律师事务所出来的时候，林峰已经成了一位身价过亿的富豪。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事务所门口，一个西装笔挺的人为林峰拉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您好，林先生。我是罗家和先生生前的管家。我是来接您回家的。”

  林峰稀里糊涂地跟着管家上了车，它正在经历的一切就跟做梦一样不真实。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许飞的交易，无论那是否是一场梦，林峰都坚信，他根本没有把梦卖给许飞，因为他的梦已经成真了！

  林峰，哦不，帝华集团的新总裁，从钱包里掏出那张开往老家的火车票，摇开车窗，指尖轻轻一松，车票便飞了出去。他再也不必灰头土脸地回家了，现在只要他签个字，就可以买下这个城市里随便一栋房子；只要他招招手，就可以带走这个城市里随便一个姑娘。

  林峰兴奋地拿起手机，他要把这个奇迹告诉许飞。但拨通以后，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林峰又打电话给原来的公司，同事告诉他，许飞今天已经辞职了。

  做林总的感觉非常好，香车美女，纸醉金迷。林峰觉得，自己以前的日子，真是白活了。但上流社会的生活，只让林峰新鲜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变得乏味起来。好像就是这样，什么东西一旦得到了，就变得不再珍贵。

  渐渐地，林峰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每天晚上睡觉，似乎总是刚闭上眼睛，一睁眼，天就亮了。夜晚的时间，像被吸进了黑洞，醒来时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这种感觉非常诡异，林峰开始害怕起睡觉来。但白天的时间同样难熬，林峰总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有一个巨大的缺口，怎么都无法填满。但除了赚钱和享受，他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其它事情可做。强烈的空虚感吞噬着林峰，让他感到窒息。

  然而，最恐怖的事情还没有发生。直到有一天早晨，林峰又在空洞中醒来，他走进卫生间，端起牙缸，对着镜子准备刷牙。忽然，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老的脸！

  这张脸如此地陌生，又那么地熟悉。林峰的手一软，他看到镜中老人的牙缸从手中滑落，狠狠地跌进了水池中。

  林峰大叫一声冲了出去，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布满了皱纹和斑点。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一串尖锐的铃声。林峰抓起手机，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许飞！

  “有钱人的生活过得还好吗？”许飞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笑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峰对着手机大叫道，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而苍老。

  “今天晚上，你在家里举办一个party，多邀请一些朋友，到时我会来跟你解释的。”许飞说完就挂了电话。

  看到许飞的时候，林峰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加速了，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许飞面前。不等林峰张口，许飞先把手一伸，向他身边的年轻人介绍说：“这位是帝华集团的总裁林峰先生。”又对林峰说：“这是我的新朋友王瑞，希望您有机会多关照他。”那个年轻人显然有些激动，有些慌乱地说：“林先生，很荣幸认识您！”林峰的表情僵住了，这一幕何其熟悉！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找了一个机会拉着许飞匆匆离开了人群。

  “你究竟是什么人？”林峰愤怒而惊恐地质问许飞。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交易完成了。你把你的梦卖给我，而我，给你想要的生活。”许飞淡淡地说。

  “那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林峰急切地追问。

  “我好像已经提醒过你了，作为出卖梦的代价，你会一同失去你的梦想。”许飞说。

  “我不明白……”林峰的声音黯淡下去。

  “没有梦，夜晚会变成空白；没有梦想，生活难道不会变成空白吗？人都会老去，只不过没有梦想的人，老得更快一些而已。”许飞冷冷地说。

  “这么说，罗家和也跟你做了同样的交易？”林峰忽然想起了什么。

  “是的。”许飞点头。

  “所以我也会想他一样死去吗？然后把遗产留给你刚带来的那个年轻人？他是你的下一个目标？你这个魔鬼！”林峰咆哮道。

  “不，你还有一个选择。”许飞的眼神忽然暗了下去，“变成像我这样的人，成为一个噬梦者，以收买他人的梦为生。但我必须告诉你，噬梦者对梦的渴求是永远都无法满足的。你不得不一直吞噬下去，永无止休……”

  说完这些，许飞便转身走了。林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淹没于聚会的人群中。林峰无力地拄着拐杖，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跟许飞参加聚会时的情景，那时他一无所有，生活却充满了希望。而现在，他只有两条路可走，成为下一个罗家和，或者，另一个许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