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遇见你,连回忆都跟着美丽。
——引言
圣诞我比你更记得。
二十分钟前,曹诺看着窗外装扮成“圣诞老人”的服务生发着传单,对我说:“百合,你还记得我们怎样遇见的吗?”
我往我的咖啡杯里放了一勺糖,勺子缓缓的搅拌起来。已经三年了,有些热心热咖啡里晕开的涟漪,有些让人迷失,我竟没有勇气去回忆相遇的美好。只能低着头,绝望的说“嗯,记得。”他要同我分开了,我明白。
十分钟后,曹诺在门将掩上的那一刻,对着面无愠色的我说了再见。
那声“再见”被餐厅“merry christmas”的音乐包裹住,以致任何音乐的旋律在撞击我耳膜的同时,我的难过都在这句话里疯狂的滋长。在这个耳所能闻眼所能见世界,他郑重的做着“再见”的口型时的样子随着门的遮掩,消失不见。
2009的圣诞节,我的父亲母亲忙着忙着办离婚手续,我逃离了他们的争吵,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
那个深夜,处处是挂满彩灯的圣诞树,整条街的音乐都重复着欢乐的旋律。
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用曹诺的话说,他的眼捕捉但我的存在时,我就像这长街的千堆雪。所有人都属于这个夜晚,唯独我,等待日出,等待瓦解。
那时的曹诺,扮成圣诞老人,红色的外套,红色的帽子,白色的发套,白色浓密的卷曲胡须和他推着的礼物车都使得他足以令天真的孩童信以为真。他吹着“圣诞快乐”的口哨,在将礼物或者贺卡递给小朋友时会说:“我是圣诞老人哦。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他脸部唯一可以辨别的那双眼睛始终微笑着。
我突然想起“莫负好时光”这句动人的话,那时的他,是时光里引人入盛的温暖。
脸上愈见复苏的神情同着我心底萌发出的怪念使得我下意识的走到他的跟前。他正要将礼物递给我时,我恶作剧的扯下他的胡子,我来不及细看那胡须下遮掩的脸,来不及揣测他对我这举动是惊愕还是生气,我只是挣脱不开现实,也不想让其他人活在童话里。
我开始在这大街上疯狂的跑起来,没有方向的跑了起来。
那是我一生中,最自由随性的样子。那时的自己可以拥有一颗年轻的心,可以不再怨怼我的亲人带给我的孤寂。
在万家灯火时,我想起这句话:我就热闹的经过,不管今天是否有人会在。
整条条通亮的长街,这个被我扯了胡子的“圣诞老人”追着只顾奔跑的我。这个世界开始静默的只剩下我和他,只有他追逐我时的目光。
我的手中握有的那撮胡子占着我手心的汗水,在我跑了三条街后累得不得不停了下来。不紧不慢的跟着,保持一个距离,却不带着怒意,反而配合我,演完这场恶作剧。这令我为之触动。我将扯下的“胡子”还给他的那刻,他突然的的大笑起来,而我的眼眸微微湿润。
跟着他回到原点,他粘好被我扯下的胡须,又扮演起慈祥的圣诞老人。
直到他分发完所有的礼物,他才将寒风中蜷缩着不曾离去的我唤到跟前,他从车中抽出一条织工粗糙却很保暖的围巾围在了我的脖子上。眨眼之间,脱下了圣诞老人的外套,卸下圣诞老人的假发、胡须。直到此刻,我才开始认真打量起他身上的小青年扮相。他长着一双会笑的桃花眼,他的两腮比我的还红,可他俨然是不辞冰雪的温暖。
他说:“我叫曹诺。童话故事里皮诺曹的后面两个字-曹诺。我可以送你回家。”
“哦。”我低声应答着。
我跟在他的礼品车后走了很久很久,我分明是个有家的人,可此刻的我,仿如一个无家可归的人。那时的曹诺,就像是你真的许愿,他就能给你变出一所温暖的房子,变出一堆温暖的亲人,我,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除了跟着他走,我没有别的路。
曹诺突然的回过头来说:“我刚好想起圣诞是应该用来狂欢的。所以我不想那么早送你回家。如果你也刚好…”
“带我一起。”没等他说完,我便配合他说出了这句。
将礼品车停放在街边,从车中掏出一个圣诞老人的专用背囊:“等会你只管跟着我跑哦。”
我睁大着眼睛,目光里充满了肯定。后来我在跟着他跑的过程中,都无法明白是怎样的狂欢让他乐此不疲。那时已过了零点,整条长街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簌簌”声。他拉着我走近店门口的圣诞树,慢慢的将手伸向圣诞树上挂着的饰物,在他碰触到一个小星星时又迅速将它摘下扔进了背囊。拉起我就跑。然后又跑到下一棵圣诞树前,重复一样的动作。想起不久前他还是个慈祥的圣诞老人,现在却有算不上是小偷般的行径,不禁觉得他很可爱。就这样,我跟着他跑跑停停,很久很久,久得感觉我跑过了所有的长街。
这么长的旅途中,我始终带着微笑看他那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行径。
他带着我爬上天桥,然后跑开了。我看着天桥的路灯,慢慢的平息自己的喘息。没多久他便回来了,带着一棵小树回来了。
“我们来做圣诞树。”我 看着他一股脑把背囊里的饰物倒了出来,我心中不禁叹道:原来如此。
当小树挂满饰物的那一刻:“许个愿。虽然快天亮了。”
“冬天快乐”我沉寂许久才想到这句话。然后我告诉他:“我自己可以回了。再见。”
直到最后,我没让他送我回家。
可心里的冬夜渐暖,感觉心中有了个温暖的家,只有曹诺能回。
2010年,我没有再遇见他。即使我在那条街重复走上千百回,也无法换一次与他擦肩的机会。当圣诞节如期而至。我陪同已经离了婚但在责任上达成共识的父母去挑选他们准备送我的圣诞礼物。
我又一次走过那条长街。
映入我眼帘的是去年那个相似的场景。我的脚步不自觉的放慢了。那个身影,那口哨的旋律,那说着“我是圣诞老人,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时微笑的眼,那个过了365天我又得以相见的人,那个我扯过胡子的 “圣诞老人”--曹诺。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一个小朋友走到我的面前,递给我一张圣诞卡片:若扮演这圣诞老人,每年都能遇见你,下一年,我仍要做个圣诞老人。
MerryChristmas!
去年的那个你。
署名:衣衫上的一束常思。
曹诺就站在孩童围成的圈中央,目光注视着我站的地方,我看着他时,他同我默契的笑了起来。很久很久。
我走到他的面前说:“圣诞老人,你可不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
“可以。”
“圣诞老人,请你送一个曹诺给我。”
“你闭上眼。”
当我睁开眼时,眼前的“圣诞老人”早已将假发和胡须卸下。
他轻轻的拥抱了我说:好久不见。
我的父母同样站在不远处笑了起来。看着我被圣诞老人拥抱,竟也由意外转变成欣喜。
我和他自然而然的走到一起。
曹诺是这个城市高级写字楼里的白领。之所以在圣诞扮演圣诞老人是他减压的方式。快乐别人,也快乐自己。
那时的我终究太过年轻,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根本不懂体贴人。他带着感冒在办公室加班时我埋怨他留我一个人在家。他工作整个通宵时我埋怨他枉费我花心思给他准备晚餐。我看着他每天回家时的疲倦之色又觉得他根本忽视我的存在。于是所有生活中的幸福都被厌倦替代。
它一天天膨胀,一天天吞噬得来不易的幸福。
2011年圣诞。
二十分钟前的我,在回答了他“记得”之后,端起了咖啡,未被杯底遮住的眼睛用余光看他时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他的目光里泄露的犹疑让我读到他在试图下决心向我坦白一件事,一件也许我无法承受的事。
“百合,我们分开,好吗?”他说这句话时,我故作镇定的把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我竭力的搜寻是怎样的理由让两年后的他如此平静的说要分手。是我的小性子,是我的不包容,是我的任性,坚强或是自尊心。我不停的检讨这几年里我的不好。可最后,我下的定义是:时间。
年轻时拥有爱情如同拥有一种味觉,当我自顾自的认定这种味觉我一辈子都不愿更换的时候,时间让我的味蕾不安份起来,我的舌间,只剩苦涩。而我在这段爱情拥有充足理由被宣判结束的时候,明白我没有说“不好”的权力。
于是有了十分钟前我目送他离开的那一幕。此刻的我,看着窗外下起的鹅毛大雪,看着那个发传单的圣诞老人,我裹紧围巾时才发现脖间系着的,便是三年前那个圣诞曹诺让我围的巾。“我失去了曹诺”这个念头涌入我的心头,二十分钟前本该发生的失声痛哭在这一刻生效。我骨子里的脆弱告诉我,这个我生命中温暖的意外,我爱了他即使没有他爱我那么多,即使我无法让他与我的所有磨合,我还是无法开始一个人生活。
我在餐厅里掩着面哭泣,顾不得旁人的眼光。
在我走出餐厅的那一刻,一个圣诞老人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捧着一大束百合花,花中翻开的卡片上写着:“你是我在圣诞里最美的意外,今天是相识的三周年纪念日,MerryChristmas!”。
是的,眼前这个特意打扮的 “圣诞老人” 便是刚同我说再见的曹诺。他紧紧的拥抱住我:“之前在餐厅里和你说的话是玩笑话,为了给你这个惊喜才让你以为我真的要和你分手。你的一切,都在我喜欢的理由,你的小性子,你的不够体贴,你的……都是我爱你的的理由。”
我看着他微笑的桃花眼,想起他让我哭的那么伤心的玩笑话,又看着他给我的这个惊喜,我又干了和四年前一样的事情。
这一次,这一次,我又扯下了他的胡子,捧着那束百合,跑了起来。
我想,没有什么,会让他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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