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老屋
今读巜酒泉日报》上田卫老师写的"酒泉记忆:民居”,文中提到的关井巷民居、共和街民居、尚武街民居,这几处老酒泉民居,其共同特点:低矮、破旧,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典型的大杂院格局。
在我的集邮册里,有一套介绍中国民居的邮票,民居是中国各地居民自己设计建造的具有一定代表性、富有地方特色的民家住宅。民居的建筑一般根据各地的风俗习惯、文化特点、民族特色、地理环境等实际情况来设计,因此,建筑风格独特,突出体现着不同地域、民族的文化传统。 这套邮票共14枚。表现了14个不同地区的民居,有内蒙民居、西藏民居、东北民居、湖南民居、江苏民居、北京民居、云南民居、上海民居、安徽民居、台湾民居等,建筑风格各异。这套邮票也是了解各地民俗文化与建筑的有趣资料。与这些民居相比,酒泉民居在建筑风格、地域特色上不甚鲜明,但对于老酒泉人而言,这些古旧狭窄,拥挤杂乱的宅院,承载了岁月沉淀下来的太多的记忆和故事,亦或是乡愁和眷恋。
冯骥才在巜月历》中曾经这样写道:"广义地说,精神事物的真正价值正是它的独特性。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种文化。记忆依靠载体。一个城市的记忆留在它历史的街区与建筑上,一个人的记忆在他的照片上、物品里、老歌老曲中,也在日历上。"对于民居的理解,田卫老师认为:"城市的最大的物质性遗产是一座座建筑物,还有成片的历史街区、遗址、老街、老字号、名人故居等等。它们纵向地记忆着城市的史脉与传衍,横向地展示着它宽广而深厚的阅历,并在这纵横之间交织出每个城市独有的个性和身份。"曾经遍布古城酒泉的一条条巷陌,一个个老屋,被一栋栋高楼大厦替换后,记忆中的旧宅老屋的样子也渐渐变的遥远而陌生了。
我喜欢老房子,可能是从小生活在老院子的原因。正如那些部队子女,谈及部队大院生活的经历时自有一种掩饰不住的优越感和自豪感。
人民街1号,十家大院一一我小时候曾经住过的老院子现在早己拆迁了,变成了某某高层住宅小区。老一辈的人,是熟谙这个街名和院子的。东关人民街街口以西由南到北数第一个院子,即为1号大院,这是官方的地址名称,其实,很多时候,尤其是人民街及相邻的民主街、大众巷的人更多称之为"十家大院"。一个院子,住着十户人家,是典型的大杂院,故以住户数量得名。当然,也有人称吴家大院的。只因十户人家中,有五户人家姓吴,且为亲戚关系。这样讲,称为吴家大院也是被街坊邻居接受认可的。和老酒泉大多数民宅院落一样,1号院子装有两扇涂了红色油漆的木门,时间久了油漆剥落,斑斑驳驳。木门从末关闭过,除非院子里的小孩子玩游戏时会扣上门背后的木制销拴,偶尔遇上玩完忘了拨出门栓,从外面回来的人进不来,便嘭嘭嘭拍个不停,离院门最近的会云便忙不迭的去开门,一边开门一边责备小孩子不该销上门栓。开门后她还会站在院子里大声说话,意思是让各家大人看管好自家的孩子,当然,更多的时候,她会说谁家小孩拔了她窗台上的牵牛花,谁家小孩动了她放在门口的煤球,谁家小孩放学不学习等等,她在外面絮叨,家是的大人在屋里训斥孩子,所以,小孩子都特别烦她,背后称她为黑山老妖。除了她那一张絮叨的牢骚嘴外,其实她也很善良,没有什么心机小套路。
小院木门上方的墙壁上大多会用水泥勾勒出一个长方形的框子,大概是留下题匾的吧,依稀记得好像有几个院子题匾是"门迎百福、 福域祥宅”,我家住的大院题写的是什么,好像记不清楚了,又好像没有字,只是一个空白无物的边框而己。推门进去,一间公用自来水房将院子一分为二,北面从东到西依次住着叔伯堂哥一家,彼时他五六十岁了,几个儿子均比我大很多,依辈份,他们该称呼我姑姑,可以因为岁数相差悬殊,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第二家是堂哥的女儿一家,第三家是一对姓魏的老夫妻,妻子壮硕勤快,丈夫精瘦寡言。儿子是单位会计,戴深度数眼镜,与他父亲一样,木讷孤僻,很少与人交流,后来不知何故,上吊自尽了。老夫妻相伴一辈子,晚景凄凉,最后终老。
我们在西边是最后一家。南面一共六户,其中第二家是我另一堂哥家,他是一个老中医,把脉问诊挺在行,找他看病开药的人很多,当归,黄芪,白术,熟地等药材都是在他家认识的。"暮年黄昏,熟地乡亲,游子当归。”依然记得他边开药方边口里吟的这句话的模样。
堂哥的诊室就是他家的西屋。中堂摆着大方桌,两边各有一把太师椅,椅背和扶手磨得圆润光滑,露出木头原本的淡黄色。方桌中间摆一方凳,凳面上铺着老布坐垫,问诊者就坐在凳子上,伸出胳膊,手腕撘在脉枕上。他号脉的时候,一脸的平静,微微合着眼,专注地感受脉搏的跳动。这时候,来者总会紧张地盯着他的脸,企图捕捉到一两个表情。他像是感应到了似的,号完脉就温和地笑笑,慢慢地说:“没有大碍,吃几副药就好了。”问诊者听后,道谢,欣然离去。
院子里大多都是破旧的老房子,经年代久了,有些开始坍塌漏雨,一下雨,家是的大盆小罐都用来接雨水,叮叮珰珰,若雨大,接不及,溢出来,床上,桌子上,地上水漫金山,狼藉一片。后来,开发商征地,街道改造,老屋被拆。
那时,既没有机会接触相机摄影,也不会画画写生,所以即使现在学会绘画、摄影,也取不到老屋的景和童年的记忆了。我怕忘却脑海里的童年的影像,每次遇到一些关于古建筑绘画或摄影作品,总是习惯性的找一下跟当年哪怕有一点相似的感觉。
"老宅,是承载乡愁的地方,在风尘仆仆砖瓦里,有我无尽的乡愁。"不记得从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
有时候,人往往会没由来的念想,或许是一句话,一个场景,一个物件而触碰到的内心波澜……这种穿梭时空的感觉非常微妙,虽然以前生活在老屋里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成了碎片。
英国作家奈保尔在他的文章中也曾经写过这样的经历,他年轻的时候在非洲生活过几个月,过了近二十年,又一次来到他生活过的那片土地上,徒然地寻找他年轻时在这里种植的一株树木,寻找记忆中那些他能想起的低矮的灰头土脸的旧房子。并来寻找一些碎片状的记忆。
大概是老屋被拆除,新小区还没开工的一个傍晚,我去二中附近同学家,路过那条街。我能一眼就锁定老屋曾经的位置。没有路灯,整条街一片零落孤单,一抹不甚明朗的夕阳,使逆着光的巷子在光影中显的异常萧瑟破败,我在街口看见的已不是小街当年的街景。心瞬间生生的被什么牵扯了一下。和小时候离开父母,去乡下外婆家的一段时光很像。成人后,我多次会在夕阳西下的那个场景,或者听到有人拉琴唱秦腔的场景下莫名想起年少在乡下想家的那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感。也理解了崔颢为何在日暮时,看到江上烟波而滋生的乡关何处?乡愁何故的境遇。
小时候我住过的老房子,又旧又老,细细嗅一下,可以闻到土地与空气的味道。"小时候,我们曾经住在一个有十户人家的大院里,父亲在院子的空地上开辟了一个很大的花池,冬天,在花池里挖一深坑,埋上蒜苗萝卜等过冬菜,等吃的时候,扒去盖在蔬菜上的一层沙土,菜依旧水灵新鲜。春天,花池自然也闲不下,美人蕉、大理花,月季等各种花被父亲经营的枝繁叶茂,香气满园。素时锦年,多恬静美好啊!每隔几天,我和姐姐都要拿着桶去前院接自来水浇花池,通常情况下是八到十桶才算浇透,有时候,我和姐姐偷懒不想一趟趟抬水,父亲就搬个小凳坐在院子里,手里端着他泡满老伏茶的紫泥壶,笑眯眯地边品茗边监督。在父亲的精心养护下,我家的小花池姹紫嫣红,花团锦簇。有一年,父亲种的一株半尺高的月季,居然相继开了12朵饱满娇艳的花,引的街坊邻居前来观看,父亲给他们讲养花的窍门,还邀请他们一同围坐花池喝茶的情形至今想起来清晰如昨。后来,父亲离世,再后来,我家的老院子折迁,记忆中的小花园也早已被高楼大厦覆盖了,那些花事、情事也只能封存在记忆里!(引自本人巜又见芍药开》一文)
上小学时,我一度迷上了画面和写毛笔字,一天,父亲给我买了一支狼毫笔,记的特别清楚,笔头不是惯常我们写描红用的羊毫,毛色不是纯白的,而是棕色和黑色相间的条纹。小巧柔韧的笔尖,冰凉晶透的笔杆,拿起来在砚台上蘸一蘸,就能写出苍劲秀丽的小楷。父亲文化不高,但是悟性高,他常常把我写的字、画的画拿给别人看,我总是能感觉到别人夸奖我而他心满意足的得意样子。
前段时间,我们姊妹之间因琐事发生不愉快,后来,谈及此事,才发现是平日沟通来往不如以前了。是啊,那时候,每到休息日节假日,我们常常聚在一起,院里摆一方一圆两个桌子,一边打牌打麻将,不打牌的在另一边包饺子吃火锅,其乐融融,等到酒饱饭足,大家踏月而归。有一年,我要参加自考,姐姐们在打牌,我在稀里划拉的牌声中看书,竟然也心无旁骛。后来,搬迁到康盛小区,恰好老屋没正式拆,我最后考的训诂学和毛概就是考前三四天在老屋复习过关的。
再后来几个月,老屋正式施工,我们也就长久地离开了那个院子。
老屋痕迹已被高楼覆盖了,从新小区进去,休闲长廊被茂密的植物掩映着,草坪上水龙头变换着方向喷起一团团幻彩水雾,千层梅野蛮地生长着,树杈上的鸟窝还在,孩子们在游戏追逐。
眼前的城市,繁华喧嚣。一幢幢,一排排,一层层高楼,像乐高积木叠起来一样,而层层间的空隙处,就是人们居住的空间。光阴流转,无法阻挡任何人的脚步,向前走,让记忆中的美好不断迭加,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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