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

刚选择学习音乐的时候，父亲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学习音乐会很辛苦，因为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你可要考虑清楚！

从没见过父亲如此严肃，霎时间有些心慌，可一想到从此便可以与那些美妙音乐为伴，我暗自一咬牙，甩甩头发：我不怕！

从此果然一发不可收拾，父亲每天凌晨五点半准时喊我起床，洗漱完毕，他便陪我去办公楼顶做各项练习。

先是二十分钟舞蹈形体练习，压腿下腰劈叉弹跳，凡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丁点舞蹈知识全用上了，（那时候还没有网络，一不小心暴露了年龄有木有？）待跳得浑身发热冒出毛毛细汗，便开始清清嗓子开始练声。

幸亏楼下是个热闹的大型露天菜市场，每天的这个时候，楼下的菜贩们早已萝卜白菜鸡鸭鱼肉地贩了开来，那你嘶我吼的高声叫卖比我那猫咪（声乐启蒙老师就是这样说的）一样的细嗓捏喉可来劲多了，每喊一嗓，便会被晨风泠泠吹去，散到那黑沉沉的夜空里。

然而楼上却是寂静无声的，没在楼悬边上探下头去，绝对听不到楼下的声音。父亲总是静静地蹲在楼梯进口处看着我练习，不时提醒我要用点力气，我听听他的评论，低头想想，再继续。

夏秋季节还好，到了冬春两季，人人都变得畏畏缩缩，蜷在棉衣被窝里尽量不想出去。有一天，穿好衣服打开门，发现外面一片雪白，才知道下了一夜棉花雪，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我回头拿眼睛瞅瞅父亲，询问着是否还要冒雪出去？

父亲只说了一句：既然你选择了这行，就得坚持下去，吃点苦也是应该的！何况只是下了点雪。于是，倒吸一口凉气，我咬牙跟在父亲身后出门向外探去。

永远忘不了那个初雪的凌晨，当我们高一脚底一脚地摸黑爬到顶楼，冒着凛冽寒风，我开始练习压腿热身，尔后开嗓练唱。

而父亲，就那样佝偻着瘦弱的身体，蹲在楼梯口那冷风肆虐的过道里，直看得我心中瑟瑟发抖，却不敢出声呼唤，只怕那一喊，便会落泪如雨。

从此，我加倍努力，只为，有父亲的陪伴，虽沉重如山，却更彰显大爱亲情。

考上大学后，父亲只来看过我一次，却也是他最后一次健康地行走在街上。至今仍记得他站在12路车站和我告别的样子，瘦骨嶙峋，和蔼可亲。

他说我长大了，很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我会不适应外地求学的大学生活，但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可他哪里知道，我每每在琴房里弹琴，看着窗外的洋槐树，就会莫名地掉泪，发疯似的想他、想家里！

只能笑笑地看着他，忍着泪，挥手和他告别。他也向我挥着手，在车门关闭的刹那间，他还朝我叮嘱：坚强些，注意身体！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健康地站立在秋风里！站在溁湾镇12路车站旁，微微笑着挥手，向我依依惜别。

这形象深深刻在我脑海里，以至于多年后再回到溁湾镇，我只要看着那站台便会默默流泪。

自从他那次回家后，便传来患病的消息。

从此再见他，总是躺在病床上，瘦得不成人形，直到他自我毕业两年后赫然仙去。

时常想起他的教诲，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就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是以一直不敢停留自己的脚步，哪怕走得过于艰辛，但是，有他的陪伴，心，便安宁。

只是，今夜念及父亲，又是泪雨滂沱季……

                        2018.8.9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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