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孔容。
我妈常跟我说，她怀我的时候，我爸快把1200多页的新华大词典翻烂了，只希望能取一个大气的名字给我。
一直到我呱呱落地，我爸才定下“有容乃大”，盼我能成长为一个大度的女孩。
我也不负所望，一直很大度。
同学说“孔容，你的盒饭看起来很好吃，让给我吧~”我二话不说就递给人家；
同事夸“你发卡很好看”，我立马微笑着摘下来送给对方。
每一个遇到我的人都说，我是个大度不小气的姑娘。
我一直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直到我遇到了夏杨。
1
夏杨是我的同事，和我同一天入职。
我早到，占据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她姗姗来迟，在办理新员工入职手续的HR的蹙眉中，大咧咧坐到我身边，伸出手：“夏杨，你呢？”
我同样伸出手：“孔容。”
她扬眉：“让梨的那个孔融？”
“不不。”我摆手，从小到大，这样的误会不是第一次，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解释说，“有容乃大的容。”
她嘻嘻一笑：“好意境，好名字。”
那天的新员工培训将要进行一整天，无聊的很。
趁培训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写画画时，夏杨捅捅我：“加下微信。”
我点头，扫了她的二维码，看到她的签名：“走四方的坏女孩”。
我抿抿嘴，心里免不了地对她敬而远之。
她毫无察觉，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飞舞，很快我收到她的第一条微信：“你为什么会来这家公司？”
我据实回答：“大公司，工作稳定有保障。”
她不屑一顾：“现在哪里还有稳定的工作，只有让自己不断努力，稳定地牛逼着，才是正途。”
我心中一顿，她说的话，和我之前受过的教育完全不同。
从小到大我听到的都是“女孩子麽，找个稳定有保障的工作，然后找个男人嫁了，相夫教子。奋斗什么的，那是男人的事。”
我对着屏幕想了半天，吞吞吐吐地打出几个字，又删了去，换上一个礼貌的微笑。
第一次见面，我对夏杨有点害怕。
2
也许因为同一天入职，夏杨对我很是亲近，每天中午拉我一起用餐。很快的，我们在别的同事眼中，成了一对好姐妹。
职场上的“好姐妹”，说白了，也就是比一般同事好上那么一些。可以一起去上厕所，一起吃午饭，偶尔还能一起唱唱KTV，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从心底，我就没那么喜欢夏杨。
我不喜欢她高谈阔论这个世界有多么残酷，竞争有多么激烈；我不想听她说我们的生存安全感其实还不如动物，需要和别人去争去抢才能得到最想要的。
我也不想跟她一样，要和男人一较高下；我不想做女强人，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苏木背后的女人。
对，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叫苏木。
我们是在健身房遇见的，从小玩到大的闺蜜笑话说：“能在素颜和浑身汗臭味里喜欢上对方，你们也是奇葩。”
我抿嘴笑。
是呀，我喜欢苏木，虽然他还没对我表白，
但我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
比如说，每天晚上，我们会聊微信到很晚；
每个周末，我们都会相约健身房见面；
隔三差五，他会约我吃顿晚饭。
比如说，我们会关心对方的身体，对方的情绪；
在每个空闲，我们第一时间会想到对方。
我们之间，如果我没有感觉出错，就差捅破那张窗户纸而已。
我殷切地盼望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苏木开口的机会。
什么？你说我怎么不先开口？
女孩子怎么能先开口说喜欢的话？那是男人该做的事。
就像世间万物各有形态。
男人如钢，女人就该如水，柔弱，温婉。
3
我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公司到郊区团建，提倡带家属。
我对苏木说：“很多女同事……都有男朋友或者老公陪着。”
苏木迟疑，耳朵根有点红地开口：“你一个人会不会落单？我陪你去吧？”
我假装惊讶，心里免不了窃喜，私以为这个举动其实表明了苏木的态度。
公司的团建中，苏木的表现让我惊讶。
他和我所有的同事都保持了很好的互动，一时间人人交口称赞。
然而，在我的印象中，他并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
待人群三两散开，分成若干个小群体。
苏木才凑近我耳边：“怎么样？没给你丢人吧？”
我低头笑，这种暧昧让人心神荡漾。
我刚要回答，夏杨咋呼着过来：“小两口嘀咕什么呢？”
苏木本来就脸皮薄，让她这么一喊，含笑望着我。
我并不敢多说什么。
虽说苏木愿意陪我来，但到底“名分未定”，如果是我会错意，把人家的友谊当异性情，该有多尴尬。
生怕夏杨再多嘴，我抢先说：“什么小两口，别乱说。”
夏杨一怔，随后眼睛里便多了些意味深长的含义。
晚上的时候，苏木被我的同事拉去参加游戏。
夏杨坐到我身边，朝苏木努努嘴：“他，挺不错的。”
“是啊。”我也看着苏木，他在同事群中很受欢迎，逗得身边人都哈哈大笑。
夏杨再次跟我确认：“真的不是你男朋友？”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低调做人，摇头道：“不是。”
她对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眯起眼睛，没有看我，视线定焦在苏木身上：“小容，既然苏木不是你男朋友，就把他给我吧。”
她转过来看着，眼神熠熠：“我喜欢他。”
我愣了愣。天知道我怎么会脑袋短路，
鬼使神差地回了句：“喜欢就追呗。”
也许在我的意识里，能被抢走的，原本就不是你的。
4
那天之后，夏杨絮絮叨叨在我耳边打听苏木的资料，我虽然心里不悦，但也有问必答。夏杨倒也在每次询问前，都会反复跟我确认：“他真的不是你的男朋友？”
我不厌其烦。
每次都给她否定回答。
有同事看不下去，跟我吐槽说：“夏杨明摆着看上你男朋友了，你怎么还那么没心没肺地告诉她啊！”
所谓骑虎难下，跟夏杨说了苏木不是我男朋友，跟别的同事便不能说相反的话。
事实上，他也的确还不是我的男朋友。
于是我回复同事们：“他不是我男朋友。”
同事们有些吃惊，也因为恶意揣测而对夏杨多多少少有了点愧疚，转而支持她的追求大业，纷纷为她出谋划策。
我生生地从女主角变成了一个局外人。
在夏杨和同事们的搀和下，我对苏木的感觉也渐渐有了变化，渐渐地从心猿意马变得意兴阑珊。
就像是在暗巷享受美食，原本是极其隐私极其个人的感受，却突然惨遭曝光，每个人都想来观看品尝一番，于是你对它的兴趣就没有刚开始那样浓厚了，甚至还有可能心生厌烦。
但这厌烦，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守护不力的懊悔，
也许是对旁人横插一句的愤恨。
无论哪种，最终涌上心头的，都是深深的无力。
苏木发来微信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我变得莫名冷淡。
我有时回他，有时不回。
加之拒绝了几次邀约晚饭和健身房，
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便少了。
与此同时，夏杨也在我面前乖乖闭了嘴，
不再说她多喜欢苏木，
但我隐隐约约从同事们只字片语中推断，
苏木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
5
我站在公司的天台上，夜风呼呼吹乱我的头发，
我点燃了人生第一根香烟，模仿着夏杨嘬烟嘴的动作，
却被呛得咳嗽不止。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乖乖女，每一个遇到我的人都说，我是个大度不小气的姑娘。
我信奉和平，不喜欢和人争抢，只要能维持和平，我做出一点牺牲是没有关系的。
这是4岁后就养成的习惯，我一直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还记得那一年，上幼儿园的我和同学争抢玩具，被同学失手推倒蹭破膝盖。
回到家妈妈大惊小怪，爸爸没来安慰反而斥责一个玩具而已，不玩不会死，跟人抢什么呢。给她就是了。”
那之后，我便牢牢记住——
“给她就是了。”
“反正也不会死。”
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是这一次……
给她。
怎么心里这么这么痛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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