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1.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这里的白天是从傍晚开始的。

此时，华灯初上，游人如织，鳞次栉比的店铺灯火通明，几家运动品牌店开着功放，动感十足的乐曲狂奔到大街上，街面都跟着舞动起来。

她像个另类，沸腾不起来。旋转的彩灯打在她落寞的脸上，她别过脸去。她不是来采购的，她怎么会一个人来买东西呢！她叹了口气，抬头向前。

马路上，南来北往的车子打着大灯，赶场似地嗖嗖疾驰而过，拖出长长的星芒，如星河灿烂。

一朵朵白玉兰盛放在夜空中，黝黑的树梢挂满小小的五彩霓虹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她耳边响起儿子奶声奶气的歌声。“儿子！儿子！”一想到儿子，她不禁又湿了眼眶，儿子小小年纪就跟着爹妈辗转千里，除了爸妈，一个玩伴都没有。

虽然她喜欢这里的繁华，可是这里不属于她，没有自己的房子，没有稳定的工作，她心里空落落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这里儿子进不了好学校，自己忙得像狗，没有爸妈哥姐，没有熟悉的同窗好友，甚至每天回到家只能蜷缩在一间房间里，甚至所有的衣物都要手洗，没有自己的厨房、淋浴间……

你还对我这样……她脑中过电影般闪着画面，眼泪又汩汩而下……

2.

她不知走了多久，行人已稀，商店陆续打了烊，马路上偶而有辆汽车“嗡”地绝尘而去，只有两边的火树银花还忠实地陪着她。

她拖着两条腿，扯着栏杆一阶一阶蹬上天桥，坐在栏杆边，支起膝盖，双手环抱，头靠了上去。周遭一片寂静，她闭上眼睛，似要睡去。

忽然，一阵急促的转着圈儿的“嗡_嗡嗡_嗡”声从身后响起，她抬起头，一辆救护车已从眼前“唆”地穿过，车顶的蓝灯在夜幕中像一颗蓝宝石闪着耀眼的光芒，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一下想起她英年早逝的闺蜜蔓，红苹果一样圆圆的脸蛋，一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当年，也是这样被闪着蓝宝石光芒的救护车带走的——再也没有回来。

“那不是蓝宝石，那是索命石啊！”她叹了口气。

蔓原本心脏不好，又怀着身孕，与老公争吵，动气晕死过去再没醒来，带着六个月的胎儿去了天堂——那里没有争吵，没有吼叫，没有嫌恶，安详，美好。

“我们为什么出来？就是为了吵架？”她耳边又响起那个人的吼声。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为什么出来？为什么结婚？为什么要孩子？”她又叹上了气。

3.

为什么？为什么？当然不是为了吵架啊！可明明很好的话，为什么非要吼出来？是我愿意吵吗？她脑中闪过他们吵架的经过。

他下班到家，想喝水，一拎热水瓶，空的。

“又没水。”他不高兴了。

“没水烧就是了。”她也不高兴了。不高兴归不高兴，她还是拿起水壶接水。

“你总是这样，就不能先烧水？!"他更不高兴了，大起了嗓门。

“不过几分钟的事，至于吗！"她也更不高兴，更不耐烦了。

“几分钟的事你就不能先烧吗！”他重重地把保温瓶顿到桌上。

透过水笼头哗哗的流水声，她听到“哗啦”一声，她扭过头，眼前银光四射，水银瓶胆碎玻璃正飞珠溅玉般从桌上飞向地面。

“天天哪那么大的火……”她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气也不打一处来：“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咣当”又一声脆响，她手一丢，把水壶扔在水池里，扭身出了厨房。

“你！你！我跟个孩子似的，你不跟个孩子似的……”
“……”
“……”
水笼头的水哗啦啦打在水壶上，跟着添着油加着醋。

“我们为什么出来？就是为了吵架？”他吼道。

“为什么出来，不是你非要我出来，鬼才到这个鬼地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水笼头的水哗哗下来，打开家门，冲出去，“呯”地一声把房门重重带上。

两个孩子，不更应该好好玩么？眼泪似乎流干了，她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确实有些习惯不好，而且还不以为然。就说烧水这事，“又”了许多次，她依然没放在心上——是不是……也没把人放心上？她激灵地打了一个冷颤。

她下了天桥，朝家的方向走去。

那扇窗户还亮着灯，楼道楼梯口挤着几辆自行车，她看见昏黄的路灯下，一辆暗红色的自行车黝黝地立在最外边。那是她的，她下班早，往常都被堵在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