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样的雨天后,俩小男孩随我去菜地。菜地沿河,方便灌溉。雨后的河沿,沙子堆积得厚厚。于小孩而言,沙子极具诱惑。这边,我才点头,那边他们已撸起裤管迫不及待沿石阶走进河沙上。
小表哥欣喜发现积沙中细小洞口,判定里头有蚬子。据我所知,他的判断还是颇为正确的,因为在我如他这个年龄时,也是如此判断,然后用手指或者一根小木棍沿洞口扣下去,或者把沙子拨开,或大或小的蚬子果真就在其中。
小表哥拔开沙子,果然找到了一颗浅黄扁小的蚬子。小表弟是第一次看到蚬子,他把它称为贝壳。我微微笑了,暗服孩子的童心,点点头说,对,你可以说它是贝壳,河里的小贝壳。
表兄弟俩有如探索宝藏一般,大呼小叫着,一会一声地喊着:嘿,找到了,唉,有点小;哦,这个最大了……
他们那般的欢声雷动,使我误以为这河沙里的蚬子跟那条沿山小溪一样多。很快,我便看到了真相,所谓的很多,只是小表弟细瘦手掌里紧握的五六颗大小参差的蚬子而已。
可他们根本不在乎数目,他们只是享受当中的欢乐。而他们的嘻哈笑语,轻易地就把我带回童年某个时期的欢乐当中。它与蚬子有关,也与吃有关。
泥蚬已经记不得具体是哪一年我那时候几岁了,那时,大人和孩子一有空就会到沿山那条小溪里摸蚬。说是摸,但我们极少下手去摸,一是溪水满满,二是怕摸着蛇或被水蛭缠上,所以常用簸箕去捞。大人小孩分工合作,大人把簸箕深入到溪泥中,尽可能多地舀更多的泥浆,接着把簸箕在溪水中左右摇晃上下颠簸以虑掉泥浆。当感觉到簸箕重量已减至最轻时,大人便哗的一下凉簸箕腾至岸上,把簸箕一竖,再一倒,小孩马上凑过来,在一堆沙泥草叶中寻觅指嘴大的蚬子。率先把大得耀目的蚬子快速一挑,再把能入眼的算是大个的也挑了。剩下那些实在小得不行的,便哗啦哗啦地把它们连同沙泥一同拨进溪里,估计过上个把星期,它们就能张成耀目的大个头了。
现在回想,小溪里的蚬子怎么哗啦啦地一下长得既多又快呢,估计与上游山塘饲养鸭子有关。鸭子吃的饲料和排泄物从山塘流入小溪,然后沉积在溪底,于蚬子而言,它们是最取之不尽的养分,一天一天下来,能不茁壮成长满溪繁华吗?
也不知道是哪个村民发现溪里肥美的蚬子,只记得年幼的我们也会约在星期天里去到溪里,学着大人的模样去摸蚬子。也常常几姐弟一起出动,分工合作,半玩半摸蚬,即使衣服弄得邋遢脏湿,也不愁会被爸妈责怪,因为我们为家里贡献了一锅汤和一餐野味呢!
阿妈说蚬汤去湿气,阿婆也如是说。于是,我们更下功夫去摸蚬了。往往胡乱吃些早饭便往溪边赶,中午也不觉饿了,在溪里一摸就是大半天,至晚霞烧红半边天,大小蚊虫绕着眼耳口鼻嗡嗡乱吼,我们才恋恋不舍归家。
今天摸到的蚬子得到第二天才煮,必须给点时间让蚬子把泥吐出来,这样煮出来的汤才鲜而不透泥腥味,吃蚬肉时才不会吃着泥沙。
而蚬子的煮法,简单却致味。大火烧热锅子,下姜片一炒,油入锅一爆,洗干净的蚬子哗啦一声,齐齐落入锅中,锅铲伴着蚬子响起干净的节奏。很快,蚬子半开,舀满一瓢水,一下倒进其中,锅盖随着咋的一声响,盖严了锅,但盖不严那香,那是由大自然赋予的香。
香气缭绕着整个屋子,蚬汤上桌。阿妈问我们,什么东西吃完一碟又一碟。姐弟几个呼呼喝着碗里温热和味的汤,眨着大眼睛,似乎在认真思索。但阿爸不给他们思索的时间,用筷子叮叮地敲了几个盛汤的大海碗,说,不就是它咯。
既然谜底透了,我们也不再想它了,把眼里的饭和上蚬汤,很快一碗饭便见底。接着动手吃蚬肉,放在今天,小小一粒蚬肉有如鸡肋,到那时的我们,吃得认真,津津有味。
前几天,在集市上看到了蚬子,便兴高采烈买回来了。按着脑海里的烹饪方法煮了汤,我和小表哥喝得最多,俩孩子还不懂欣赏它的美只喝了些许。饭间,又向几个孩子解析了一番我对蚬子由衷的热爱与情怀,把他们听得一懵一懵。
我问他们,你们知道什么东西是吃完一碟又一碟的吗?几个小孩面面相觑,我不由得开怀大笑,叮叮地敲着盛满蚬子的碟子,说,就是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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