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根据笔者认识的一个朋友的真人真实改写。
主要人物:倪正、倪伟(倪正其弟)、卢萍(倪正追求的女护士)、朱玉巧(倪伟之妻)、许康、文秀、王俊、吴秋静、雷小丽(皆为倪正的初中同学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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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我,一种是他们。
王小波
一
倪正洗澡的时候看看下面,有继续萎缩的迹象,他禁不住又是一阵辛酸。那位华西医院的老专家面无表情对他说的话又在耳畔响起,小伙子,你这个病目前除了药物治疗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而药物治疗也只能尽量减慢病情恶化的速度。唯一的好处是这病不会危及生命,并不影响一般的正常工作生活,只是……
老专家后边的话失去了声音,倪正听不到了,他只感觉头脑一片空白,眼前有泪花闪烁。
倪正想起十多年前,便有了征兆,甚至可以更往前推,直推到他的童年时代,父母只把心思放在小弟弟身上,对他则是漠不关心,父母偏爱小儿子到了让他深恶痛绝的程度,虽然父母现在都双双因病过世,可他的回忆变得更真切,更悲伤,更怨恨。
这时忽然,卢萍这个女孩跳了出来,到了喷头前,打断了倪正的思绪,在热水笼罩的薄薄雾气间,她穿着护士装,隐隐可以看见她在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卢萍亭亭玉立,玲珑乖巧,半张了嘴,要对倪正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倪正一下子被感动了,深情地说,谢谢你一直陪伴着我。我不会放弃的。
倪正跨前一步去拉卢萍的手,卢萍眨眼便不见了。
半夜,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回忆,他第一次见到卢萍是在县医院,他去看偏头痛,大厅导医台后面坐着她,秀气可爱,带着微笑,声音如天籁,他一下子便被迷住了,他想,这就是我的梦中情人,我渴望的绝对完美的女神呀!如今出现在真实世界!
他心潮澎湃地上前咨询,没话找话说,她则一直保持微笑,耐心地给他解答。
后来有别的人来咨询,她问他,先生,你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他明白她这是要求结束了,忙说,没有了。太谢谢你了!
第二次再见到卢萍,是两周后一个朋友的聚会,大家喝了酒去唱歌,最后说叫几个女生一起来唱,光是男性太没劲,大家有要好的女性朋友可以打电话邀请,这样气氛会更活跃。
之后卢萍便出现了。
起初卢萍没认出倪正,而倪正第一眼便知道她是谁了,他的心脏立时激烈地跳动起来。
那个让卢萍来唱歌的朋友给倪正介绍,这是她的表妹,叫卢萍。
卢萍大方地一笑,说,你好。
那朋友给卢萍倒了一杯雪碧,让她和倪正碰个杯,倪正慌忙抓起长几上的啤酒杯,溢出的酒水险些洒落到身上,他说,我叫倪正,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是我们见过的。
二
那次唱歌倪正跟卢萍聊得很相投,至少倪正是这么认为的,两个人互加了微信,在倪正看来便是成为了好友。
于是他不时地给她发微信问候,但她很少回他的信息,最多也就说上一句,谢谢你的关心哦。我最近工作比较忙。
倪正慢慢知道自己有点唐突,所以减少了发微信的次数,但他心里始终念着卢萍,对她仍抱着幻想,他对自己说,她可能也不是不想理我,而是真的工作很忙。
他有几次路过县医院很想进去瞧瞧她在没在,偷偷看她几眼,但最终他忍住了。
直到后来,他听同学兼好友许康在无意间提到了卢萍。许康是在县税务局上班,当倪正给他讲起卢萍,并给他看了卢萍微信的(本人)头像。
许康先是很惊讶,随后便放声大笑,边笑边说,你真傻啊,这女人有男朋友的,就我们局的职员,都要谈婚论嫁了!
看着一脸愕然的倪正,许康收了笑,很认真地说,你都不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就追她啊?
倪正半天才说,她从没提过,所以我一直以为她没有。
许康又笑了,笑声中有几分挖苦,然后说,她那男朋友是我们孙局长的二公子,据传是卢萍倒追才把这个二公子变成了她的男朋友。这个女人心机很重,她是逗你玩呢,你还是别理她,把她微信删了。
听了许康带讥讽似的话,倪正心中不悦,却没表露出来,他暗想,你也许有一天会比我更蠢。
倪正没删卢萍微信,也再没跟她联系,他对卢萍更多的是采取一种幻想方式。如思想分裂一般的将卢萍分为现实和自己想象的两类。他说他有自己认识的卢萍,其实即是自欺。他自己把这种矛盾的思绪深深的压抑在心里,尽量不让别人发现他的悲苦。
倪正这种思想分裂一直持续几年,几年间,他下边的病情萎缩也越来越严重。
卢萍则已结婚生子,好几回他在路上撞见她和丈夫逛街,一次是她挺个怀孕的大肚子和丈夫亲密的手牵手,另一次是丈夫推着婴儿车,
她刚生完孩子和丈夫并肩散步。这些偶遇倪正都赶紧地躲避开了,心里随之是翻江倒海地难受。
生完孩子的女人看上去更丰盈漂亮,更容易让男人产生无穷的遐想,虽然感到很心痛,然而这种遐想却丝毫没从倪正的脑袋里消除,只是他会不经意地将那推婴儿车的丈夫的形象置换成自己的模样。
三
在倪伟眼中,从小他看到的哥哥都是个窝囊废的形象,按照某些刻薄者的说法,越来越女性化,越来越不像个男孩子。
在他八岁或者更小的时候,他对哥哥的鄙视便牢固地形成。
父母对他的娇惯又加剧了他这种鄙视情结,后来他和父母似乎是彼此影响强化达成默契,他们潜意识中包含看不起倪正这个观念,并慢慢合理化且习以为常,所以在这个家,倪正始终是他们不满意的对象。
习惯上他们三个人才像一家子,倪正被天然的排除在家这个范围之外。
因此倪伟和哥哥的关系从小就很不好,外人看他们是亲兄弟,在他们自己看来便是彼此反感的对象,每次兄弟俩发生争吵,乃至大打出手,父母皆会偏向倪伟,要求哥哥倪正让着弟弟,说,哥哥迁就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
所以他们从小不像兄弟,像敌人。
如今父母过世了,他们住在父母留下的一套三居室,好似一对互不来往的陌生房客。
现在倪伟是汽修场的一名电焊工,哥哥倪正因为年龄合适接了父亲在邮政所的班,这个位置父母原本是要留给弟弟,无奈弟弟那时候年龄尚幼无法安排。这工作按当地的话叫坐办公室,照通常的说法属于一个小白领。
弟弟是蓝领,哥哥是白领,两兄弟的收入其实差不多,甚至弟弟还要挣得多些。
在女人方面弟弟比哥哥强,已经有一个接近同居的女朋友。
那女孩是从山里来的,在火锅店做服务员,长得挺清秀,类似原生态没被污染的花朵,素面,也不会化妆,也舍不得买化妆品。才二十岁,打工的经历却已经有五年多了。
倪伟把她带到家里,见了倪正,那女孩问这是谁,倪伟说,你别管他,同住的室友而已。
倪正对那女孩苦笑,说,你是他的女朋友?我这兄弟……
倪伟打断了哥哥的话,恼怒地说,不关你事,你不要废话。也没人想听。
那女孩被倪伟拉到自己的房间,他把她推到床上,亲了下她的脸,然后说,那是我哥,他总说我坏话,所以我很讨厌他。
隔三差五,倪伟便把那女孩带回家里过夜,倪正心里恼火,但看见那女孩又不好意思发作,便也只能默默忍下。
当倪伟有一次冷冰冰地告诉倪正那女孩怀孕了,自己要结婚,倪正心里大为惊讶,但面上却显得很冷漠,说,你自己要结婚就结,问我干嘛?
倪伟说,我想要新房。你能搬出去吗?
倪正气得嘴都歪了,喊道,你结婚让我给你腾新房,凭什么呀?这房子我们一人一半,父母有遗嘱的!
倪伟说,你出去租个房子,反正你就一个人,很简单的,怎么都能过呀,这房子剩余的一半我会折成钱分期付给你。
倪正猛地抽了倪伟一记耳光,说,放屁,要滚也是你滚,自己出去找房结婚!
随之,兄弟俩扭打在一起,不分胜负,谁也不妥协,一个月后,挺着大肚皮的女孩拖着行礼箱搬了进来。
倪正没有再跟倪伟大吵,因为看在那女孩的面上,看见她隆起的肚皮,倪正满腔升腾起的怒火,却忽然消失了一大半。
女孩笑盈盈叫了他一声哥,说,给你添麻烦了。
倪正也勉强回以微笑。
女孩说,哥,我叫朱玉巧,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希望我们能相处得愉快!
四
倪正因为朱玉巧的出现和倪伟的关系有所缓和,这是他主动这么去做的,他特意做饭,喊他们一起吃,在厨房朱玉巧要帮忙,倪正说,你怀着孩子不方便,我自己能行。
倪伟在旁边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以前我们都是各吃各,今儿怎么想起请我和玉巧吃饭了。
倪正说,我是看在玉巧和孩子的面上,不想再跟你计较了。
朱玉巧狠狠瞪了男友几眼,倪伟本想说,你是不是也喜欢上了我这个女朋友呀?
但在朱玉巧严厉的目光下,倪伟将这句特别伤人的话咽了回去。
倪正对朱玉巧的印象非常好,或者说,他觉得弟弟真是走了狗屎运,他有些情不自禁的羡慕起弟弟,但表面上他并不承认这是羡慕,他认为他是看在朱玉巧的份上,才打算与弟弟搞好关系,同时他也想,毕竟是骨肉至亲,现在弟弟也快成家当父亲了,弟弟的刻薄性格肯定也会有所改变。
他们商量着结婚的事情,朱玉巧跑来争取倪伟的意见。
朱玉巧左一个哥,右一个哥,叫得那个亲热,让倪伟心里无比地甜蜜,他有时候甚至想,如果她真的是我的女朋友,那该多好啊!
可是,这种念头,立刻会使倪正又想到他下面的东西,他的悲伤又会被慢慢勾起。他想,哦。我真是倒霉。我很小的时候下面就有症状了,但总得不到父母的关注,也没带我去及时就医,所以他们也要负很大的责任,因此我恨他们,我的这个恨不全是我的错,是有道理和根据的。
他又想,弟弟有没有告诉朱玉巧自己的问题,应该偷偷告诉了她,所以女孩看他的目光总有点带怜悯的色彩,对他特别温和尊敬;倪正觉得,这里边肯定夹杂了关怀与同情,他想若真这样,那么朱玉巧真的是个非常善良的女孩,至少他会认为她的善良可以和任何一种伟大的善良媲美;当然,与此同时,他又会感觉到自己的无比可悲。
某次,朱玉巧和倪正单独在家,她说,哥,我跟倪伟商量好了。
倪正说,商量什么?
朱玉巧说,如果你太介意我们结婚后会影响你的生活,我们打算出去租房住。
倪正忙说,我和倪伟从小关系不是太好。但我们终究是亲兄弟。你来了他也改变了不少,我其实也觉得影响你们呢,正准备跟你们商量,你现在有孩子,出去找房子住不方便,对孩子也不好。
朱玉巧高兴地笑了,说,哥你人真是好!那这样,我们就住一块,等你以后有了另一半,我和倪伟再搬出去。
倪伟与朱玉巧顺利结了婚,没多久朱玉巧生下一个男婴,倪伟对倪正骄傲地说,看看,咱们倪家有后了啊!
倪正也没计较倪伟这话暗藏讽刺,他也很是欢喜,说,以后你小子要成点器,努力上班把家撑起来,让玉巧和孩子过上快乐幸福的日子。
倪伟不满地说,这个还用你说吗?我心中有数,你还是自己管好自己吧!
五
翌年,初春的一个晚上,倪正工作加班到深夜才回家,开门便见倪伟在客厅喝酒,几瓶啤酒已经空了,两盘小菜也所剩无几。
他瞪着弟弟,说,你到处都找了吗?她的亲戚同学都联系下呀。
倪伟苦笑,眼睛通红,他已经因为朱玉巧的离家出走而两天都没睡觉了,因为根本无法入眠。
他对哥哥恼怒地喊,都怪你!
倪正说,怪我什么?是你自己不争气,工资不拿回家,对她还动手,又染上了赌博,在网上输了那么多钱,你还以为可以瞒过我们!
倪伟说,我是想挣钱,开始确实也挣了的,结果后来没及时收手,才被套住的。我想靠那个押注能挣点算点,结果没想到连本都没翻回来,我也是想让她和孩子生活得更好点啊!我的初衷是好的。
倪正说,她问你工资去哪儿了?你被她问得实在找不到借口了,你就动手打她,当时她怀里还抱着孩子呢。
倪伟说,打人是我不对,可她老逼问我,天天找我要钱,我真的太烦了,所以才没控制住推了下她。
倪正冷笑,说,只是推了下吗?她脸上的手指印,流血的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还猛踢了她的腰部,孩子当时掉在地上哇哇哭,你不把她当回事,也应看孩子面上啊,结果,你仍没停手!
倪伟叫嚷,你只听她的一面之词,哪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孩子根本没掉地上,我只是被她闹腾着用力推了她一把,而当时在卧室,她与孩子只是顺势倒在了床上。而后来,你是怎么劝我们夫妻的?你忘记了吗?你居然让她离开我,竟公开这样说!我当时看在我确实做错的份上忍住了,不然当时我也会揍你!
倪伟说着情绪激动起来,上前揪住倪正的衣领,恶狠狠地说,现在她在你的鼓动下真的跑了,你心里一定很高兴了吧,可以好好地看我的笑话了!哈哈,她把孩子也抱走了,你不是很喜欢那孩子吗?你自己早就是个废人了,我原本想把那孩子过继给你呢,如今一切都被你打乱了,那个臭女人我也不去找了,她爱跑哪儿就跑哪儿,最好死在外面才好呢!
倪正挣脱开倪伟,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居然没再和弟弟吵闹,变得平静了,说,你再找找她和孩子吧。
接着他回房睡觉去了。
倪伟被哥哥的话与平静的表情弄得愣住了。
倪正一头栽在床上,拉上被子,在黑暗中睁大了眼。
客厅里传来倪伟时高时低的号啕声。
在黑暗中,倪伟的声音渐渐淡去,而两个女人的形象出现了,一个是哭哭啼啼的朱玉巧,一个是灿烂微笑的卢萍,她们闪着光并列立在倪正的床边。
倪正呆看着两个女人,慢慢有了汹涌的泪水流出。
这两个女人不光出现在他的梦里,也常常显现在他脑海中而让他产生幻觉,比如现在,她俩这是第一次同时出现。
六
倪正记得朱玉巧离家出走的头一天,他晚上下班回来,忙着小解进到卫生间,结果听到朱玉巧的尖叫,原来她正在洗澡,忘了反锁洗手间的门,为了节约用水,朱玉巧先在喷头下冲了遍身体,便关了水在身上抹沐浴露,所以倪正并没听到水声也没太注意。
倪正瞬间瞥见了朱玉巧湿滑丰盈的身体,事后这个景象无数次的在他的脑海浮现,他忍不住回忆,由此,又同时对自己深感厌恶。
他控制不住要回想那一刻,越想越认为那是艺术,一幅世界上最美丽的画,可转念知道那是自己的弟媳,他便咒骂自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过了许久,朱玉巧才从洗手间出来,对倪正笑了笑,说,哥,饭都做好了,在厨房,你赶紧吃。
倪正低头,不敢正眼看朱玉巧,他低声说,好。我马上去吃。倪伟今天他又没回来吗?
朱玉巧点点头,正要再说点什么,恰这时候屋里的孩子哭了,她便转身回屋哄孩子去了。
倪正后来常想,当时玉巧肯定要给她说想离开倪伟的事,如果她当时说了,自己好好再劝劝她,并再多补助一点钱给她,或许她就不会带着孩子走掉;因为那几个月倪伟没拿钱回来,经济开支都是倪正在分担,并把大部分自己的工资给了朱玉巧,朱玉巧异常感激,甚至多次当着倪正面落泪,连连说,哥,是我们老拖累你了!对不起你。倪伟这段时间也不知把钱用到哪儿去了,没有哥的帮衬,我们母子真的没法生活下去了!
倪正说,讲这些客气话做什么呀,我们如今是一家人。他是我兄弟,居然这么不懂事,是我们亏欠你们了。你和孩子受罪了。我会好好问问他,到底把钱花在哪儿了。
朱玉巧说,嗯。可是,我对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如果他是哥这样品行的人,那该多好,当初我也是急于想有一个温暖的家,结果看走眼了,呜呜呜,说着心里就好难过,我不说了,哥你也别介意我说这些……
看着痛苦的朱玉巧,哭得伤心欲绝,倪正心里也如刀绞一般地难受。尤其听到她其中的那句,如果他是哥这样品行的人……
这个如果,尤其使倪正难受。
对啊,他想,如果是我,我会像捧掌上明珠一般地捧着她,如果是我,我会竭尽全力使她和孩子幸福快乐。
慢慢倪正眼前浮现出一个自己居于其中的美丽的家庭的形象,从朦胧中变得清晰,又从清晰变为潮湿,末了,他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他想,应该把玉巧找回来,至少让她和倪伟解除离婚手续,还有孩子,如何扶养,让谁来养育,应该是母亲,倪伟必须定期付生活费。如此才算是给玉巧一个相对妥善的结果,不然她这样带着孩子,走到哪儿都会遭人非议,也会生活得非常艰苦。
倪正开始看见朱玉巧把孩子背在背上,在餐馆打工洗碗的场景,这看得他心里一阵发酸,他赶忙使劲地摇晃下脑袋,清除这些幻觉。
七
许康那天告诉了倪正一个他认为的好消息。
他说,初中同学聚会,都联系好了,就在这个周六,不少女同学也答应来参加。
许康说的眼睛里有了光彩,倪正明白他重点要见的女同学是初中时暗恋的吴秋静。
许康说,人很多,我也给你报了名,地点在县郊木马镇的土家山庄,农家乐标准,一个人一百。
他说着便伸手朝向倪正,意思是一百块拿来,我给你交上。
倪正说,我不想去哦。好多年没见了,已经不熟了。
许康说,很多都在外地工作,难得有机会聚一聚,你别扭扭捏捏的了,我已经给你报了名,你赶紧把那一百给我,我转给主持这次活动的王俊,这回是他发起的,好不容易联络上这些同学,大家好多年没见过了,正好看看大家都过得怎么样。
倪正不情愿地从微信里转了一百给许康,然后说,吴秋静也要来吧?我听文绣说,她在山东,她会这么远跑回来吗?
许康说,我怎么知道她来不来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的好像我是专因为她要去参加这同学会才鼓动你去的。
倪正心说,你接着装。
但他口头上却显得很认真地说,我听文绣说她还没结婚,但应该是有男朋友了。
许康说,哦。看来你也挺关注她啊。
许康带着一丝不满的表情,盯着倪正。
倪正说,我关注她什么呀。文绣跟她有微信,偶尔她们聊天,我有次想起她,提到她现在怎么样了?毕竟是我们班的班花呀,文绣就很随意而简单地说了一下她现在的近况。
其实,文绣说的吴秋静的近况,文绣也给许康说过,许康还问得特别仔细,尤其是那个男朋友,那个比吴秋静据说年长十岁的公司老总。
文绣对许康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也不好问秋静。总之,她在男朋友公司做事,平时并不忙,从她发的朋友圈看,她应该过得挺悠闲滋润。
文绣后面的话带有暗示性,许康也和文绣产生了相同的推断,但两人都不愿意挑明了说,因为只是怀疑。
倪正对这些倒不是很清楚,他印象中的班花已经模糊不清。吴秋静以前读书时对倪正冷若冰霜,根本不会用正眼看倪正,倪正在班上就是个受气包,
班上几乎所有同学都嘲笑过他,他们说他像个太监,娘娘腔,言谈举止特别女性化,是个小丑,是个不正常的人,是他们可以任意摆弄欺负的“开心果”。
所以倪正对他们几乎都感到厌恶,这种厌恶情绪一直保持到现在;之所以说几乎所有,而不是说全部,其中就有文绣和许康,那时算对他不错,尤其文绣,从没捉弄与嘲笑过倪正。
如今文绣在一家连锁超市当收银员,已经结婚生子,但她与倪正时常有微信联系,倪正非常珍惜这份友情。
而许康当时虽然也捉弄倪正,嘲笑过他,但同时,许康很多时候,又觉得同学们捉弄倪正太过头了,他也会站出来替倪正打抱不平,甚至和班上几个特别调皮的男生由此大打出手,这使倪正颇为感动。
八
同学会那日,倪正是最后一个到的。头天晚上,他下定决心不去参加,正好周末可以好好睡个懒觉。
可天蒙蒙亮时,许康的电话便接二连三打来了。
许康催了他好几次,最后竟在手机那边对倪正大发其火。
倪正无法,他不愿意在这事情上跟许康闹翻,他想,自己交了钱,答应去,结果不去,这是自己的不对。
他慢吞吞地起床,简单洗漱了下,换了套干净的衣服裤子,跟平常看上去没有多大区别。
他在客厅见倪伟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突然对倪正说,她给我发了条微信。
倪正知道他说的她是指朱玉巧,问,是怎么回事情?玉巧和孩子在哪儿?
倪伟说,她没说她在哪儿。只是让我们别去找她和孩子了。她会照顾好孩子把他拉扯大,不需要我们管。
倪正听了这话愣了愣,说,她是彻底对你死心了!
倪伟冷笑道,她要照顾孩子健康成长,随便她好了,但她千万别让我逮住,不然我非弄死她!
倪正没再接倪伟的话,转身出了门,急急地向木马镇的土家山庄赶去。
一路上倪伟心情很糟糕。他坐在公交车上,翻出手机里朱玉巧的微信号,点开,犹疑着是否给玉巧发条消息。看看他以前发的消息,全是让他带孩子回来,说回来才能真正把问题解决,朱玉巧全都没回他。
而如今倪正想告诉朱玉巧,永远别回来了吧,确实是要彻底摆脱倪伟这个混账,连他自己也想与倪伟划清界限,甚而断绝兄弟关系。
倪正就想这样发一条消息。他想这样发了,玉巧多半会回复。
倪正踌躇再三,终于编辑了一段文字,说,玉巧,你永远别回来了,永远不能跟倪伟这种东西在一起了,我是始终站在你这边的。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话,尽管开口,我会竭尽全力,请相信我!
这条消息发送后十分钟不到,就收到了玉巧的回复。
玉巧发来的是一个拥抱的表情,和下边的一句话、谢谢您,哥,我完全相信您。我现在过的还可以。抽时间我会告诉您我和孩子的详情。
倪正看到玉巧的回复,先前烦乱的心情立时轻松了,他连忙回复了玉巧说,好的。玉巧,我等着你联系我!
他在公交车上反复地看着玉巧的回复,尤其是那个拥抱的表情,这表情让他颇为受用,每看一遍即欢喜一遍。
吴秋静比预想的还要漂亮,让她尤其的显得鹤立鸡群,使许康感到了高不可攀,叫他原本的期望在瞬间变成了泡影。
看见许康失魂落魄的沮丧模样,倪正在心里倒很开心,一股幸灾乐祸的愉悦油然而生。
许康说,真没想到她居然变成了这样。如此倾国倾城之貌,简直叫人受不了。原本我以为她只是出众的美,结果成了天上的仙女一般的人物。
倪正说,她以前的模样我都记不清了,不过今天看到的确漂亮,但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你也可以试着追追她呀。看她对谁都很亲切的模样,并不是那种高傲自以为是的女人。
许康苦笑,说,你还是别安慰我了。
倪正说,我可没想安慰你,你这是自卑过度,把吴秋静神话了!
许康说,我神话她了吗?你看不见她的样子吗?
许康变得有些恼火,瞪眼瞅着倪正。
倪正说,我说了很漂亮啊。但并没到不可以追求的程度。
许康说,那你去追她呀!
倪正说,我又不喜欢,为什么要追她?
许康说,你还真够自信啊!自信得像个傻子。
倪正说,你自己不痛快,别讽刺我。
许康说,我还讽刺你呢,我是想骂你,你懂不懂?
倪正和许康差点为此发生激烈争吵,即在这时文绣和吴秋静走了过来,他们忙停下争执,装着亲密地在聊天。
九
同学会开了大半天,在倪正的印象里成了许康的抱怨剧,而且是专对他一人的抱怨。
如果不是文绣和吴秋静的出现,他多半会对许康发火,这是他几乎从没做过的事情,之前在许康面前,他总是显得温顺,迁就许康,他认为有这么个朋友毕竟很难得,虽然这个朋友有诸多对自己不恭敬的言语,但终究关键时刻这个朋友会站在自己这边。
在乡间小院的一株槐树下,四个人忽然变得一时不太自然,尤其是许康,吴秋静问他话,他总是结结巴巴的答非所问。
文绣忍不住笑了,说,许康,你是不是见着大美女太紧张了,跟你从前那种傲慢与自以为是的风格截然相反哦。
许康顿了顿,努力调整自己紧张的情绪,随后说,文绣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哦,对我一定有很多不满啊。我只是有点不太能适应现在这种状况。我有点觉得很不真实。
他说着第一次抬眼正视了一下吴秋静,吴美女始终保持柔和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他们。
文绣说,都感觉不真实了,那就不是一般的紧张了。你说呢,秋静,因为你的巨大变化,现在许康都觉得你带来的周遭氛围有了虚幻性!
许康说,我是说今天这个场合,并没说什么人会让我这样……
文绣说,哈哈。许康你不要再否认了,你这样越不承认,越让人感到确实如此!
吴秋静终于开口说、我没想到今天会使你产生这种不好的感觉。我只是认为比较重要的场合,出于对别人的尊重自己应该仔细打扮下。
许康忙说,怎么会是不好的感觉呢?我的意思是,是,太,奇妙了!对。就是这样。难以置信,你会出现!
倪正和文绣忍不住放声大笑,吴秋静仍保持微笑的表情,许康感觉自己已经窘得满面绯红,赶快垂了头,想离开却迈不开步子。
他觉得她们在逗弄他,但他反而对她俩一点都不生气,他觉得她们对自己更亲近了,而非那种陌生似的彬彬有礼。只有亲近的人才用一种带戏谑性的嘲弄逗自己,这是没把他太当外人啊!想到这点许康心里竟涌起了快感。
同学会在晚餐后结束,各自散去。
到这时候,许康与吴秋静已经聊得很熟了。至少许康认为他们的关系已经走得很近了,就差那层窗户纸没捅破了。
他们互加了微信,许康喜不自胜,起先的自卑变成了一种希冀似的妄想,而让倪正看在眼里,完全就是搞笑的剧情。
倪正想,吴秋静很圆滑,很有礼貌,而傻比一样的许康却将其理解为给他打开了一道追求的大门,真是太无自知之明了!这是从一个极端又到了另一个极端。
他为许康在爱情上的愚蠢深感可悲。
他想,就算喜欢的是一个仙女,也不能一味地到了自己骗自己的地步啊!
十
回来的路上,许康拿着手机不放,孜孜不倦地在微信里私聊吴秋静。但吴秋静的回复逐渐减少,最后成了许康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
后来,许康专心等待吴秋静的回应,于是倪正问他,你只要了微信?电话没要么?
许康说,下回要。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倪正说,你问明白了吗?
许康说,什么?
倪正说,她究竟是不是单身啊!
许康说,我试探她了,看她那表情应该是。
倪正说,那个老板呢?
许康说,或许她只是老板的秘书也说不定呢。
倪正说,你相信?
许康顿了顿,说,是值得怀疑。但也有别的可能性。
倪正说,嗯。没谁希望她是那样的。可是我觉得悬。
许康说,即使是那样,我也不在乎。只要跟我在一起后斩断那种关系就没问题了。
倪正说,她同意跟你相处了?
许康说,早晚会同意的。
倪正差点笑出来,赶紧憋住,憋得咳嗽了几声,然后他不再说话。
他心里却想,因为狂热的单恋,这智商下降得真够迅速啊!
想到从没见过许康变得这么愚蠢,想到自己下面萎缩的那玩意儿,倪正似乎突然找到了点平衡感,虽然自己暗恋也显出狂乱,但也只是想象,没有表现出来,不会像许康这样直接在现实中展示。
他想,原来丧失性力而对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在现实中不会再有那么强烈冲动,仅是在精神上有所希望与追求,故而不必表现得如此可笑又可怜。
倪正第一回发现自己痛恨的不幸的身体,居然有积极的一面。太不可思议了。让人难以置信!
他如今呢,也是在追求,但只限在精神层面,希望得到慰藉,尤其那些他认为适合他的女人,那些在他意识里呈现出美好的形象和人设的可爱女人,而在现实里他毫无那种急切想贴上去的欲念冲动,所以他只是精神似的想象而追求着女人,比如卢萍,比如不能正面承认的弟妹朱玉巧,
他对她们在精神上有着热烈的幻想,而对吴秋静这样天仙似的女人却没什么感觉。也就是说,现实里他反倒是以无感为主,但若把吴秋静放到想象里,可能也会有感觉。因此,倪正是更偏重幻想化的女人,与现实形成反差。
倪正搞明白这一点后,觉得自己从前的悲催大多源于自己没有对比看这事的得与失,而钻了自我折磨的牛角尖不能自拔。所以之后,他压抑的心结似乎被打开了,他的怨恨和对下身的愤愤然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与自然的看待。
倪正后来见到了朱玉巧,听她说,在成都打工,虽然过得辛苦,却也找到了真正喜欢她的人,倪正帮她和倪伟离了婚,让她与孩子去过自己的生活。
而他与倪伟仍住在那套父母留下的房子里,关系愈加冷淡,倪伟对倪正现在总采取回避的态度,实在没法回避,便恨恨地瞪着倪正,随时准备恶语相向。
倪正对倪伟的表现全然视若无睹。
倪正想,我有这样的兄弟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大抵我前世作了什么孽,才得到这种报应。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会努力练习当他不存在,我会安静地一个人继续生活。
十一
王俊说,越接近便越感觉没有原来的那么好。所以你应该明白这一点。你喜欢的是你不了解的她。而真正了解了,想象被拉下神坛,才会明白所谓的美若天仙,也不过如此而已。
许康说,你说得轻描淡写,因为没轮到你自己头上。我没神话吴秋静,只是如实的表达了我的想法。
王俊说,那是你认为的没有。得不到的总是最好,因为得到了慢慢熟悉后渐渐会厌倦。从最初的狂喜缓缓呈下降状态。
倪正和这两个朋友难得出来聚会,在傍晚的路边摊吃烤串,随便闲聊起来,没想到,讲起了这么复杂的问题,涉及漂亮的女人吴秋静。
那次同学会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吴秋静早回了山东,回到了老板的身边。
倪正想到这个画面,老板拥吴秋静入怀,满面堆笑,彻底击碎许康的幻梦,许康仍在挣扎,当一切没看见,没发生,口里依旧咕哝着他跟吴秋静是越走越近了,仿佛很快便要在一起了。
想到这个倪正不由自主地泛起笑意。
倪正看着一幅满是憧憬未来爱情的许康,琢磨他内心是否如他面上所显示的那样一致。
他搞不太清楚,许康这种很可能是口是心非,大抵属于非常可悲的一种姿态,也很容易让人看穿,而自己竟装得很是受用;估摸这种表演自我满足才是第一位的吧,因此也乐意自欺,也愿意被蒙蔽。
王俊说,你可以直接去山东看个究竟,别老跟她在网络上联系,虚拟世界压根儿看不明白。亲自走一趟,最后什么全知道,也免得双方再浪费时间。
倪正说,对啊。自己去看看。了解了解。
许康喝了口酒,然后瞧瞧王俊,又瞅瞅倪正,突然悻悻地说,你俩是串通好一道来拿我寻开心吗?
王俊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聊到这事,对哥们儿你提出友善的建议,你可别想歪了。
许康猛地发作,叫道,别他妈装了,你们不就是在看我笑话吗?还当我白痴不知道呀!
王俊也不高兴了,说,你这是借题发挥,别把情绪发到我们哥们儿身上。
倪正举起杯,打圆场地说,不聊秋静了,说点别的,好吧。咱们来再干一杯。
倪正话刚说完,许康杯子里的啤酒泼到了倪正的脸上。
许康怒气冲冲的对倪正说,倪正,你心里乐坏了吧。别以为我看不出。都他妈在说我装,我看你装得也不比我差啊!大家都摊开了吧,有什么说什么!
王俊也是个倔脾气,霍地起身出来替倪正抱不平,对许康说,你今天是有病吧?我说了,我们只是就事论事地分析你和吴秋静的问题,希望你更清醒,也是为你着想。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简直是好坏不分。你赶紧向倪正道歉,道歉!
许康说,我没揍他两拳算不错了,还道个毛的歉啊。
王俊上前揪住许康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今天做的太过分了,换谁都接受不了,所以你必须道歉,否则没完。
两人眼看要厮打起来,这时路边摊老板忙上前劝架。
倪正擦干脸上的啤酒沫,也上来拉开他们,他对王俊说,你别管了,以后我是跟他彻底断交,你也别理他了,我们走吧。
倪正说着把账给老板结了,拉着王俊头也不回地上了一辆出租车,而他们背后传来许康不绝于耳的叫骂声。
十二
倪正胸中怒到了极点,就他真实的想法而言,他恨不得把许康当场扑倒在地,用手抓着他的脑袋猛往水泥地上撞,直撞得头破血流,方能解气。但他却强烈地隐忍住了,连他自己都为此惊讶。
王俊替他出头,这使他想起了初中时候的事情,角色正好颠倒过来了。
那时王俊和班上的同学对倪正百般捉弄,终于有一次,王俊把两只死耗子偷偷塞进了倪正的书包,当倪正发现后,既怕又气,禁不住放声大哭;而王俊与那些同学则在一旁呵呵直乐。许康终于忍耐不住,上前揪住了王俊的衣领,要王俊向倪正赔礼道歉。结果两人大打出手……
多年后,王俊每提到这件事,都感到惭愧,跟倪正说了几回,说,那时候自己真的不懂事。老话讲越小越单纯,我是越小越坏啊!
王俊这是变相给倪正道歉。
王俊是越变越跟倪正亲近,而许康和倪正的关系变成表面和睦,内心芥蒂却愈发加重。现在他们彼此内心里都很反感对方。
想到这些,坐在出租车上的倪正禁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王俊在旁边宽慰倪正,说,那小子是被女人冲昏了头,表现出的就是个贱骨头样。我也没想到因为一个女人居然会叫他神志不清到这种程度,真是大跌眼镜啊!
倪正说,许康心里应该很纠结难受,而表面上却装得成竹在胸。我忽然觉得,这是虚弱呀,他也挺可怜。
王俊说,他不是可怜,他那是活该!找个给别人当小三的女人,即使退一万步讲,就算成功了,也是很丢脸的事;他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骂我们,拿我们撒气,这种人也真是罕见啊!这下我们算是认清了他的真面目,不与他断交都不可能了。
在那之后他们与许康果然没再来往。即使在街上碰见,彼此也持回避,视而不见的态度。
许康没去山东,依旧和吴秋静保持着联系,只是渐渐联系的频繁度减少了。许康在那晚和两个朋友闹翻后,自己也清醒了不少,他开始找新的女朋友,
文绣给他介绍了一位,也是超市的收银员,是文绣的同事兼闺蜜,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九岁,比许康还大一岁,因为高不成低不就,单了下来。
文绣介绍说,叫雷小丽,是我们本地人,你们相处相处,她性格特别好,长得也端正。
许康第一眼见雷小丽,给他最深的印象就是高,比自己高,文绣说,小丽一米七三。
许康心说,长得不怎么样,很一般,突出的便是个子高挑,瘦得如一根电线杆,这身段适合做模特儿。
许康又说,她是不是眼光比较高啊?
文绣说,以前是哦。但现在降低了。不然她怎么能答应和你见面。
许康嬉笑道,那我还要感谢她了啊。
文绣说,你严肃点。小丽是个很好的人,你要能娶到她是你八辈子修的福!
许康说,嗯嗯。我会尽力的。因为我对高个子的女人也很有兴趣。
文绣说,你好好说话不行吗?这是以结婚为前提的相亲,不是玩耍耍的过家家。
文绣上面的这话使许康立刻想起了远在山东的吴秋静,他想说,你应该把这番说辞转给吴秋静更合适啊。
十三
倪正也认识雷小丽,在文绣的超市,看见她高自己半个头的形象,倪正取仰视角度,看得很仔细;末了,他对文绣说,这高度可以去打篮球或排球,当女足的守门员也绰绰有余。
文绣略带不快地说,你怎么不讲她是空姐的材料呢?大花市上前年机场建成,航线开通时招聘空乘人员,她是首先第一批报名的哦。
倪正说,当空姐她不行的。相貌过不了关。
文绣说,你们男人都是以貌取人啊!
倪正微笑,说,结果她没被录取不是因为相貌吗?
文绣说,不知道。她说是大专文凭不够格。
倪正说,这种小地方的机场,聘个空姐,大专应该可以。被刷下来,大抵就是我说的相貌问题。她的五官确实不好看。如果单从外表来评价的话,她唯一突出的就是身段,倘若非要定义她是一个美女,这高挑突出的个子,可以把她划入美女的行列,但绝对不是标准意义上的美女。
文绣讥讽地说,看不出呀,倪正,你还挺有研究,讲得一套一套的。
倪正说,我这叫就事论事,跟研究没关系。
文绣最初想的是把雷小丽介绍给倪正,但后来隐约从许康那儿听到了关于倪正身体不好的传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随之将雷小丽推荐给了许康。
许康表面上无所谓,但内心是欢喜的,他想,自己白白捡个模特女友,也是很有福气了。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至于吴秋静,如他们说的太虚无缥缈,只能放弃了。
许康决心将雷小丽追到手。
结果事情比他想象的容易,雷小丽对他似乎也很满意,因为他毕竟也算是个公务员,雷小丽很看重这一点,雷小丽说,正规单位让人羡慕哦,坐办公室是我很小便有的梦想,可自己没实现。
许康想我也就一个合同工,在她眼里突然变得很珍贵了啊,她的意思是她没实现的梦想要寄托到我身上,如果是这样,挺不错。我正好借这个身份,与她好好亲近一番。
相处一周,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一个月后的某晚许康和雷小丽约会,看完电影,回到许康的住所,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他们先在楼下吃了点夜宵,各自都喝了两瓶啤酒。
几天前他们在微信聊天里隐隐的约定,要第一次真正拥有对方。
两人打开客厅的灯,在长沙发上接了个吻,感到了对方嘴里的酒味,接着雷小丽推开许康,说,我去洗洗。
她径自朝卫生间走去,许康偷偷的跟上……
十四
当文绣给倪正提到雷小丽与许康即将在月华宾馆举办婚礼时,他着实吃了一惊。
他说,真的这么快?才三个月,这是闪婚啊。我和许康已经闹翻了,现在已经断交,不会去参加他的婚礼。
文绣说,他们现在感情融洽,很有默契。是许康让我来给你带话,还有王俊,也让我通知下,许康想和你俩重归于好。你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事情过了也就过了。
倪正说,他自己怎么不来?
文绣说、他怕被你们拒绝啊!先叫我来探探口风。
倪正苦笑,说,真够矫情的!
婚礼那天倪正和王俊都来了,许康非常欢喜,敬酒的时候,与他俩连饮了三杯。
倪正觉得结婚后的许康俨然变了一个人,没以前那么神神叨叨自以为是了,变得更温和更实际。在他们面前许康再没提过吴秋静。
倪正想,将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和事全部抛弃,这样才是最明智的表现,不然就是个傻瓜。
大约是雷小丽的出现最终叫许康开了窍。她让许康懂得了他要的和珍惜的是什么。
很快他们变成人们眼中美满的那一对。
文绣便总是说,许康被婚姻彻底改变了。越来越像个好男人了。
倪正说,在你眼里他以前不是好男人吗?
文绣笑道,没现在这么好啊!以前我觉得他是个眼高手低的大话精,感觉就是那类始终没长大的男孩,而不是男人。
倪正说,哈哈。现在确实让人耳目一新啊!但不知道他这是真的改变了,还是属于新婚期的热度。
文绣说,这跟热情没半毛钱的关系,这叫真正长大了,长醒了。你们也得像他学习哦。
倪正说,学习什么?
文绣说,学习怎样做个好男人呀!
倪正说,你太感性了吧,这么快下定论。
文绣说,我没下定论哦,我是在讲事实。
十五
这段时间倪伟主动向倪正表示友善,倪正觉得奇怪,经过几次了解,才明白弟弟原来是新找了个女人,
他要把那女人带回家,怕倪正强烈反对,所以先主动和倪正示好。
倪正问,你又想结婚么?
倪伟说,这个你管不着吧?我要先跟她处处,多半还得上家来住一段时间。我是先给你打个招呼。
倪正轻蔑地一笑,说,你狗屁名堂还真多呀。但你要记住,别再弄个孩子出来了!
倪伟说,你不用讽刺我。该怎么做我自己心中有数。
倪正说,我才不管你呢。我说了,别再弄个孩子出来。
倪伟说,我若真和她结了婚,生个孩子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啊。
倪正说,生下来就得负责,你懂吗?上回的那个孩子和他妈你是怎么做的,这么快就忘记了?
倪伟说,那臭女人带着孩子背叛抛弃我,离我而去,我永远不会忘!
倪正说,还都成玉巧和孩子的错了?你呢,要点脸吧!
倪伟突然恼怒地说,你没资格教我,反倒是你自个儿得好好照照镜子。
倪正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倪伟冷笑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我早明白了,你对朱玉巧那臭女人也有想法。对不对?
倪伟的话一下子使倪正瞬间呆若木鸡,半晌没回过神。
倪伟接着说,本来我不想将这个挑明,但你今天这个教育的口吻让我太反感了,我就是看不起你这种道貌岸然的虚伪象,所以我忍不住才把你拆穿。
朱玉巧跑了后,你们还偷偷联系吧?鬼知道你们背着我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倪正气得脸色发青,讲话颤抖了,他说,你自己不是个东西,别含血喷人!对。我是喜欢朱玉巧,我觉得她是个好女人,而你根本不知道珍惜。我也很尊重她的选择。但我和她没有任何不干净的关系,我也没必要跟你这种人解释。她和孩子是实在过不下去了才选择离开,换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离开。你还是多检讨一下自己的问题吧,别又制造出新的悲剧去祸害其他女人!
倪伟说,我祸害是人家愿意,这也比你强,你想祸害都没那能耐,你自己看看你裤裆里的东西,别以为旁人什么都不懂,装高大上你得有个限度,别太搞笑了!
倪伟这番话字字如刀戳在倪正心上,让他差点背过气去,等他再回过神时,倪伟已摔门走了。
倪正脑袋里霎时浮现出一个念头,我要杀了他!一定要杀死这个卑鄙无耻的弟弟!
十六
准备好了吗?朱玉巧问倪正。
晚上在大花市相见,一起吃了饭,然后开了一间房。
这个提议是朱玉巧主动说出,看到倪正没反对,两人便开了这间房。
服务员开了门,他们走进去,一张大席梦思床首先映入眼帘,他们俩并排坐在床上。
倪正感觉心快跳出嗓子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不停地撮手,两眼瞅着地板,而朱玉巧则很坦然,说,哥,你是个好人,那些日子倪伟没拿回几个钱,我们母子生活全靠你周济了!我一直想报答你,但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次正好可以报答你。
朱玉巧的话让倪正一阵激动,他忍不住咳嗽几声,结结巴巴地说,玉巧,你,不能,这么想啊,我,我们,不可以,那,那,样,的……
朱玉巧忽地拉住倪正的一只手,说,哥,你不要再隐藏压抑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倪正终于抬眼看向朱玉巧,两人四目交接,倪正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搂住朱玉巧的腰,让女人的头枕到自己的胸前。
开始吧,哥。朱玉巧在倪正的怀抱里低声呢喃。
接着他们正要相互亲吻,倪正却感觉自己下面的残缺。
他既恼怒又羞惭,忙站起身,说,我是个废人。我,我们,不要这样了,玉,巧……
朱玉巧一时愣住了。以前传言他有病,果然是真。
朱玉巧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哥,那我们不做了,我们就在床边坐一会儿说说话。
他们聊了很久,完全地坦诚相见,没有一丝保留。
倪正由此知道朱玉巧现在已经另外找了一个男人,是一个开火锅店的老板,已经五十多岁了,她是在他店里做服务员被他看上的,他说他老婆几年前病故,一直没找,没找的理由是总没碰见合适的女人,而朱玉巧的出现让他看见了自己想要的妻子,所以软磨硬泡终于和朱玉巧同居在了一起。如今朱玉巧在那家火锅店做收银,实际上就是准老板娘。
倪正说,你这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朱玉巧说,我一个拖着孩子的女人,已经没太高的要求了,只要他能帮到我,对我好,在经济上分担,并疼爱我带来的孩子,我就很知足了。我啊,现在主要是找个有责任感的男人过日子哦。
倪正说,你这么讲,看来他对你和孩子应该很好。可是,你我相约见面,我们这样,对他?
朱玉巧笑笑,说,哥,我前边说了,我是想报答你,结果没想这种报答让你为难了。
倪正说,你这话说的。我们当初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帮不帮的,都是我该做的。你这样一说报答,我感觉惭愧得无地自容了啊。
倪正连声叹息,末了,又问,你和他什么时候领结婚证?
朱玉巧说,快了。他提过几次,我的意思是先磨合一下。但他人确实不错,所以可能下个月我们领证,再办几桌酒席,
请亲朋好友聚聚餐。
倪正点头,说,好。你明天就回成都吗?
朱玉巧点点头,说,对。明早九点的动车票。
倪正说,以后偶尔在微信上也联系一下吧。你就把我当你的亲哥哥。
朱玉巧说,我已经把你当成我的亲哥了!
倪正感动地拉住朱玉巧的手,说,你是个好女人,可惜倪伟那混账不知道珍惜,最后把你和孩子都害了。你现在能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我也为你高兴!
说着他俩都流出了热泪。
倪正心里此刻五味杂陈,他又想起他的过去,他那从小到现在让他抬不起头的隐疾,到如今萎缩成了一根婴儿手指的大小,他想,到最后会变成一个点,再到最后连肉眼都无法看见……
他呢,仍得这样继续生活下去,有时候他恼怒,甚而想,干脆自己用刀把它切干净,免得见着它越来越小而烦躁,但又想到刀子下去是何等的疼痛,自己下不了手,除非打麻药,然而他根本找不着麻药,就算是找着了自己也不会打,如果到医院去找医生要求,他又说不出口,即使说出来了,医生除了震惊外多半也不会同意给他做这样的阉割手术……
现在只能忍耐着,也就尽量不去想这种痛苦,也就只能过这样的人生……
倪正心里很难受,望向朱玉巧,暗自说,我是今生无缘这些好女人,来世希望有和她们牵手的机会吧!
想到来世,他可以让它尽快到来,甚至是马上到来,但他想到那是自杀,自杀的念头在一片割腕的鲜血喷溅的画面里被他断然否决,因为他忍受不了那种恐怖的无望的血腥场面,同时,他也恶狠狠地在心里低声咕哝,如果我真的要去死也得先杀了倪伟那混账,才能安心地离开!
他这样胡思乱想着与朱玉巧平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晚。在梦里他和朱玉巧到了一座大房子里,他们推开门,发现是教堂,人们都围拢过来,司仪让他们赶紧去后边的更衣室换上礼服。
结婚进行曲响起,倪正拉着朱玉巧在众人的祝福里步上了红地毯,在他们宣告完誓言并得到牧师的祝福后,彼此给对方戴上戒指,然后这梦便醒了。
他抬眼看见朱玉巧正起身,半掩的窗帘间挤进一抹明丽的晨光,在这光辉里,倪正眼前一片湿漉漉的模糊,他又感到一阵悲伤,但接着又是一阵莫名的愉悦涌上心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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