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有些冷,接连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南方湿冷的空气触之生寒,于是家家户户都早早地吃完晚饭关门谢客。
冬夜总是寂静的,以至于楼下似乎有人徘徊不定踩着积雪发出嘎吱声响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晰。
“有人吗?”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有房租吗?”可能因为得不到回应,男人就加大了嗓音。
奶奶披着棉衣,拉开窗,看到楼下略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两个男人。“只有一间小房子。”
那个中年男人道:“好。”
奶奶嘀咕着怎么大半夜的还有人跑来租房子。但还是领着他们去看了屋子,让付了押金后就让住下来了。
次日晚饭时,奶奶说起这两位租客。
理了理关系大致是这样的。
那日在楼下喊着租房的人叫徐成,另一个则叫王进。两个都是H市郊区人,但并非是亲戚关系而是主雇关系。王进跟着徐成打工,没有工资,只需管饭管住。听徐成说,王进跟着他进送货已经有六七年了,怕给他工钱,反倒会被人骗去。
这样的事想着怎么也是便宜了雇主徐成,那王进难道是傻的不成?还真没错,王进还真是智商方面有缺陷,俗话说就是缺根筋吧。
你可能要说智商有缺陷的怎么不好好在家呆着怎么还要出来打工呢?
王进天生智力就有些缺陷,而父母在其初中时就双亡了。本来家里是低保户,但是钱全被他正常毫无残缺的哥哥抢夺了去。哥哥和嫂子盖好了新房,而他还住在四面都透风的老房子里。家里一粒米也没有,水也没有,没有自力更生能力的王进一无所有,连他唯一的亲人他的亲哥哥也见死不救。而徐成见他可怜便带着他一起进城。
王进也不是全然对哥哥的狠心是无知的,他说:“我...我都打给市长反...反应过了”,“哥哥他还...还要打我。”
现在看来反应是无效的,大约王进表述能力太差以至于市长也不想多做理会。毕竟这在他们眼里只是小事一件,世上可怜人何其之多,这么管还管的过来?
徐成说这么冷的天要是王进还是只住在老房子里,真是会冻死的。所以干脆带着他一起进城。
王进愿意跟着徐成也是有道理的。徐成把自己的厚裤子给王进,棉衣也给他。徐成说不然王进原先的衣服太单薄根本难以挨过冷冬。总之有徐成一口饭吃王进也就饿不死。
而王进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徐成,徐成去哪儿他也去哪儿。上厕所说不定也跟着。难得的是徐成也并未嫌王进麻烦累赘。
除夕那夜,王进跟着徐成一起到徐成家过年。徐成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后来他父亲再娶,于是徐成后妈年龄没比徐成大多少。好在这个后妈并不是恶毒的后妈,反倒对徐成还是上心的,在城里的租金也都是这个后妈付的。
年一过完,徐成和王进就开始忙活了。徐成是开大卡车给人送货的,而王进就是帮忙装卸货物的。王进人有点傻但力气是有的。
但这日徐成和王进出发去J市送货后就失去了音信。
总不会是逃了半个月房租走了吧?不像阿,屋里的东西衣服都还在。等过了大半个月之后奶奶决定不等了,打电话正要叫人来换锁。忽地瞧见门口有人在张望,来人是个中年女人看着约莫四十出头吧。
奶奶说:“租房子?”
“不不,之前徐成是住在这里吧?”中年女人问道带着地方口音。
奶奶点头答是,把她请进门。
“徐成是我儿子。哦,我是他后妈。”,“是这样的,徐成前段时间出车祸了,还在医院。”说着皮夹里拿出几张红钞递给奶奶,“这是两个月的房租钱。按徐成的意思是等他出院了还要再来一趟,就别把屋子里的东西收了。”
奶奶接过钱,想着徐成总是性命无碍,那王进是跟着徐成一起的,那肯定也出事了。虽是就只有几个月的房东与租客的关系,但是奶奶还是关心着的。便问王进的情况如何。
“王进他没抢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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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成再回来又是半个月之后了,也是一个夜晚,飘着春雨,同样站在路灯下。他拉了拉帽檐,昏暗的灯光照出他脸上的疤痕,不狰狞,仅为他添了几分沧桑。
徐成开了门, 习惯性地往左边站,让王进先进去。但此刻他的身后已经没有旁人了。打开灯,屋中的摆设从旧。两张小床上都还放着各自的衣物。王进床上叠放整齐的是徐成送他的棉衣,整齐地好像他预料到这是永别。
徐成点了烟坐在王进的床边。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神情。
第二天,徐成整理好衣物就辞行了。说是要回去操办王进的身后事。王进的亲哥哥拿了车祸的大笔赔偿金额后出了点钱将医院催着家属来的情况下才把王进的尸体火化。但还是因为嫌入葬选墓地等事晦气而且还费钱就一直搁着。火化了之后骨灰盒就放在王进之前的老房子里无人祭奠无人问津。
王进就是一粒尘埃,因沾了阴湿的水汽而急速坠落,落进土里。若不是徐成那阵风,他不会有快乐。
徐成站在墓碑前。
碑上刻着:爱弟王进之墓 徐成 立
徐成慢慢阖上眼。
王进。来世,我一定会做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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