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的一生
1
我敞着大红色的羽绒服，走在正午漫天飞舞的白雪里。
今天是我跟女朋友分手的日子。
我知道，这没啥，一生一世，谁还不分几回手？可我就是忍不住，在雪天里哭得像个傻逼！
她讨厌我了，我还喜欢她。这注定是我一个人的悲剧。
唱歌发泄一下？算了吧！五音不全！还是大吃一顿比较靠谱，食物最能填补空虚！
走进一家狗肉店，门口有一对猫在打情骂俏。我瞪了它们一眼，它们忙着腻歪，完全无视了我的眼神。
狗肉火锅上来以后，我一筷子一筷子疯狂地往嘴里塞。啥味道呢？不好说！好像混进了眼泪——有点咸，有点涩！
我鼻头一阵酸！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甩了我？
在爸妈那儿的时候，我的脏袜子攒得发硬了，我妈一句话不说，拿去就帮我洗了。
她呢？人前美美的，回到我俩的小窝，脏袜子随便扔，我给她洗！
我愿意啊，她负责“美”就好了！
在爸妈那儿的时候，我看电视太晚，常常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妈起夜去洗手间蹑手蹑脚，不敢开灯，生怕把我吵醒。好几次我都醒着，但不敢翻身，生怕我妈以为是她把我吵醒了。
她呢？不管早晚起床，必然让我也睡不了觉。所有屋子的灯全打开，拖鞋啪啪的声音到处响，厕所的水哗哗流。等到挑选出门穿的衣服的时候，她就站在床前一件一件换来换去，问你这件好看，还是那件好看。
我愿意啊，愿意一脸傻笑地躺在床上，看她不同风情的美。
可她怎么会抛弃我呢？我又夹了一块狗肉塞进嘴里，心想：我竟然成了单身狗！
单身狗？——这词真是刺耳！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叫狗？我嚼着嘴里的肉，突然觉得不对劲，这肉不会是“单身狗”的肉吧？
单身狗怎么能吃“单身狗”的肉？
2
狗肉盘子的塑料包装膜上有二维码，扫一下，就能了解这盘狗肉的制作过程。我以前从没扫过，成双成对的时候，谁还有功夫管这些闲事？
今天扫一下看看吧！我闲得发慌，就想知道这条狗是不是单身！我不想在大快朵颐的时候误伤同类！
扫完码，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视频，记录了这条狗的一生。屏幕正下方是一串十多位的编码，太长了，还好末四位是1234，简单好记，这条狗权且就叫1234吧！
我没想到的是，1234还挺有背景，这个视频的制作方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开来集团。
这家公司一直是新能源行业的领军者，起初卖的是开源衣。这衣服能将运动产生的能量转化为电能，可惜价格太高，市场表现一直不太好！
于是开来集团转变思路，开始经营盲人电厂，也就是让盲人穿着开源衣发电，不但博得了不少爱心人士的支持，还获得了不少的国家补贴，一时间赚得盆满钵满。
让我疑惑的是，这家公司什么时候进入了狗肉行业？
哦！我猛然反应过来，盲人电厂几年前就倒闭了，现在是狗狗电厂了。所谓狗狗电厂，就是用狗取代盲人的角色，靠狗的运动来发电！
这件事情当年轰动一时。
本来开来集团考虑到盲人员工的生计，打算在开办狗狗电厂的同时，也保留之前的盲人电厂。可是舆论汹涌，觉得这是对盲人的侮辱！最后盲人电厂被撤，盲人员工被裁，只留下了狗狗电厂。
我其实不太关注这些事情，但爱看书。正好看了一本书，是当年盲人电厂的一位员工写的，才对事情的始末了解得比较清楚！那本书的作者叫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好像姓李。
我心想，锅里沸腾翻滚着的狗肉，也就是这条编号1234的狗，难道是从电厂退休下来的吗？
3
视频是倒叙，从屠宰厂开始，再到狗狗电厂，最后到繁育中心。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
1234属于一种专门为狗狗电厂培育的品种，黑毛，跑起来像一道闪电，所以就被命名成了“闪电”。闪电性格温顺，跑得又快，确实是狗狗电厂最合适的员工。
不过运动能力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闪电的寿命就要短得多，有效工作年限最多也就三年，这让盲人电厂育种养狗的成本大大增加！
怎么降低成本呢？——卖狗肉呗！
闪电常年连续奔跑，肉质紧密，食客非常喜欢，电厂就顺势把退休下来的狗，卖给了屠宰场，竟然大赚了一笔。
后来开来集团发现这一块的利润非常好，索性自己经营起来，成了一个完整的产业链。
在屠宰场里，我看到一条又一条只有狗形、没有狗皮的鲜红的狗，躺在乳白色的案板上，被全自动的机器驾轻就熟地肢解、分块和包装。
在狗狗电厂，我看到一条又一条穿着统一制式开源衣的狗，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奔跑成了一道又一道黑色闪电，还被悬在两肋之上的监工机器，时不时拍打督促。
在繁育中心，我看到一个又一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试管胚胎，显得健康而有档次。统一采精，统一取卵，统一授精，这样严格的程序，保证了每一个出厂的狗，都是纯种闪电，既能满足电厂的体能要求，又能保证食客的肉质要求。
毫无疑问，1234是一条单身狗，不用生育，更不用恋爱。繁育中心就是它的外置生殖系统！
狗狗电厂——我一直觉得这名字很萌，现在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嘴里的狗肉，更是让我一阵恶心，可我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吐出来，于是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强行冲了下去。
我感受到了石块一样的东西，擦着我的食道，掉进了我的胃里！
我憋得脖子都红了，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汹涌不止！
4
我为什么要哭？
是因为被狗肉噎着了吗？是因为被女朋友甩了吗？
我看了一眼在锅里翻滚的1234，心想，眼泪应该是给它的吧！
1234的命运是注定的，它没有选择。它在试管里长大，在电厂里奔跑，在屠宰场变成鲜红的狗肉，然后一辈子就结束了！
1234如此，其余的闪电也是一样！
行尸走肉——我突然想到这个词！闪电就是行尸走肉！
“行”或“走”的时候，在电厂工作发电；死后为“尸”为“肉”，在餐馆供顾客啖食！
它们被有目的地生育，又被有目的地杀死，而它们到底是些什么呢？工具还是生命？
如果这样毫无自由的生活，放在人的身上呢？
我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暗自庆幸自己是个自由的人！
失恋算个毛线！不过是“自由”的副产品罢了！
因为要给所有人自由，所以你可以自由地爱别人，别人也可以自由地拒绝或者放弃爱你！
就连失败，也不过是“自由”的副产品罢了！
因为要给所有人自由，所以你可以自由地奋斗，别人也可以自由地奋斗。在奔向成功的这条路上，总有些人要遭遇失败！然而这并不是最终的结局，生而为人，你永远都有继续奋斗的自由！
在一小段视频里，我目睹了“1234的一生”，却猛然看到了未来的方向！
我拿起羽绒服，撂下一锅沸腾的狗肉，直往外走！
路过门口时，那对猫还在打情骂俏，我笑着看了它们一眼。它们忙着腻歪，再一次无视了我的眼神。
我仍然敞着大红色的羽绒服，午后漫天的白雪，就在我身旁自由地飞舞！
今天是我跟女朋友分手的日子！
是结束，也是开始！
（完）
更多【开来公司系列】短篇，请点击此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