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他从ICU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我心想,这次该脱离危险了吧!可是他输的液体,是白色的脂肪乳,24小时,有全职的护工看守,我想假使让他的家人轮流看护,恐怕也受不了病房消毒水和昼夜难睡的疲累。
从棕红色的床头卡上,可以看出他已经是高龄老人,74岁,不能开口说话,四肢都被死死地缠在床边的护栏上,瘦削的老头,口角上都是结痂的血,起初我渴望他能说点话,这样至少生存的希望大些。可是他不能,他紧紧地咬着牙,随时可能被气管里的痰卡住,使劲地咳,咳得身体颤抖,满红通红,值班的医生只好将吸痰机,随时准备着。
后来着急的护工,看他口唇干裂,想喂他喝点水,水端来了,用银白色的小勺子,一点一点喂他,可是他挣扎着,好像很生气,头使劲地摆动,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在白色被单下,呈现的是凹陷下去的腹和凸起带有棱角的骨头,不一会儿,被敷贴保护完好的留置针也脱出血管外,手上的血,流了好久,才被发现,但他还是来回滚动,极不安分,护工着急了,扯着嗓子喊护士,不一会儿身穿绿色衣服的人就围满了床头。
灰暗的走廊,28度的病房,嘲笑着这群生命垂危的老人,他们半只脚踏进炼狱,又在家人和医务人员的努力下,一次次挣脱生命的枷锁。拉姆拉基写道:“能被上帝关注的生命,都是经过生于死的挣扎。”在医院,它收容的都是极其脆弱的生命,在这里,死亡司空见惯,死里逃生,早已被岁月定性为幸运吧!或许吧,每个具有活着资格的人,都得好好珍惜为数不多的时间,勇敢地接受现实给你带来的苦痛,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
灰暗的天空,给郑州带来了为数不多的大雨,风轻轻就可以将握着手里的伞,掀翻在地,一股子向上拉的力,总是向瘦弱的人们展现自己的力量,在狂风,在暴雨的冲洗下,安安静静的病房,也能清晰暴雨清洗房屋道路的声音,冥冥之中,总能感觉到一股力量在说:“脆弱的生命,早就被带走了……”
夜里晚上十点,里面重症ICU的病房里,因为家人的疏忽,躺了很多天的老先生因为窒息而死亡。当下,我心里突然有点难过,听爸爸说,奶奶走时,没有半分痛苦,她没有被病魔纠缠,可我知道,支气管哮喘伴左心肥大,她可能也是因为这,而葬送了性命。
于是,我有了想窥探他的冲动,因为我不知道巨额的医疗费用,他是否能支付,家里是否能承担。今天听着走廊里议论的中风病人,因为住了三天,花掉了住院时交的额度,死活不肯输液,他觉得自己只是轻微的感冒,虽然清涕直流,说话不利索,但他不愿意相信大夫说的,很可能引发脑血管意外,他歇斯底里地喊:“你们就是想骗钱!”后来,他问我,今晚办出院,还要交钱吗?我一时语塞,只得含糊道:“住一夜,交一夜的钱……医院规定,不然欠费太多,没法取药……”,后来他没等得急,一个人就拔了针,跑了,他天真地以为,只是感冒……跑了就不用交钱……
晚上十一点,瘦老头的护工换成了他的儿子,按照规定,我应该测睡前血糖,我走过去,心里也在担心,近几天来,他不能喝,不能吃,只能靠输液补充能量,手指上还能扎出血来吗?我表明来意之后,瘦老头的儿子很配合,他哄着老头子:“来,乖,张开手。”可他的手,却紧紧地攥住,他像个小孩儿不愿打针一样,来回在枕头上蹭,嘴里哼哼唧唧,后来他的儿子说:“不可以骂人哦!把手打开,不然就要用针扎你,你愿意被针扎吗?”就这样连骗带哄,他才愿意将多茧的手,拿出,看得出来,他怕疼,很怕疼。
夜里三点,大部分病房的病人都已睡下,但他的儿子来回走动,一会儿端着尿,一会在换纸尿裤。我心里一点惊喜,想起了朋友小玉说的:“只有那个爱你的人,才能够为你一辈子操劳……”
后来,我得知他不是中风,而是重症肺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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