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雅晴怎么也想不到,时隔十二年,还能再见到章老师。
那天,她带着四岁的儿子去逛商场,计划着该给孩子添新的冬衣了,北方的冬天总是说到就到,冷起来就马上要穿棉袄。
刚到大商百货三楼的儿童服饰区域,就听见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着火了”,瞬间有人开始慌乱。
仓促中,也不知是谁按响了警铃,整个楼层的人都开始涌向逃生通道。
雅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就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直到她感到有烟味扑鼻而来,才突然醒悟。
但一时间,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四岁的儿子被这种景象吓得“哇哇”大哭。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顶着浴巾的男人,一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护住她身边的儿子,带领她们向救生通道跑去。
好不容易才从商场里挤出来,喘了口气儿的雅晴,抬起头准备向救她们的人道谢。
这一望不打紧,她一下子就呆住了。
“你……你没事儿吧?”对面的男子问道。
“章老师……我,我是小晴啊……”
“……小晴?……”
章老师露出迷惘的神情,但雅晴一眼就认出了他。
虽然时光也在他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她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02
那年,雅晴高考落榜,家里打算让她出去打工,毕竟农村的女孩子,按老家话说就是读再多的书也终归是要嫁人的。
她们家的经济条件本来就不好,母亲身体又差,常年要吃药,所以哥哥嫂子都认为她应该在出嫁前多打几年工,也贴补贴补家里。
可是雅晴不甘心,本来以她的成绩上一本肯定没问题,但由于考试前发烧而影响了发挥,以至于专科线都没过。
她想再复读一年,不想和村里的女孩子一样,打几年工就回来结婚生子,守着锅台猪圈过一辈子。
但是这种念头,她不敢和家里说,怕他们骂她,骂她不知好歹。那天她一个人跑到村东头的小河边哭了一个下午。
直到天快要黑了,才往家里走,走到门口,就看到父亲坐在堂屋里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谈着话。
那人看见她进来,冲她点了点头。
“晴丫头,这是县里新派下来的老师--章老师,快叫人!”父亲冲她喊到。
“章……章老师好!”她嗫嚅着。
“小晴的成绩这么好,就这么放弃,真是太惜了!叔,你就让她复读吧,我保证她一定能考上大学!”章老师跟她父亲下了保证。
后来,雅晴顺利进了复读班,那一年她拼了命地学,熬了多少个夜晚,做了无数的练习题,终于在最后取得了胜利。
高考成绩揭榜后,她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进了邻省的一所重点大学,读汉语言专业。
那个暑假,雅晴的父亲告诉她,她能有今天,多亏了章老师,要不是章老师说替她交复读的全部费用,家里是不可能同意她去复读的。
打那一刻起,雅晴就发誓一定要回报章老师。
03
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即使考上了大学,也不一定拿得出学费,雅晴和她父亲求爷爷告奶奶地借遍了全村,也只借到一个零头。
最后还是章老师找到他外地的同学,帮她在学校申请了助学贷款,这才让雅晴顺利入学。
四年的大学生活,雅晴丝毫不敢放松,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拼尽全力,就拿不到奖学金,生活费就没有着落。
那四年中,她一直和章老师保持通信,从学习到生活,还有偶尔的小烦恼都统统告诉了他。而章老师也不断鼓励和开导雅晴,让她好好学习,以后才会有更好的发展。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盼望着收到章老师的信,并仔细地把每封信都读好几遍,才收进自己的小箱子。
身边不断有女孩子开始谈恋爱,也有人给雅晴递小纸条,或者送礼物表达爱慕之情,但都被她婉言拒绝了,她认为只有像章老师那样品格高尚的男子才是她理想的伴侣。
有了这个心思后,雅晴就更加发奋,她认为只有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才配得上让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大四下半年,学校开始组织实行,雅晴想都没想就挑了老家的学校,只想着可以离章老师更近些。
终于到了回去的日子,一下火车,雅晴连实习学校都没有去报到,就冲回了她的母校,有章老师在的地方。
一路上她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和他表白,又或者先试探下他的意思,但这一切都没来得及实现。
章老师去了深圳,那里有他深爱的女友,长期的两地分居,造成了两人之间的隔阂,所以章老师辞去了工作,追随女友而去。
这些是教美术的王老师告诉她的,那天雅晴像失了魂儿一样回到了实习学校,蒙着头睡了一天一夜。
从那天起,她彻底和章老师失去了联系。
04
后来,实习结束后,雅晴又回到学校所在地,凭着优异的成绩,被本地一所中学录取,这一待又是好几年。
二十六岁那年,经人介绍,雅晴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他只是本分的个体经营户,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家境也算殷实。
半年后,两人毫无悬念的结了婚,婚后的日子也格外平静,没有争吵,没有打闹,两人从开始就像老夫老妻一样相处着。
儿子出生后,为了照顾孩子,雅晴只在学校上半天课,其余的时间都在家里度过。
孩子一天天长大了,这两年雅晴时常会想起上大学时和章老师通信的那段日子,那是她少女时光中最美好的回忆。
她时常假设,如果章老师没有女友,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又或者她早点遇到他,又会是怎样的境遇?
波澜不惊的日子里,雅晴总觉得她和老公之间缺点什么,也许是年轻时没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总让她觉得有些遗憾。
而就在这时,那一场商场的意外,竟然让她和章老师又重逢了。
过去的几年中,她也曾幻想过两人再度重逢时的场景,但没有一次是以这种戏剧化的方式。
他依旧是她的英雄,在每一个人生的重要关口,以救世主的形象解救她逃离苦海。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得知早在三年前,章老师就来到了这个城市,并且住的地方就和雅晴家隔了一个小区。
难道这是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报恩的机会?雅晴思索着。
05
自打知道了章老师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后,雅晴每天放学,都会到他的那个小区门口晃悠一会儿,想看看他的爱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一连好几次都只看到章老师一个人进进出出,他身边没有任何女人的影子。
有一次,她假装跟院子里的阿婆打听人,问到了章老师的情况。结果那个阿婆告诉她,章老师一直都是一个人,听说是离婚了,孩子也归了女方扶养。
知道了这个情况后,雅晴就不管那么多了,有事没事儿总给章老师打电话,约他一起吃饭,一起逛公园,甚至跑去帮他收拾房间。
开始,章老师还总是怪她太客气,不用专门去照顾他,他那么大人了会料理好自己的。
但吃过几次雅晴烧的菜后,就没有再拒绝了,他说还是家乡菜好吃,自己这么多年都是昏昏噩噩地过,好日子都被他糟蹋了。
有一天傍晚,雅晴又帮章老师烧好了菜,准备回去,转身的瞬间,她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一下子她的身体僵硬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实话,从遇见章老师的那天起,她打心底就盼着能和他发生点儿什么,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却犹豫了。
家里可爱的孩子,还有实在的老公都在等她回家,而她却在这里心猿意马。
就在她犹豫的空当里,章老师已经吻上了她的嘴,浓重的烟草味儿让她的胃顿时翻滚起来,匆忙间,她使劲儿推开了眼前人,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小区外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人注意到她在路边的花池里干呕了半天。
头脑冷静下来以后,雅晴想起从不抽烟的老公,还有他口中那一直存在的淡淡的薄荷味儿,此刻她竟然非常想她自己的那个家。
抽出纸巾擦去嘴角的口水,还有眼角的泪,她在心里和过去说了声“byebye”,大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06
那天之后,雅晴再也没去过章老师的住处,也没有和他联系过,她觉得他那天晚上所做的一切,已经彻底毁掉了他们过去的美好回忆。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晚她出门之后,章老师就给她老公打了个电话,而她老公也正在客厅里焦急地等她回家。
章老师一直在暗影中护送着她安全到到家,才往回走,并且已经准备好离开现在住的地方。
原来,雅晴的老公早就查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对她的心思怎么可能毫无留意,况且他一直全心地爱着她。
他知道他爱的人心里一直有个结,而这个结也只能有她自己去解开,别人的劝阻只会加剧她逆反的心理。
知道雅晴又重遇章老师后,他在不久后也拜访了章老师,并且打听过他的为人,得知对方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之后,他把一切都对他和盘托出。
章老师从来没有想过,因为他的帮助而导致雅晴一直陷在对他的单恋里,他觉得自己也有责任还她一个幸福的人生。
章老师还嘱咐雅晴的老公,说她是个重情谊的姑娘,也许只是把依恋当成了爱,总有一天她自己会意识到她不可能和这个家分开的。
所以,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恩人,一个是爱她的人,联起手来导演了之前的那一幕,就是为了让雅晴认识到自己真实的内心。
当看到雅晴红着眼圈儿走进家门口,男人知道他们成功了,他跑过去紧紧拥抱了自己的爱人,而她而回抱了他。
之后,章老师彻底从他们的生活中退出了,而男人也决定将这个有点儿不光彩的小秘密永远尘封在心底。
时过境迁,雅晴终于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而这个家才是她最温馨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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