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雨,同事老王忙着去地里打药除草。我叫老王问了一会儿,才知如今乡下种地,很少有用农具除草的,大都是打一到两遍除草剂,除掉田里杂草。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人们种地为了对付野草害虫,都是靠一遍遍农药,好多地方土壤水源都被农药污染,结果就是各种癌症越来越多!我又想起小时候,乡下人跟野草斗争的经历。
地气动了,春天已经上路了,有谁比草更了解土地,更了解季节,更了解风的消息、雨的消息?过几日,那绿色从草尖爬满全身,不是,是萌发的一点新绿此时粗了一些、壮了一些、绿了一些,它步步为营逼退占据了一冬的枯黄。春江水暖鸭先知,才不是,是草最先知道,可是草不会说话,不能像鸭子那样将春天的消息呱呱到处传播。
草才是乡下的主人,那是因为乡下的草无处不在。田间地头、屋前房后、田埂上下,不要你管,也不服你管,自顾自蓬勃起来。
翻了顶三五年的草屋,在春天也会发芽,年年春天都发芽。褐黄色的草顶,眼见着一茎绿草钻出来,又一茎绿草钻出来,东一处西一处在屋顶上做窝。也不知道哪只雀鸟衔的草籽,抑或是谁家孩子扔上来的泥巴。
乡下人对草最怵的不是它们见缝插针,而是它们以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长期与庄稼抗衡,稍微掉以轻心,立刻就席卷而来,打得乡下人精心伺候的庄稼们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除草趁天晴,除倒的草被大太阳晒死了,不然,它换个姿势又绿油油地长起来。
那时候,野草到了夏天,简直是疯狂的季节。那是镰刀也好,锄头也好,牛羊日夜不停咀嚼的嘴巴都无法遏制的疯狂。这疯狂的劲头鼓胀着将一个乡村包裹得密不透风。太阳也疯狂了,将庄稼和草木晒得奄奄一息。庄稼总有人浇水,谁来管野草的死活呢?人不管的也还有天照应,傍晚或有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雨下来,前一刻干得冒烟的草木被砸得晕头转向。雨一收,所有的草都直挺挺立起来。若是天色还早,牵了牛出来吃草,人在埂上,放宽绳子,让牛走到坡下,牛慢慢悠悠地扭过脖子,一口一口拽着草,顺着牛的嘴,传来草丝丝拉拉的断裂声。牛吃得很慢,有时候好一会儿都不动。
雨后的天空,东面是一片天青色,西边琥珀色的晚霞已渐渐升起。被暴雨冲刷下去的热气这会子蒸腾上来,浮着,升不上去,因为暮色已经降下来了,把暑气给压住。有人扛着锹、锄头往村子里走,有人拎着菜急急忙忙往水塘边去,走着走着,人就成了剪影,晚霞远了,星星近了。只有牛头还埋在草丛里,好像在和草耳鬓厮磨。
秋天的草有一点心灰意冷。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到了秋天,草是不惑之年,虽然看上去精神抖擞,心里却萎了一半。
草尖上覆盖着一层白霜,像开了朵白花。从清冷的夜走了好长的路来,天际开阔,流水洗练,这样的天地之间,草的刚硬和疲倦显得狷介又卑微。
草在乡下的一年是忙碌的,人和草斗,草也和人斗。刚锄完田里的草,又要赶紧去菜园里,草就这样,你不薅,它就乱长,不管不顾那些辣椒、苋菜、丝瓜,至于南瓜,且不要管它,南瓜叶子有巴掌大,把草们都压在下面,像如来佛的五指山,将孙悟空压在下面。扁豆也不要管它,扁豆泼辣得很,长起来横行霸道,不要说草了,其它瓜菜都要让它几分。
到了冬天,草枯得只剩下薄薄一层贴着地皮。有人过来放把火,天干物燥草木易燃,却也没有燎原之势,只是跟锯木屑子一样,火贴着地一点一点努力冒着烟,火燎过的第二年草长得好。只是这样一来,寡白的大地上,东一处西一处都是黑色的癞痢头,是苍茫里的一点两点墨迹。
梅花开放的时候,地面上的雪融掉,化作春流渗入地下。这时一阵阵风儿吹过,草们悄悄钻出土壤,草的季节又一次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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