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向少话的孟猛初中毕业后一直在一家打印社干临时工，干了八九年了，虽说只有八九百元的工资，干得倒很安分，也许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一天，负责与打印社结账的白禾县政府办公室兰副主任和打印社老板商量，说全县要开展为期一年的作风大整顿活动，成立了工作领导小组，要出很多文件、简报，干脆打印社出台机器和人到领导小组去，省得来回跑了。
老板揽了个大活自然高兴，就派了孟猛带着电脑复印机等搬进了县政府办公室。
孟猛不多话不多事，干活也不挑剔，而且他穿衣服整齐干净，夏天白衬衫也是扎进腰带里。
进了县政府也学着周围工作人员的样，把蓬勃的四六分发型用发胶压倒，头发一薄，马上由年轻变得几分老成。
兰副主任爱操持酒场，喝个酒，晚上喜欢熬夜打牌。可他的会特别多。孟猛来了以后，兰副主任可抓了个替身似的，便让孟猛替他去开会，反正都是听会，又不要发言，只要有人坐在那就行。
孟猛很听话，人总是整整齐齐地，拿着个笔记本，不厌其烦地坐在各种会议室里替会。
起初他都坐在最后一排。有一次会议组织者看到开会的人太少，便让大家集中一下，最后一排的到最前一排，孟猛便坐到第一排边上，靠门口。
电视台的贾记者很高兴，孟猛形像不错，光线也好，以他为前景，侧着拍个中景，稀拉的几个人就显得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交错有致，画面一下就丰满了。
打那后，孟猛总被会议组织者叫到第一排来，有时贾记者也叫他，这倒是没人和孟猛争，那第一排哪回都是不到临开会是填不满的。
于是孟猛天天正襟危坐地出现在县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中。
那天孟猛又来到县政府后面小街上的百味小吃部吃饭。吃政府食堂的人都有补贴的饭票，饭菜自然贵，孟猛吃不起，都是在这里吃米饭加一块大肉，或者一碗手擀面条。
今天胖老板给孟猛的米饭上放了二块大肉，又亲自端到桌子上，“请用，领导。”
孟猛心说我要一块肉怎么给了二块，可他又懒语。
老板嘿嘿笑着：“领导能天天到我们这里吃饭，小店生辉啊！这块肉是我的一点心意，不要钱。我知道您从政府大院来的，您贵姓？哪个科？噢县府办，噢孟主任！”
说着话还得意地努着嘴，孟猛顺其指引，回头看了看高挂在墙上的电视机，里面正在重播着白禾县新闻，他的镜头从不同角度出现了好几次。
孟猛看着眼前免费的一块大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又过了几天，孟猛正吃着饭，胖老板搓着手坐到跟前，陪着笑说：“领导天天够忙的，昨天我看您又和城管大队长坐一块开会呢！……我有个事想求领导帮个忙，上个月我一个灯箱占了道，被城管收了去，您，您能给说说吗？嘿嘿……”
说着话，老板娘用一个大盘子盛了皮蛋、海带丝、脆豆腐等小菜，送到了桌上，“请领导免费品尝！”老板赶紧把盘子推到孟猛跟前。
“哟，一碗米饭一元，一块大肉二元，平常我就吃三块钱的，这顿饭要掏钱得二十来块啊！”孟猛高兴地有点想笑，但忍住了，却不知不觉点了点头。乐得胖老板哈哈地笑起来。
又过了几天，孟猛刚到小吃店，胖老板两口子都迎上来，请他进屋，桌上早摆好了丰盛的吃食。
胖老板说：“早上我去了城管大队，一说县政府孟主任让我来的，那城管二话没说就让我把灯箱拿回来了，嘿，您打个招呼事就成了！”
孟猛自然跟谁也说不上话，可人都有虚荣心啊，胖老板硬把他推上领导的位置，也只好先这样吧。
可他的大名却传遍了这条小吃街生意人的耳朵里，有的就踅到店里来搭讪奉承，有的说看见他和公安局长坐一块开会了，求他说情放个人，有的说看见他和武装部长坐一块开会了，求他说情弄个女兵名额，有的说看到他和税务局长坐一块开会了，求他说情免了欠税吧……
孟猛感觉不大对头，又骑虎难下，既不能说真情，又忍不住接了塞过来的红包、礼品。
“这有面子又实惠的怎么驳人？身不由己啊！”
年纪轻轻的，一名不文的，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说了也没人听的临时工孟猛，不由地在心中乐滋滋地叹道。
半年过去了，真相终于暴露，众多受骗者联手把孟猛告上了法院。
孟猛最后一次出现在白禾县电视台上是开庭宣判的新闻里，他站在面向法官的所有人的最前面——的木框里。
面对电视台贾记者的镜头，刚开始他特矜持，后来听到一年刑期，就软软地塌了身子。
他在心里绝望地喊着：“我冤啊，再开会谁要叫我坐到第一排，我跟谁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