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中尘

作者: 文湮月 | 来源:发表于2021-09-10 11:48 被阅读0次

          我醒来的时候,一侧头看到榻边半束着的苏绣真丝软缎帘子,我懵了。

        ——我卧室里哪有这么贵气的东西?

          我是一个挺火的作家,习惯熬夜赶稿,总是熬到很晚。我记得昨天晚上我还因为累的懒得怎么收拾就枕着一本新买的小说睡着了。

          我伸手在枕边摸索,小说没摸到,却发现自己的枕头异样的硬。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枕着长方体的针织花纹绸枕,散发着淡淡的中药味,依稀可以分辨出有五味子和苦荞,应当是塞在枕头里作安神用的。而我穿着白色中单,身上盖的是刺绣锦衾,榻边帘幕外不远处一盏镂空铜薰笼散着袅袅月麟香。

          这时,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用托盘端着汤药和清水走了进来,看到我,面露喜色道:“小姐,您醒了!”

            ——小姐……

            “你……叫我什么?”

          那个小丫鬟听我这么问明显慌了:“小姐,我刚才叫您小姐啊,您难道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难不成真如那位医官所说,丢了记忆不成?”

          我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很疼。

          不是梦,那难不成……我穿越了?

          不过好在我现在成为的这个人像是刚好大病初愈,没有了以前的记忆就不会让人怀疑了。于是我用小说里古代人的语气回道:“恐怕确实如此。”

          “那小姐,您现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还记得奴?”

            我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那您可还记得尚书大人?”

            我复摇头。

            “那……玥王殿下呢?”

            “玥王殿下?”我心中一道惊雷,“李臾?”

            “是的呀,小姐。嘻嘻,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玥王殿下,小姐对殿下果真是情深义重。但是小姐以前,都是唤殿下'泽扆'的。”

          李臾,字泽扆,这不就是我新买的那本小说里男主的名字吗!

            我算是明白了,我是穿书了。

            我平时写小说都没有涉及过的剧情竟然在我的身上发生了!关键是如果那本小说我已经看完了,那只要按照书里写的演下去就好,也许并不是难事,可那本小说我刚买来,连引子都没有看完,除了男主叫什么以外,一无所知,更是不知道有什么小姐。

          这位小姐当也不是刁蛮或者古板的主,身边的这位小丫鬟很健谈,她告诉我她叫雪见,还一边给我喂药一边讲这位小姐的,现在是我的过去。原来,我现在成了兵部尚书独女,名叫赵羽,字醴华,而且也算是皇亲国戚,因为这位小姐父亲的表哥是玥王殿下的舅舅,一年前她及笄之时皇上又为她和玥王殿下赐下婚约。她母亲就是兵部尚书的大夫人,但在她幼儿时就逝世了,前些年她父亲纳了一房妾侍,查姨娘,但这位姨娘年纪甚轻,比这位小姐都大不了几岁,也就刚过桃李年华。

            因生自武官之家,这位小姐从小习武,且善骑射,几天前皇家围猎,她应邀参加,中途不慎从马上摔下来,伤到了脑袋,昏迷了一整天,醒来之后——就是我了。

          在床上躺了几天替那位小姐养病,我觉得自己差不多适应了尚书府的生活,也庆幸这位小姐以前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女生,这使我的角色扮演容易多了。在我可以下床活动的时候,李臾来了。

            那一天,查姨娘的侍婢给我送来了一支银枝珠翠金流苏步摇,还说了一番吉祥话,我心下茫然一片,只道是这位小姐大约和查姨娘关系好。可当天我的饭菜也比平日丰盛,我更觉蹊跷。

            傍晚,我正一个人在房间的窗边对着晚霞发呆,忽闻房门外几个侍婢的声音:“参见玥王殿下。”我忙起身转头,首先看见雪见从门边上向我看过来,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带着一干婢女离开了。

          然后我看到了他。

          青衿素衣,广袖宽袂,乌发白肤,温润清雅,丹唇嘴角略有微扬,漆黑深邃的瞳仁隐着温柔笑意,修长指间持着一个鎏金匣子。

          我竟有些呆住了。

          回过神来,我连忙想要行礼,刚准备躬身就被他扶住了。

          “怎么,突然对我客气起来了?”他的声音沉静温和。

          我抬起头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难不成喜欢会通过穿书传染?

            李臾走到窗边,站在我方才发呆的地方,我跟在他身边,听他道:“那日围猎,本王险些为走兽所伤,幸得醴华所救,可却害的你坠马受伤。本来早就该来看你,只可惜近日公务繁忙,到此时才来,醴华可会怪罪本王?”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小姐会受伤是为了救心上人,那这样一来,李臾对我的印象一定会再好几分,我不由心中暗喜。记得雪见前些日子说赵羽常唤玥王“泽扆”,便做出温婉之态道:“泽扆这是哪里话,醴华不过一点小伤,殿下不必在意。”

            李臾眼神果然又温柔了几分,将手中的匣子递给我,道:“这是你的生辰礼,生辰喜乐。”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意思是今天是赵羽的生日啊,难怪今天查姨娘会命人送东西过来。

          现在我就是赵羽,心上人记得自己的生日,自然很开心。我接过匣子,听到他说:“打开看看,可还喜欢?”

          我依言打开匣子来看,里面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刻着一对鸳鸯于水波间嬉戏。

            我瞧着那一对鸳鸯,觉得穿书其实是那么好的一件事情。

            那日送走李臾,我问雪见:“今天是我的生辰吗?”

            雪见道:“正是——奴一时粗心忘了,应该早一点对小姐说的,尚书大人说小姐还在养伤,所以今年生辰宴就暂且不办了。”

            沉默了片刻,我又问:“我已是不记得,泽扆过去时常来吗?”

            “那是自然,小姐是玥王殿下未过门的妻子,平日殿下有空都会来与小姐烹茶调琴,谈经论道,偶尔还会切磋武学。”雪见本来答得高兴,结果秀眉忽而一蹙,像是有几分忧色。“只是到了今天,这婚约都订下了两年了,小姐与殿下的婚事一直无法提上日程,每次陛下提起,殿下就总是突然变得很忙,无暇顾及。”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莫名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待我的身体完全恢复如初,有一天早上雪见早早把我推醒,然后对我说:“小姐,该练功了。”

            我于是在心中叫苦不迭,这位赵羽可真是好一位巾帼英雄啊,还喜欢效仿祖逖闻鸡起舞,这天正是正月十五,节假日都不放假的吗?更令人头疼的是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继承赵羽曾经的一身高超武功,像什么弹琴烹茶,那都是我本来就会的,但是这武学我是真的心里没底。

            到了练功场,我先试探性的拈弓射了一箭。

            正中靶心。

            ——我了个去。

            看来赵羽的所有,除了记忆以外,现在都归我了。

            “没想到养了这么一阵子伤,醴华的箭术仍然精妙。”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惊喜地回过头,果然是李臾来访。

            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忧虑,我只知道自己穿入书中与男主有婚约,但是这毕竟是小说,哪那么容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况且我还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故事里是女主还是女配,总得想个办法确定一下。

            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晚上的上元灯会,我自己写的小说里,男女主都会借这个时候撒撒糖什么的,于是我问李臾上元灯会愿不愿意与我同去。

            可他推辞了,说有公务。

          当天晚上,我与雪见一同出门。我让她自己去逛,说想单独呆着,她还道我是与李臾有约,笑嘻嘻的赶忙溜走了。

          我在街上走了不一会儿,竟在一家卖花灯的摊位前看到了李臾。

          看到他的时候,他在我前面不远处,我有点不知所措——他不是说他有公务吗?即使知道可能性有多小,我当时还是劝慰自己也许他说的是实话,但现在心里好像有一个地方被掏走了一大块,空落落的难受。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谁知片刻之后走来一个年轻的女子,挽住了他的手臂。

            夜色中,那位女子的面容有些模糊,但也能看出是一位纤细婀娜的清丽美人。我跟在他们的后面,看见这位女子依偎着他,二人就似如昼花灯中的每一对平凡的情侣一样,温馨而快乐。李臾时常侧过头来对她笑,还带她去有名的小食铺子里买点心。跟了他们一晚上,我才知道其实李臾与我的相处中始终隔着客气,只是因为我与他在一起时太开心,于是忽略了这一点。他对她的温柔全然不似对我这般是出于修养,他们二人走在一起,像是形成了一种其他任何人都打扰不了的幸福的氛围。

            任何人,当然包括我。

            我在这个故事里,只是那个最黯然失色的配角。

            又过了几时,天空不作美,降下大雨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都成双成对的赶忙去避雨,小商贩们也纷纷收摊,我一个人站在街心,任雨水浸透我的面颊,都没有去擦一下。

              不知何时,被雨浇灌的感觉没有了,只剩下雨水纷纷打在油纸上的声音,一回头却见是雪见举着一把伞,一边掏出手帕为我擦拭着雨水,一边道:“未曾料到下雨了,奴方才赶忙去买了一把伞——小姐怎么站在这里?随奴回府吧。”

            我仍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雪见发觉我神色不对,顺着我的目光向前看去,便透过朦胧的雨幕,看到了李臾撑起一把伞给自己和那女子打着,说是两人一起打伞,却是李臾几乎把整个伞面都遮在那女子头顶,雨水落不到女子身上,他自己却整个人湿了大半。

          雪见当即明白了,忙安慰我道:“小姐与殿下的婚约乃陛下钦赐,殿下对小姐也一直是不同的,就算殿下一时鬼迷心窍,也必不长久。再不济,似小姐这般女子,稍用点计策便足可叫殿下神魂颠倒。”

          可是她不懂,感情不是武将的排兵布阵,一切只可随缘,从来没有什么计策。

          而且我若是真的机关算尽,一心拆散他们,那和我以前最讨厌的恶毒的女配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他无意,我亦当无言。

          叹情深难负,惟愿他可安。

            回府的路上,我一直走在前面,不敢回头,我怕让雪见看到我满脸的泪水。

          第二天清早我去向父亲请安的时候,看到他房中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抬眼来看我,眼波盈盈,笑靥如花,我看到她,却是五雷轰顶。

            那不是昨夜与李臾一起逛灯市的女子吗!?

          我悄声问雪见她是谁,雪见告诉我:“她就是查姨娘。”

            我心中又是大骇,但见雪见面无异色,当是并没有认出来,这样就少了些麻烦,只需我一人隐瞒即可。

            我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向父亲和查姨娘请安,看到按年龄甚至可以当父女的两人恩恩爱爱的样子,再想到昨晚查姨娘和李臾相互依偎,心中不免对查姨娘生出一股恶心,又觉得李臾让人心疼。

            后来我离开的时候,看到查姨娘一直盯着我腰间看——那里挂着我生辰时李臾送给我的玉佩。

            那天之后我有些心神不宁,也许查姨娘只是为求生计被迫嫁给父亲,心里念的却是李臾,但如果她只是把李臾当作玩物……

            还有,李臾现在到底知不知道查姨娘的真实身份?如果知道,他准备如何?如果不知道,那我该不该让他知道?

            我满心烦闷,于是一个人出去逛市集,想放空一下脑子。但好巧不巧,许是上天不想让我放松心情,于是让我又遇到了李臾和查姨娘。我连忙躲在一边偷偷的观察他们,隐约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查姨娘问:“那玉佩,后来你一直留着吗?”

            李臾答:“上次我本欲把它送给你,但你不是说你通常不戴玉佩吗,刚好当时是醴华的生日,从礼节来说我应该去送点贺礼,就送给她了。”

            “雕刻着鸳鸯的东西,怎么可以乱送?”

          “是我思虑不周,以后不会了。只是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你看这只玉簪,挺好看的。”

          “你若是喜欢,我可以买给你。”

          ……

            像是倏然一场冷雨浇透了内心,我缩在角落里大口的深呼吸,寒气刺入我的鼻腔,刺得我热泪盈眶。

          那天回去之后,我立即去找父亲,跪地请求与玥王退婚,说了好多类似于宗亲关系不需要强加婚约才能够维系、两人本为好友却无相守之意反而会因为婚姻而变得关系尴尬之类的话。但是我忘了在封建社会里,婚姻就是要长辈包办,我说的这些,在这个时代里,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道理。

          一向对我很慈爱的父亲大发雷霆,罚我禁足思过,抄写《孝经》《女德》各十遍,何时抄毕,何时解禁。

          李臾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禁足的事情,便来看我。他取了一摞宣纸,坐在我的旁边帮我一起抄书,一边道:“与我的婚约,委屈你了。”

            我心里堵了一下,强言欢笑道:“泽扆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他轻笑了一下,道:“我一向视醴华为挚交,只是你我之间正如你所说,没有男女之情,既然现在你也有心解除婚约,那我也会寻机会对父皇禀明此事的。”

          那天他走的时候,我站在门口目送他,我看着他的背影,玉树琳琅,风华正茂,不觉泪流满面。

          我最近好像真的很爱哭。

          谁知父亲上次被我那么一说吓着了,生怕婚约作废,便向陛下提出定下婚期,陛下也一直惦记着这这门亲事,以前又已经进行过了纳采、问名、纳吉,于是我很快收到了玥王府正式的聘礼,并被告知了请期的结果。

            父亲很高兴的解除了我的禁足,尚书府上上下下欢腾热闹,大家都忙碌地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婚礼。

          可我却异常忐忑难安。

          李臾是我倾心之人,即使他对我无意,能与他成亲,我仍是会非常开心的,但是我很害怕这样一来,他会心中愤懑,迁怒于我,从此开始厌恶我,也害怕这门婚事会给他带来漫长的折磨。

          可是事实证明,我所有的忐忑都是多余的。

          大婚当天他没有来亲迎。

          他逃婚了。

        整整七日,没有任何人见到过玥王,待他归来,陛下责令他重新请期,补办婚事,可他不从。陛下暴跳如雷,一气之下,欲革其封地,罚以杖刑。

          我求见陛下亲自为玥王求情,并请求解除婚约,陛下见我二人心意已决,最终只得答应,也没有再惩罚李臾。

          接下来,我需要想办法让父亲与查姨娘和离且不传为丑闻,最好可以让查姨娘为人妾室这件事也不为人所知,这样尽管李臾和查姨娘有一定的身份悬殊,也有了在一起的可能。

          这个计划需要查姨娘与我合作,所以我挑了一个晚上偷溜到查姨娘房中想与她商量。彼时府中人大多都休息了,可查姨娘却是补了更精致的妆容,换了一身清灵少女的装扮。我觉出不对,躲在暗处观察,竟见她披了一件黑色斗篷,偷偷摸摸的出门了。

            我悄悄跟在她后面,走到了不知哪家府邸,查姨娘一露面孔,那些巡夜的就让她进去了,而我现在幸好轻功绝佳,也顺利的跟着她潜了进去。查姨娘走到一处寝阁推门进去,我见那屋子的窗户正好留了一条缝,就凑过去偷看,里面有一位青年人,像是官员,长得也算丰神俊朗,见到查姨娘面露喜色,亲手帮她脱去了黑色的斗篷。

          随即我看到查姨娘一双玉臂攀上了青年的脖颈,下巴都要脱臼了。

          我听得屋内二人好一番交颈呢喃,尤其是查姨娘娇滴滴的尖嗓子,在沉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不一会儿,他们就开始动手动脚,我看这趋势实在少儿不宜,连忙转身蹲在窗户下面不再看,但是耳中仍会传入一些令人作呕的声音。

            我好歹是个熬夜熬惯了的人,所以清醒的在那里守了一晚上,结果是,查姨娘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

            前所未有的愤怒和羞恼不甘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亏我还费劲心思的想要帮李臾和她在一起,现在看来就算计划成功了她还不一定会高兴呢!李臾是我爱的人,所以他心悦于谁我都祝福,但是我只能接受他对我无意,不能接受他爱上的是一个把他当做众多无足轻重的玩物之一的女人。

          那日我一回府就把与查姨娘私通的青年的样貌画了下来给雪见看,问她认不认识,她告诉我那是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姓王,因与父亲交好来府中参加过几次宴会,每次都受父亲和查姨娘热情款待。

            看来这个查姨娘是攀上了父亲还不够,又攀了一位大人和一位殿下,周旋于三人之间,看来在封建保守的古代,也是可以有此等渣女的啊。

            这下我也不用给查姨娘想什么万全之策了,只需让父亲发现她与王大人的私情,一怒之下休了她,到时候就算王大人对她有几分真情,也不会再敢要她,这时李臾也会知道真相,若是愿意原谅,还可以与她在一起,若是不愿原谅,那正好不用让他再耽误在渣女身上。

          那天,父亲的一个下属写了一份需要补给的军械数量表,本来是要给父亲的,但是入了府才发现父亲不在,于是请我帮忙交给父亲。天赐良机,我随即命人去寻了一些上好的茶叶,分别送给父亲和查姨娘,故意把那份军械数量表放在了给查姨娘的那一份旁边。

            当天父亲回府自然是让我把军械数量表给他,我假意寻找了一番,做出懊悔状说不小心落在了查姨娘那儿,而当时正是我先前打探到的,查姨娘和王大人出去私会的时间。

          父亲派他的贴身侍从去找查姨娘,那侍从发现她不在府中,就来问我知不知道查姨娘去了哪里,我带着他去了查姨娘经常去的市集,找到她后只要做出不小心撞破她和王大人私情的样子就好,那位侍从一定会回府告诉父亲,计划就成功了。

            结果我在路上遇到了李臾。

            他说他前几天找人做了一身衣服,现在来取,听我说也要去市集,于是提出要与我同行。

            我虽然面上云淡风轻,但心里突然就慌了,虽然我实际上做梦都想让李臾知道查姨娘的真实面目,从而和她分开,但是真要到了这个时候,又怕他会太伤心,至少也不能让他亲自看见查姨娘和别人亲热的样子,但如果要拒绝与他同行,用什么理由呢?

          最终我还是和他一起去了裁缝店,我准备等他取完了衣服再自己去找查姨娘,结果走到裁缝店的门口,李臾突然异样的僵在了那里,我心说不好,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查姨娘和王大人。

            他们二人挽着手,说笑着,查姨娘的神情与她和李臾在一起的时候一模一样,后来她甚至在以为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在王大人的脸颊上啄了一下。

            我觉得要完了,转头一看李臾,见他本就白皙的面容此刻更是没有一点血色,连嘴唇都是一片惨白,可是眼眶却红的似是要渗出血来。

            我本来准备赶紧拉着李臾走,偏生这个时候跟我一起来的侍从发出惊呼:“查姨娘!你怎么和王大人……”

            查姨娘蓦的回过头来,面露惊惶之色。李臾突然转身就走,我赶紧追上去,一边示意侍从不要跟过来。

            我陪着李臾坐在街边,不知多久的沉默过后,他突然开口说:“其实上元夜我并没有公务,是和她在一起。”

            我怎会不知,但我没有说话。

            “她让我叫她茶儿,说自己是商贾人家的女儿,现在想来,我确实除此之外对她一无所知,甚至也许连这些都是她用来骗我的。”

            我听他说到这里,觉得查姨娘的称呼还真的挺符合她本人的,又“渣”又“茶”。早知道这部小说的女主是这个样子的,我当时就不买了。

          李臾又道:“看来我真的,并不了解她。”

            我沉吟了片刻,才艰难的问出了一直想要问的问题:“那现在你看清了她,你还会继续心悦于她吗?”我的尾音竟然带上了一丝哽咽。

            其实我明白,有些事情是和理性无关的,即使看清了对方,结果也不会改变,但是我心里还是存着那最后一丝希望。

          可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说:“她要什么,我会给她,她不爱我,我可以离开她,但是我对她的心意,不会变。”

            如果他当时转头来看我,就会看见我没有忍住流下来的眼泪,但是他就如以前的无数次一样,没有回头。

            父亲听说查姨娘的事,果然十分愤怒,要休了她。

          可查姨娘抱着他的腿大哭了一场,声称誓死不离。

            当晚查姨娘来找我,哭的梨花带雨的对我说她对李臾是真心的,只是她出身寒门,从小家中无财无权,才会耐不住富贵的诱惑和不止一个人纠缠不清,而嫁给我父亲,也只是为了让她的家人能够过上好日子。

            我本来是绝对不相信她的。

            但是后来我看她实在伤心,竟然有些心软了,转念一想,她毕竟是女主,也许真的有什么苦衷。

            所以她让我想办法帮她开脱的时候,我答应了。

          但我用的是一个非一即零的狠招。

          我安排人给查姨娘的饭食里加了一道药膳,里面加了草乌,说是为她祛寒湿。

            同一天,王大人走进一家酒楼,当头被人撒了一身的粉末,连口鼻中都吹进了许多。

          “官爷,对不起对不起,小女子新买的香粉洒了。”一个少女吓得不断鞠躬,解释道。

            王大人拍了拍身上的粉末,挥挥手示意少女不必在意。

          那少女就是我。

            我偷偷跟着王大人上了酒楼二楼的隔间,看到查姨娘在那里。王大人刚开始确实面露不喜,可经不住查姨娘百般娇声求饶,之后还是和她亲热了起来,最后竟然把自己杯中的酒用嘴喂给了查姨娘。

            我……

            其实草乌确实可以祛寒湿,但是也有一定的毒性,不能多用,如果草乌与川花粉同用,那么就会毒性加剧而致死。

            我在一盒香粉里拌了足够的研磨好的川花粉,故意洒到了王大人身上,我知道查姨娘和王大人要见面,如果查姨娘死性不改,仍然与王大人有了唇齿纠缠、肌肤之亲,那川花粉与草乌同时作用,她就有性命危险了。但是如果查姨娘真的如她对我所说的已然痛改前非,就不会受到毒性影响,那我就可以把这些告诉父亲和李臾,让他们对查姨娘不计前嫌。

            但是我怕区区一点粉末药量不够,所以我已经在王大人来赴约之前,就在他的酒里也下了川花粉。

          唉……

          算完。

          果然,查姨娘回府后开始上吐下泻,头晕不适,身体感觉到紧张和束缚感,最后只能瘫倒在床上不能动弹,给她喂药或者清水和粥,她已然吞不下去了。

            那几天我每次想到查姨娘心都扑通扑通猛跳,她是我害的,而且过不了多久就要死了,即使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好人,我心里也难受的很。

            查姨娘生命的最后一天,李臾来看她了。查姨娘永远的闭上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李臾和她两个人,我躲在门后,看到李臾抓着她的手嚎啕大哭,我自己也觉胸口绞痛,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大颗大颗的掉。

            可是下一刻,令我险将窒息的一幕发生了——李臾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短剑毫不犹豫的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我不自知的嘶吼尖叫了起来,我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看到从李臾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和他最后一个朦胧的眼神。

          我从背后缓缓的抱住了李臾的尸体,这是此生无数次幻想,却从未实现过的亲密,他胸口的那把剑将我们两人的心穿在了一起,我感受不到疼,因为在前一刻,我的内心已然经历了此生最难以忍受的的疼痛……

                                    ——文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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