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脱等：《宋史》

    在中国封建事上，宋代是比较特殊的一个朝代。说它特殊，主要是指几个个方面：

      一、赵匡胤的称帝方法和过程特殊。

      二、防备武臣不杀文臣的特殊。

      三、从“陈桥兵变”到“斧声烛影”，充满了秘密的讳莫如深的特殊。

      四、国土狭小而经济却高度自由繁荣的特殊。

      五、儒学与道学空前融合的特殊。

      六、亡国之际国民坚贞不二赴死者堪称历朝之最的特殊。

      宋朝的开国帝王赵匡胤其人，字元朗，又名赵九重。本是后周柴氏帐下武将，受周世宗柴荣信任，于其病重之际被授予殿前都点检之职，负责掌管禁军，护卫帝室。结果却在皇帝殡天后，搞了一出“陈桥兵变”的把戏，黄袍加身，李代桃僵，做起了皇帝。这件事情，终宋朝一代，皇室讳莫如深。心虚的结果，是宋朝历代帝王都无比防备武将，以免被别人搞个“陈桥兵变”。

      比如广为人知的岳飞之死，实与这个背景有着极深的关系。非它，岳飞已经具备二次“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一切必要条件。到了岳飞这个地步，忠与不忠都已经不是重点，秦桧也非罪魁祸首，无非成了满足了皇帝心理安全需求的杀人之刀。

      对武将保守疑忌的结果，是有宋一代武备松弛，疆域因此不大，实在是必然的结果。赵匡胤建立赵宋后，防备武将，搞了个杯酒释兵权。这个做法，一开始并不是说就不想要扩大疆域，收复国土，而仅仅只是解决其江山天下目前安定的问题。赵匡胤之后，后世子孙中但凡能出一个汉武帝刘彻，光武帝刘秀之一流人物，必然就能够在赵匡胤的基础之上扩大帝国版图，重复李唐疆土，可惜其后代中没出刘彻刘秀这样雄才大略的皇帝，倒是出了赵佶这样了不起的艺术家皇帝。看来，文艺能力太强的皇帝，都不是称职的好皇帝。前有李隆基，后有赵佶，堪为标榜。

      李唐亡于诸节度使割据，武将做乱。这件事实给予了赵匡胤极大的现实教训，加上自身搞的这一出称帝游戏，使他对于武将极乏信心。所以天下甫刚建立，国土尚未完全恢复，就忙着削夺兵权。这一来的结果，是终赵宋一朝，再也没有能够收回旧有江山。就连小小的西夏政权，也有了和宋朝索要进贡的权利。宋，辽，金，西夏，蒙古并立，是有宋一朝的基本地理和政治格局。

      一边是疑忌和防备武将，另外一边，对于文臣也不见得就释怀。有宋一代，是文臣调动最为频繁的时代，一个地方官在一个地方往往才站稳脚跟，要准备放手大干一场，就被调任别处了。这个做法当然也有好处，那就是能够有效的避免盘根错节的结党营私。坏处毋庸讳言，那就是不免于使一些有心搞出点成绩的有志官员灰心丧气。

      对于文臣，赵匡胤定有一条不杀的原则。所以，终有宋一代，士大夫都饱受皇家优待，这也是赵匡胤地位来得不明不白，欺负孤儿寡母，居然人心思安的另外一层原因。还有另外两条原则，一个就是厚待柴氏子孙，再一个是不加农赋。厚待柴氏子孙的结果，是虽然夺了人家的天下，但不赶尽杀绝，于旧朝既得利益者群体而言，这是一个有良心的皇帝，保护了贵族们的利益获得他们的拥护，自己也免了暴虐无道之名。不杀士大夫，优待文人的结果，是使天下读书人地位提高，尊严有保障，出路也更容易。知识分子历来是天下人心舆论的关键，赵匡胤这一手可谓高明已极。三条立国法令，厚待柴氏子孙稳定了既得利益群体，不杀文人收买了天下读书人，不加农赋安定了天下老百姓。剩下的那一群武将，无非有胆无识，成不了什么气候。太祖的算盘，打得的确够精明。

      即便如此，夺人江山欺负人孤儿寡女，怎么说自己有一个心理阴影，大众也有一种无声的沉默。沉默而已，不见得就是赞成，无非是收买的好，不吭声而已。这就造成了一种讳莫如深的秘密心理，这个情结终宋朝灭亡不得其解。而这种讳莫如深的秘密心理，在赵匡胤之后，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又因为赵光义弟承兄位的帝位延续充满不明不白的斗争变得更加严重了。斧声烛影之百年往事，萦绕在赵氏子孙的心头，也流传在天下百姓悠悠之口。人们对于这些往事讳莫如深的结果，是帝室一族，可谓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宋朝国土虽然狭小，但经济却异常繁荣。以今天的眼光去看宋代经济，会发现所谓的自由主义经济模式，其实宋代已经在实践了。后来王安石搞变法，遭受极大的阻力，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王安石的政治经济政策有一种国有化的严重倾向，所以被反对派批评为“与民争利”。换言之，就是干涉了自由的民间贸易。宋朝堪谓我国历史上贸易立国的一个重要时期，民间经济昌盛，贸易往来繁荣。

      国土虽然变小了，但是天下安定，经济繁荣，文人有尊严也有了更多出头的机会，文化的兴盛于是成为必然。终宋一代，文化思想大师层出不穷。唐宋八大家除韩柳之外，其余六人都是宋人。宋朝文化思想史上，可谓群星璀璨，周敦颐，二程，张载，朱熹，陆九渊。政治方面，则范仲淹，司马光，王安石。艺术方面，则赵佶，苏轼，郭熙，王希孟，米芾，李唐等等。文学诗词方面，更是大放异彩，楚辞唐诗而后，中国文学史上的又一大高峰，正是宋词艺术。

      宋朝思想的繁荣，是春秋时代，魏晋时代以后的第三个高峰时代，在民族思想的贡献上，甚至是大于唐朝时期的。唐代主要是佛教思想的繁荣令人侧目，除此而外，就是文化艺术的昌盛。如唐诗领中国诗歌史上的风骚，仅就诗歌而言，实在无出其右者。宋朝是儒释道三教文化的大融合时代，思想融会贯通的结果，是开出了理学和心学这两朵其艳无比的思想之花。

      诸上事实之外，宋朝让后人更加惊厥侧目者，莫过于两宋沦亡之际，慷慨赴死殉国者之多，堪为历朝之最。甚至可以说空前绝后了，宋朝以前没有任何一朝有这样多的殉国，以后也再也没有。殉国者上至贵族，中则文人士大夫，下则普通老百姓。追根溯源，这种国恩感人的结果，还要回到太祖赵匡胤的三条立国原则：厚待柴氏子孙，不杀文人士大夫，不加农赋。

2018-10-18

脱脱等：《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