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以偿

我是老师口中的混混，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好逸恶劳、恬不知耻、臭名远扬……只要是贬义词，都可以拿来形容我。

我是在被欺负中长大的，我认为只有比别人狠、比别人不怕死，才能好好活着，才能不被欺负。

小学四年级，我成为了学校的“杠把子”，也成为了老师的眼中钉。碍于九年义务教育，老师并不能劝退我，只能没完没了的惩罚，可他们罚我的速度，远跟不上我“犯错”的速度。

小学毕业那天，我明显看到班主任眼里的欣慰，喜极而泣的模样，他终于送走了一个瘟神。

升初中，刚开学我就砸了学校的玻璃，踢坏桌子板凳，还有天花板的灯泡也折在我手里。我妈去学校，给校长下跪苦苦哀求，才换来我勉强读完半个学期的机会。

我想跟我妈解释这次的事儿，可她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不愿多听我说一句话。我觉得她不了解我，还很讨厌我。

初一下半学期，我转学了。

开春了，寒意未散。那天我在厕所看到一群人欺负一个可怜蛋，他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我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抄起拖把就冲上去跟那群人斗在一起。

打斗中我说：“我要保护他一辈子，谁也不许动他！”

这个“他”说的是曾经的我，但墙角的可怜蛋却误以为我要保护他，以为我是个“好人”。

他一直低着头，我不耐烦地说：“你怎么不把脑袋埋裤裆里，见不得人就别出来晃！”

这些年我别的没学会，唯独学会了对人“拳脚相加，恶语相向”。

他磨蹭了半天，才抬头看我，那双眸子十分清澈。我这些年见过无数双眼睛，老师的眼里是嫌恶，同学的眼里是惧怕，我妈的眼里是失望。这个可怜蛋的眼里，没有任何杂渍，像一汪清澈的泉水，那泉水里倒映出我的模样。

那群欺负可怜蛋的人，后来又找了我一次，把我堵在寝室里。他们手里拿着家伙，说要给我一个教训。可他们不知道，我是亡命之徒。我拿起身旁的凳子，疯了一样朝他们跑过去。他们打在我身上，我感觉不到疼；但我打在他们身上，他们会痛。最后那帮人竟说十分欣赏我的胆量，要我加入他们。我说可以，但我要做老大。就这样，我又成了混混头子，人见人憎，如过街老鼠。如果唾沫能淹死人，我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当我成为混子里的老大，我突然觉得这个学校十分无趣，“强者的寂寞”让我很烦闷。

那天我又见到可怜蛋，他一个人坐在树下吃早餐，一边吃一看书。但不一会儿他又被人盯上了，眼看他的早餐就要被夺走，我再次仗义出手。但这次不用打架，因为所有混混都已经是我的小弟了，我往那儿一站，他们就自觉溜了。

可怜蛋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竟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上次在厕所帮他，他也没说谢谢。我抢过他手里的面包，假装要吃掉，他竟不为所动，还把另一只手中的牛奶也递了过来。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着实是个缺心眼儿。

我把早餐还给他，没收了他膝盖上的书。顺势坐在他旁边说道：“快吃，别一会儿又被别人抢了，破书啥时候不能看。”

他依然默不作声，半晌才开始继续吃。见他吃完，我把书还给他，他便低头接着看书。我真想拿块砖头拍他下颚，给他把头抬起来。

我没好气儿地说道：“把垃圾给我。”

“？”他终于抬头，脸颊微红，疑惑地看着我。

“你是要把包装袋留着当宵夜吃吗？

还有，你脸红什么？我只听说过，跟女生说话脸红的，你跟我脸红什么？

再说，你半天也没说一句话，靠。”

他瞬间又低下头去，把手中的包装袋递给我，还小声问道：“你要包装袋干什么？”

他声音就像老鼠叽叽叽的那么小，听得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去帮你扔掉，不然我拿来吃吗？你是不是白痴，啊？”

我接过包装袋，他迅速缩回手，没再说话。

转身去丢垃圾，我突然想，我为什么要给他丢垃圾？靠！丢了垃圾又想，算了，大抵是看他可怜，竟想多照顾他一些。

我走回去，他还是坐在树下低头看书。我对书这种东西，是完全都没有兴趣的，但他看得这样认真，倒让我生出想捉弄他的念头。听说男人的两大爱好是“拖良家妇女落水，劝风尘女子从良。”我也如此，我就是有那种坏坏的念头。把这个墨守成规的读书郎带坏，成了我的目标。

这一次，他在体育场的座椅上看书，我坐他身旁，顺口说道：

“老师说，早上适合晨读，不适合默读。所以你应该大声读出来，我不介意做你的听众，读吧！”

他还是那副几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模样，顾自低着头看他的书。我继续说：“不读是吗？那算了，没意思。”

说着，我就转身要离开，他却突然读出了声。

“我常想给我的...小桃树写点...文章，却没...写出一个字来。只是自个儿忏悔……”

他声若蚊蝇，咬字不清，磕磕绊绊地读着。

我洋洋得意地坐他旁边，听他读课本。心情极好，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多了不得的事。

那之后，他便成了我乐趣，我决意要把他变得跟我一样一无是处。

那天自习，我过去跟他同桌换位置。他那副“低头族”的模样，真是百年不变。无论何时何地，都把头低着，每次看到我就来气。

我把手搭他肩上，说道：“诶，你给我补课吧！”

见他不答我话，我轻飘飘地说：“不愿意吗？那算了。”

我起身就要离开，他伸手拉住我衣摆，声音依旧低微。

“你坐下，我愿意。”

从那以后只要他闲着，我偏不让他看书，借要他给我补课为由，占据他的时间。他认真的给我讲题时，我脑子里却只想着如何捉弄他。

晚上查寝过后，我跑他寝室去，他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我。看他那副模样，我就特想欺负他。我说：“我那个床不好睡，我要睡你的床。”

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我就跳上他的床去，还抢走他的被子。可我没想到，大晚上的这个缺心眼居然还在看书，枕头下好几本书。当时真是给我惊讶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本想来欺负他，可他一本正经看书。问三句才勉强回一句，还不超过五个字儿，整得我也没了兴趣。反正已经来了，我也不想回去，同寝的人，碍于我是混混头子，也不敢咋样。我索性懒得回去，就在这儿睡了。

可我半夜几次醒来，他都还在看书，这是为了学习不要命了？我一把抢过他的书合上，压低了声音说道：

“快睡觉，傻了吧唧的，大半夜还看什么书。”

他也不反驳，默默躺好睡觉。他这不爱说话的臭毛病，总是让我抓狂，夜里火气旺，我越想越窝火。

“喂，我说，你说句话会死啊，你沉默是金，一字千金是吗？”

“我叫景欢。”

他的声音略大些，我记忆里这是闲聊时，他说话最平稳的一次，好像用了极大的勇气似的。

我腹诽道：当然知道你叫景欢，同班同桌，我能不知道你名字吗？算了算了，这人没救了。

景欢给我补课一次比一次认真，刚开始他跟我说话总是声音极小、磕磕绊绊、停顿不一，慢慢的变得顺畅、平稳。他除了上课、吃饭、上厕所，其余时间全都被我霸占了。还有洗衣服的时间，作为混混头子，我的衣服都是小弟洗的。但有次景欢碰到小弟来给我送衣服，当即说以后我的衣服都给他洗。我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反正这事儿谁干都是干，就随他去了。

临近期末，学校开始做模拟考试。我的分数一如既往的不堪入目，这时候我才知道景欢是全年级前三的排名。我却从未关注过这些，真是不学无术至极！

我对分数是无所谓，但景欢明显不开心。他看到我的分数，久久缓不过神来。之后的几天更是一言不发，甚至有意避开我。有天我气急了，把他堵在走廊里，冲他吼了一通：

“姓景的，你有意思吗？你要是跟我玩腻了，你就直说，干什么还躲着我！”

“我……”

他支支吾吾的，我更急了。直接把他堵到楼梯拐角处，追问道：“你什么，你说，你说清楚，你为什么躲着我？否则今天这事儿没完。”

“我不是...不是躲着你，我是觉得对不起你。”

“什么对不起我？”

“你的成绩，我没办法。”他说这话时，依旧低着头，还用力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成绩，我就知道你是为了那破事儿。我根本不在乎那个分数，你...”

我话没说完，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可我在乎。”

他的眼睛好像有一股魔力，要深深把我吸进去似的。

“我......不是，你是不是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真心想读书，我就是想让你跟我一起玩，我不想让你学，懂吗？”我脑子一热，把心里的想法全说了出来。

“我知道。可我以为我能改变你，但我发现，我错了。”景欢说完这话，一把推开我，径直走上楼梯。

我......我脑瓜子嗡嗡的，跟一口大钟被重重撞了几响一样。我嘲弄地自说自话：“他说什么，他想改变我！真是搞笑，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跟景欢腻在一起。假借学习之名，占用他所有空闲的时间。他全身上下，除了那副身体，别的全都被我占用过。我好像把他当成了朋友，唯一的朋友。虽然每次我说话，他都不搭腔，但我知道他在听。

他闹别扭，我也不肯屈服，坐一起烦，那就分开。我不跟他同桌了，晚上也不去跟他抢床了，我想他肯定巴不得我滚得远远的了。

冷战一个星期，有天晚上他突然敲开我寝室的门。当时我正要跟几个兄弟逃课去上网，他一进寝室便叫住了我。

“易熠。”

“干嘛！”

“我有话想跟你说。”

“有什么话快说，我忙着呢。”

“你……”

不等他开口，我心里有数，他大概知道他要找我干嘛。顿时又生出了坏心，打断他的话，说道：

“等一下，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样，你跟我逃一次课，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我还没说要你干什么......”

“只要你跟我逃一次课，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他犹豫了一会，看着我说：“好。”

他一脸坚定，眼眸明亮澄澈，我突然发现他的眼里好像有光。从前那一汪泉水是安静得清澈，现在却有了涟漪。

我暗自狂喜，心想景欢真好骗。

翻围墙时，我确定景欢是第一次，上不敢上，下不敢下。爬到围墙上，他腿软得不敢跳，我一把给他推下去。只听“啊”的一声，他就摔到了地上，我跟着跳下来，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拉他起来。还用抱怨的语气说他：“搞快点，别被老师逮了。”

他一如往常的不爱说话，任由我带着走。我估计就算把他卖了，他都不知道。

我们都是未成年，只能去黑网吧。里面是一股子烟味，网吧这种地方最乱，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就算有人猝死都不足为奇！

一进去景欢就显得很不自在，大家找了个位置坐下，各玩各的。我点燃一根烟准备开动游戏，他突然咳嗽，像是被烟味呛到。

我带些嘲笑的语气说他：“你是真娇气。”

看他被呛得很不舒服，我索性掐灭手中的烟。还让周边的几个兄弟也别抽了，说是我自己嗓子不太舒服，呛得慌！之后便教他玩游戏，他是真的笨，完全就是游戏白痴，费了我半天劲儿，才教他弄清楚技能的释放。搞到最后，我自己都没心情玩了。但他挺感兴趣，学打游戏时，频频抬头问我问题，一改往日闷葫芦的作风，这让我多少有点欣慰。

教他，陪他玩游戏两小时，我竟有些提不起精神，景欢也困倦了。我们决定回去。路上他说：“易熠，你陪我一起上高中吧！”

这次换我沉默了。我之前是想，他无非是想让我好好学习，我只要答应他，至于学成什么样，谁知道呢？更何况我当时有赌气的成分，谁知道他真的会逃课。

见我不说话，一路走在前面，景欢追上又问：“易熠，你答应我只要我跟你一起逃课，你就......”

我突然觉得他好吵，不耐烦地回道：“答应你，答应你。啰哩吧嗦的，你还是保持你那副沉默是金的样子算了，吵死了。”

回学校后，我的自由就没了。以前是我占用他的时间，现在是他占用了我的时间。真是百因必有果，我的报应就是景欢。我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睡，全被他给安排了。上厕所也要计时，老子真想拉他脸上。晚上他也要跑来给我补习，以前是我去抢他的床，现在他更狠，抱着书来找我。我有一瞬间觉得他简直是活阎王，就是来索我命的。

有次给我惹急眼了，我直接摆烂，随他讲，我就是不听。没想到他比我更来劲儿，一改常态向我吼道：“姓易的，你这么不想学，你当初缠着我给你补什么课，又干什么答应我一起上高中......”

吼就吼呗，还红了眼眶，我当时就愣住了。赶忙道歉：

“景欢，我错了，你别这样......”我手忙脚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长这么大，女孩子哭我都没哄过，何况是男的，完全被打个措手不及。我第一次发现，景欢是会发狠的，此后再也不敢轻易惹他。

但期末考试就在眼前，他就算逼死我，也收效甚微。期末考试后，我的成绩基本没什么波动。这次我有些在意了，忙活了这段时间，一点成效都没有，我觉得学习确实不适合我。但景欢这次很冷静，还跟我说，我本来基础就差，现在才开始洗心革面，见效肯定没有那么快。

我只能腹诽他：丧心病狂，简直说的就不是人话。

暑假期间，我跟我妈说要去上补习班。她没有惊讶，也不觉得我会转性学好，以为我是撒谎就想出去玩。她不想听，我也不想过多解释。

我确实是去补课，我的补习老师是景欢。嘴上说夏日炎炎小心中暑，可却总不让我休息。我闹急了，他才像哄小孩一样说：“做完一道题，就奖励一盒冰淇淋。”

这人就是个毒物，他脑子里只有学习、学习、再学习，好像不学习就会死一样。

磨了他好久，他才答应空出一天，我们去爬山。可是造化弄人啊，他爬到一半就不行了，说什么都不走，爬不动了。可好不容易得来一天的时间，我并不想放弃，只能把他背上山。这货是真沉，我估计猪八戒背媳妇，都没有这么沉。

终于到了山顶，差点累死我这把嫩骨头。我毫不留情地给他扔地上，只听他“哎哟”一声。

“你不能轻点儿，我现在可是你老师，不知道尊师重道么？”

景欢跟我待久，嘴皮子也溜了。

“谢谢，我造反习惯了。专揍你这种‘老师’。”

山顶的风很清凉，这里感受不到夏日的酷暑闷热，还平添了几分神清气爽。

“易熠，你看太阳出来了。你看那边～

我还是第一次爬这么高的山，第一次看到日出诶！”

你那是爬上来的吗？是我从半山腰背上来的，嘁！

景欢站在天空下，看着远方的日出。那朝霞的红晕也染在了他脸上，他激动得像个孩子。

“行了，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别一惊一乍了。日出要躺着看，得安静地看，快躺下来。”

我俩就这样躺在山顶，吹着凉风看日出。当圆圆的红日从山间的云雾缭绕里缓缓升起，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偷得浮生半日闲，那一轮圆日变得灼热起来，不想被晒化的我俩迅速下山。可景欢却说他腿软，连下山都要我扶着，否则怕滚下去，我真是供了个菩萨。

到山下我本以为可以逍遥一天，正想着下午去哪儿玩，景欢又开始说起了补习的事儿。我嘴里的排骨，突然就不香了。还好遇到学校里的几个兄弟，他们约我去喝酒。景欢原本不同意，我跟他说，这是人际关系。要是给他们惹毛了，万一以后不认我做老大，在学校又欺负我怎么办，那不是找麻烦吗？

我这连哄带骗，景欢点头觉得我说得在理，便答应放我去。我却疑惑：“你不去吗？”

“我不去。”

真不错，一问一答。

“阿欢，你不去，万一我喝醉酒跟人打架怎么办？你如果在旁边，至少能劝着我。”

景欢思索一番：“嗯，也对。”

这就算答应跟我一同去了，我就知道景欢好骗。心里暗自高兴，奸计得逞，又可以偷玩了。

兄弟几个到KTV开了个包间，几日不见都要跟我喝一杯。景欢却只在旁边看着，别人问他喝不喝，他说不喝。

“阿欢，来，喝一杯。”我把酒递给他，说到。

“我没喝过。”

“你就尝一口，浅尝一小口，看看味道怎么样？”

我直盯着他看，景欢穿一件休闲的T恤，牛仔裤略宽松。不知他何时修剪的刘海，碎发遮不住眉毛，倒显得他眉眼轮廓更深邃。

我正打量着他，他接过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下。随着喉结滚动之后，他涨红了脸，呛咳起来。

“咳～嗬～”

“我是说让你浅尝一小口，谁让你一口干的！”

“咳～”他还是继续咳，看来呛得不轻。

“我去给你拿瓶水。”我转身出门去拿水，回来的时候他满脸通红，眼里多了几条血丝，看得我顿时有些后悔。

拧开水赶紧递给他道：“喝水。”

喝了半瓶矿泉水，他才稍微缓和些。这时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小兄弟走过来，“易哥，大家都是兄弟，一起出来玩，就是图个开心。阿欢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怎么连酒都不肯跟我们喝一杯，是看不起哥儿几个吗？”

说着便递给景欢一瓶啤酒。景欢刚才被我哄着喝了一杯白的，再喝啤酒怕是要醉。他犹豫不决，那个兄弟又说道：

“怎么，易哥交的新朋友是不会喝酒啊，那怎么配跟易哥站一块儿呢？”

话语间尽是嘲讽，我正要说什么，景欢接过酒瓶，咕咚咕咚就开喝。

“好，漂亮！这才像易哥的朋友，爽快。”

“厉害，厉害，有两下子。”

周围的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一个个跟着起哄。

“景欢，你别喝了。”我想阻止他，他却是不听我的，直接把一瓶喝完。

“景欢，你怎么样？”

他靠坐在沙发上，头后仰，脸通红。微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咀嚼般一字一句说着：

“易熠，我能喝，我配做你朋友。”

一听这话就知道，醉了。我给他递过去还没喝完的矿泉水，喝完说还要水。我出门去拿水，回来时看到刚才逼他喝酒的那个家伙，竟然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王八蛋，我顿时火冒三丈。走进去，顺手拿起一个酒瓶一举砸在那家伙头上。

“啊！你有病吧。”

那家伙站起来朝我一拳挥过来。他喝多了酒，眼法不准，我一脚把他踹倒在地，骑上去就是一顿揍。周围的人，都知道我打架时不要命，没人敢靠近。

“易熠。”

听到景欢叫我，我才冷静下来。站起来对那家伙说道：“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随后我就带着景欢离开了KTV，我告诉自己，再也不能带他来喝酒。

景欢醉得不省人事，我庆幸现在是下午。路边找了一家饭店，麻烦老板给做一碗醒酒汤。随后带他到我家睡了一觉。

睡到天黑他都没醒，眼看快十点，我妈就要回来了。我把他摇醒，本来想让他回去，他却说不敢，回去怕挨揍。我给他编理由，但他无疑是个说谎白痴。只能让他在我家洗澡换衣服 ，再跟他达成口供，我跟我妈说晚上补习太晚了，他就没回家，在我家住一晚。还得让我妈打电话跟他家里说清楚，他只要配合答应，点头，扮演乖学生就行，不，他本来就是乖学生，只是被我带坏了。

我妈见到他，表现得很温和。我极少在我妈眼里看到那样多的表情变化，她对我只有恨铁不成钢之后的厌弃，再就是破罐子破损的绝望。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补课。也就是他给我补课，但因为他昨晚醉得厉害，我想让他歇歇。他这人拧得很，直说他肯定不干，我干脆说自己肚子不舒服，才得以又偷了一天闲。我俩找了个公园逛逛，公园里有个广场，广场中央聚集了一堆人，像是围观什么。

走过去一看，是几个和尚在表演，演完一通，就开始销售什么灵符、灵玉，开过光的宝贝，有多高深的法力，可保平安顺遂……

说白了就另一种形势的诈骗。景欢还真信，他正准备掏钱买一块玉佛吊坠，却被我出手阻止。他说，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演。我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阿欢，你长这么大，除了学习别的是不是全都不知道？”

“屁话，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看，连顶嘴都是跟我学的。唉，你这孩子，幸好是遇见了我，否则还指不定成什么样！”

我装模作样的叹气捉弄他，他伸手就要给我来一拳。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闪身躲过，赶紧跑。

“易熠，你给我站住......”

景欢总说我解锁了他很多的第一次，可于我而言，那也是我的第一次。在遇见他之前，我只是一个人，现在是我们。

之后的日子，不论是在校内还是校外，我俩都是形影不离。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被他揪着补课，刚开始很难适应，后面也就习惯了。

有次我骗他吃辣椒喝冰水，后来他就进了医务室。这时我才知道，他自小体弱。从那之后，我再不带他去网吧，而且开始偷偷戒烟，再也不会没轻没重的欺负他。

初二期末考，我的成绩有了一个质的变量，度的提升。我俩盯着试卷上都分数，冷了几秒，高兴得抱在一起。平日对我鄙夷不屑的老师，都惊掉了下巴。

景欢说虽然有了进步，但还是不能懈怠。每次我想悄悄偷懒，都会被他精准逮到。然后他就说：“易熠，你答应跟我一起上高中的！”

我只能缴械投降。

又过一年，到了毕业季。

中考完，我俩坐在台阶上看月亮。透过高大的风铃树，暖色系的月亮就像是挂在树上。天空还没有完全黑暗，蓝天白云还是分明的。偶有一阵风吹过，风铃树的花瓣飘落而下，落在我俩的身上。

我俩看着月亮，我说他就像远远的清冷的月亮；他说我像温热的太阳。

毕业季的这个假期，我们谁也没有联系谁，没有再见面，彼此都在忐忑地等成绩出来。

不知不觉中，陪他上高中从他期望，变成了我的期望。

终于，我们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