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院子里其实还有一户人家,噢不,不是一户人家,是一个人,一个单身的女人,一个外地的单身女人。
贵芝叫外地女人“小黄”,小黄三十多岁,微胖,平时喜欢涂脂抹粉,满面油光,卷翘焦黄的发梢一看就知道,它聚存了过多劣质染发剂的残料。她总是学着城里女人的样子,把自己的头发随意窝在脑后,然而效果却是相左的,别人的蕙兰气质在她身上表现出来的却是真懒蹄子!小黄其实不懒,甚至她算得上一个能干的女人,只是她的能干常常令没事嚼嗑的男女发出猥琐的笑声。
小黄是一个理发师。她的职业其实很早的时候令叶小真羡慕过,一个单身女人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甚至养活一家人。一把剪刀把持人们的头型,似一名园艺大师为一盆景剪枝修叶,又似一名书画家潇洒帅气地点墨挥毫,他们的艺术性是相通的,那份自信的掌控挥洒令人着迷!
这世上的事大约都是这样的,你获得多少,它往往取决于你对一件事投入的多少。
小黄一个人租着把着大门的一间小屋。小屋有两扇门,一扇开在院子里,一扇开在院子外。院子外是一条城中村的主干道,在这稠密的居住地,这条道是比较热闹的,白天昼夜不绝人影晃动,商机隐存。邻边的人家都给他们的房子开了商铺的门,就有了做小吃的,开小店的,理发的,按摩的。
02
小黄的投入很廉价,她的铺面只是比叶小真的房子贵了五十块钱。毛坯房里,东墙上挂着半个平方的镜面,挨着镜面下是一块被两条钢筋架起来的木板,木板宽约十几公分,上面摆着一把已经失去光泽的黑色吹风机,几把沾满黑污垢的梳子,一只残缺的圆海绵,几瓶发胶水,剪刀,电动推手。
镜子下一把二手皮座椅。北墙边一条睡卧两用沙发油渍斑驳,一条红白相间的细穗子丝巾搭在靠背上。
西墙一扇小门边,一架酒红色旧木质大衣柜,柜顶上一只黑色的大行李箱上挂着一把小铜锁。这件衣柜是前两天她从旁边的回迁租户手里花五十块钱买来的。南墙门边一只破木凳子上,一只脱了好几处皮的瓷脸盆,盆边搭着一条深褐色的毛巾,这是给客人洗头用的。
她的客人络绎不绝,却少有女客,即使有也是一些已经对自己没有奢望的老人们。穿着体面的年青男子罕见,他们几乎都无视小黄理发店的存在。
03
三块钱理一次发,刚好是一斤猪肉钱。开始的时候,陈永升一个月二斤猪肉钱都送给小黄的。有一天,陈永升下午休息,回家抱着快满百天的女儿在楼下玩,刚好楼下的木匠男人正在摆弄他的工具,贵芝扫完对面厂里的院子,正把着楼梯在磨玉。
“哈哈,小宝贝!你看你看,她笑了吧!你爷俩长得真像!”贵芝一边逗弄陈永升怀里的孩子,一边手不停地磨着她的玉石,磨棒和玉石发出噌噌的声音。
“那是,我的女儿不像我像别人我还不干呢!”
“哈哈!你看你得意的!就你那两只小眼还有劲得意呢!人家姥姥早讲过了,当初就没看上你那对小眼,现在果然影响下一代。”贵芝笑着挖苦陈永升。
“我小眼聚光,你们眼大不还是看见这些东西吗?我也没看见你们拾几个钱回来!再讲这小眼就是我陈家标志,哈哈!”陈永升笑着回敬贵芝。
“对,兄弟这句话说对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血缘关系。来,兄弟来一支烟!”木匠还是很给陈永升面子,上来搭话。
“谢谢老大,我不抽烟,你抽吧!”陈永升连忙谢过。
“谁像你呀!一天三包烟,你都成老烟筒子喽!”贵芝开始抱怨。
“我不抽,你去吃屎!”木匠瞬间翻脸。
“老大的活重,时不时的抽两支提提神也是对的!”陈永升忙打圆场。
“对,你抽吧!你没劲干活,挣不来钱,我不就要去吃屎吗?”贵芝似乎听惯了他的辱骂,含着笑顺着木匠地话说。
“宝宝什么时候剃头照相?”贵芝把话又引回来。
“就这两天,我和小真正商量在哪给她剃头呢!”陈永升回答。
“在哪也不能让小黄给孩子剃,不干不净,多不吉利!”贵芝压低声音,诡秘地说。
“怎么,你看见什么了吗?”陈永升笑着问。
“你们天天在楼上又不知道,那女人夜里经常也忙着,她白天才挣几个钱,主要是晚上挣的多。”贵芝神秘地说。
“别胡扯,明天人家撕你嘴!”木匠训斥到。
“我胡扯,你怎么从来不去她那剪头,你有钱,一家子男人情愿剪五块钱的头,也不剪三块的。”贵芝揭他老底。
“噢,你们都不在她那剪?我看她每天生意还怪好的呢!”陈永升说。
“你可注意都是什么人到她那剃头?”贵芝故意卖关子。
“什么人?”
“都是附近工地的民工!”
“这一片居民不来剪吗?”
“谁来谁自找晦气!”
“我的孩来,那我也要换地点。”
晚上,陈永升和叶小真说起这事。
“谁说没人去剪,卖豆腐脑的老孙,和老五就在她那剪。”叶小真觉得贵芝就是喜欢搬弄是非。
“老五也在那剪呀?”
“是啊,我看见好几回呢!”老五是房东小宋的哥哥,和叶小真他们的房子连边。
“家里那么多房子租出去,他两口子还那么会过!”
“我有几次下午下班的时候看见小黄都在杀老鳖,你说她哪来那么多钱吃呢!”陈永升说。
“那倒是。”叶小真想到陈永升虽然在酒店上班,还是很馋,但是每次他不舍得买超过两块钱的肉。
“算了,还是换一个地方剪头吧!一个月就那么两次,就多两块钱。”叶小真打破陈永升的纠结,因为她想到小黄那条残留血渍的内裤就贴着她的理发店南墙外,赤裸裸的暴露在阳下,路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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