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11点,我用松软厚实的毛巾慢慢地擦拭着头发上的水。
打小生就的自然卷,居然还留至腰际,我也是挺有胆儿。经年地蓄着,发丝柔软乌黑,微光下,有墨玉的光泽。偶尔去修剪,总会被发型师感叹多久没有摸到这样如锦缎般的头发了。在一个月内可劲儿折腾头发的姑娘太多,剪烫是小,拉染是大,捣蒜般折腾着青丝,终如枯草也就不稀奇了,更遑论垂坠如瀑。
老天赏的,嫉妒不来。莫莉经常一脸不服的表情,进而顺手感受一下我的发质,嘟囔着她的羡慕妒忌恨。
每每这时,我都是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任她尽兴。
认识莫莉很传奇,仅三眼。在一个培训班上,我在她边上落座,彼此瞅了一眼,点了下头,这是第一眼;中间她要上厕所瞄了我一眼,我了然,侧坐让道,这是第二眼;课程结束起身,点个头道别,是第三眼。
然后这厮就追上来哎了一声,问我要微信号。我看着这个一头红毛的太妹,略略地点了点头,让她扫码。
就算是认识了。
她说丫头,一起去喝酒呀,庆祝咱俩初相识。我斜睨了她一眼,说不去酒吧,头疼。她哈哈大笑,说你多大?跟老人家似的。
人与人之间十分微妙,有相识多年却依旧陌生的,也有像我和莫莉这样初相逢却如故友的。
最后,为了照顾我这个老人家,她陪我去了一家静吧,我喝果酒,她喝红酒,咧着一张跟吃了死孩子似的红唇,说一看你就是乖乖女,怕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我瞄了她一眼,问她怕不怕死?她果然说不怕。
我又问怕不怕出丑?
她一愣,说怕。
我说那就好,你敢打卖我的主意,我就让你拉裤裆里。
她一脸惊骇的表情令我十分满意,我阴恻恻地补刀,拉一星期,瘫在床,不,是厕所里,生不如死。
这姑娘立刻一脸要哭的表情,你是谁?药王谷第178代传人吗?我保证不惹你,还有,你想卖谁跟我说一声,小的保证办得滴水不漏。
然后,酒杯叮地碰了一个,彼此交换一个仿佛勾搭成奸的笑。作戏,满分。
后来,但凡得空,便会相约去那家静吧。
莫莉比我小两岁,浑身朋克装束,不对牌的人,她就跟刺猬一样炸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我时常会捏着她略带婴儿肥的脸,认真地调侃她,要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时常惹得她满眼嫌弃。
老实说―――她一嘣这三个字,我就知道她要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你吧,看起来像小白兔,其实是大灰狼。她的脸被我捏了半天,右腮泛红,然后总结出这么一句了不得的话来。
我光明正大地受着,回她一句,你吧,看起来像大灰狼,其实是小白兔。
你这个女人,摆在宫斗剧里肯定是贵妃或皇后。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对我明夸暗损。
你这个女人,摆在宫斗剧里活不到第二集。我拍拍她的脸,收回手。
为什么?我就那么笨么?她居然还不服气地顶真。
我就是喜欢看她这样披着一幅我最拽、我怕谁,但是一个不留神就露馅的蠢萌模样,比起那些明着笑眯眯、暗着空穴来风的白莲花可爱了不知道多少倍。
每次惹急了,她便会恨恨地甩出一句我们很熟吗?你离我远点再远点。结果就是,我会两只手都伸过去捏她的腮,笑眯眯地问她,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时莫莉会虚张声势地伸出手作势要推开我,但总会半途而废,因为我不经推。我们俩个身材相差悬殊,她入微胖界多年,而我在仙风道骨的路上越走越溜,30斤的差距让我在动手动脚时毫不担心她的阻击。
她的包子脸手感极好,得手一次后,便成了固定袭击目标。莫莉觉得自己吃亏了,终于在数次偷袭后,她说,你的发质不错,像丝绸。说着就伸手过来,我倒不排斥她弄头发,但是这家伙瞅着我一脸惬意,想想自己的包子脸趋向捏肿的状态,觉得甚是不公平,于是趁着我松懈,给我编了俩大麻花辫。
女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特没道理,天知道辫子居然会成为我们决裂的锲子。
我就记得起身去洗手间的一瞬,有个人挡了道,那是个像陆毅一样阳光的男生。
两秒钟后,我断定自己不认识这人,低头看莫莉,然后,就看到莫莉一脸花痴状。好吧,从她坐着的那个角度看去,那个男生确实显得更加高大英俊。
等我回来,俩人已经聊得热火朝天了,我就安静地坐着,默默地喝着。不打扰人家交谈也是礼貌,小学老师有教。直到那个叫李凯的男生扭过头来跟我打了个招呼,我也只是点头,并找机会先走一步,机会当前,能帮一把是一把,这才是中国好闺蜜。
三个小时后,莫莉哭着来找我,她说要是我不走,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些美丽的臆想,她以为李凯是有意与她的,她以为李凯问那么多闺蜜问题是为了不冷场,她以为自己胸大足够性感魅惑,她以为自己有个帅气的男朋友叫李凯,甚至都想好了孩子的姓名…………
最后,李凯说,那个像冷清秋的女孩有男朋友吗?
我看着哭花了妆的莫莉,窝在沙发里一抖一抖的可怜样,被人从凌晨一点的被窝里挖出来的愤怒倾刻化为乌有。
塞了抽纸盒在她怀里,等到她哭不动了,再倒了杯水给她。
我说,谁叫你给我编麻花辫来的?
怪我咯?她想怒吼来的,偏偏气力不够。
拿了些吃的给她,等她补充好体力,絮絮叨叨地说到精疲力尽后倒头睡去。我看着她小猪般的香甜睡相,知道她没有事,晨光绽放时,她必定会满血复活。
能够说出口的苦便不会是苦,我相信。
只是,我到底是低估了那个叫做爱情的魔障,它迷了莫莉的心,一而再的挫折并未让她细思量,反而有着一股壮志断腕般的坚持。
只是,每每兵败如山时,她来我这流淌的泪愈发的多,我的安慰已经没有任何疗效,只会换来她一句都怪你。
我不知道要怎样的一个结果才会让这个傻丫头止损,求而不得最是痛苦。此后,我刻意回避着这俩个人。
为了接近李凯,她给了对方想要的东西。
当我接到李凯的电话时,明白我跟莫莉再不能如初。她的痛苦不能毫无道理地盘旋在我的头顶。唯一能救她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李凯,一个是她自己。
为什么女人和小人难对付?女人受感情支配,小人受利益支配,都不守游戏规则。
迷失在所谓爱情里的莫莉,大有拉着我当炮灰的走势。若她跟李凯之间真是爱情,我也乐于相助,问题是,于她而言的爱情,与李凯只是利用。她明知,却饮鸩止渴。
我终于在她又一次的无端指责里耐心尽丧,大吼出声,我们很熟吗?你离我远点―――这句,是我们曾经玩闹的话,终是一语成谶。
作为曾经的闺蜜,我不是假想敌,亦不是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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