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去年十一的时候由于表姐结婚的原因去了趟外婆家。其实这是我两年之后的相见。而母亲已经迄今为止3年未见过。我外婆家在陕西，而我爸爸却是家住河南。在20多年前的相对保守的社会里，是什么让我的母亲远嫁这个原因，我已经脑补了N回。问过当时人，一直都没得到过解答，但肯定不是因为钱，因为，我的奶奶家里很穷，非常穷。小时候在外婆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她都让我叫她奶奶，大概是想把我当亲孙女养。可是我这个白眼狼在回老家上学之后就完全忘记了，以至于这些年跟外婆的情分一直不深。

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都很忙，所以即使是逢年过节都很少回娘家。乡下的一年四季都在忙，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我记得在我上五年级的时候，那天放学回家，刚想跟母亲炫耀我的考卷，就听到母亲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哭。我不明白，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用勉强听得懂的理解力明白了外公过世几个月了，而母亲却刚知道这个消息。她在家辈分最小，好在家里哥哥姐姐很多，在出嫁前一直生活的不错。那次母亲用我听不太懂的家乡话说着家常，没过多久我又没心没肺的跑去玩了。可是我却觉得那个时常教训我的母亲其实很脆弱。

母亲对80年代的歌曲有一种莫名的偏爱。她经常跟我说，那个时候啊，我们家有一台缝纫机，我会用它赚点钱，大哥给我买了一部收音机，下午的时候我就会听着歌，然后午睡。偶尔用攒的零花钱和两个姐姐去集市上买些好看的衣服。她说这些时我觉得母亲的神情带着一点骄傲和幸福，可是第二天母亲仍然会天不亮就早起去集市上占好摊位卖那些辛苦种的蔬菜。很久之后我终于见到了外婆家保存的唯以一张当年的相片。母亲和两位姨妈并排站在一起，手里拿着几枝地上随处可见的野花，亲密无间的看着镜头。那个时候母亲的脸很圆润，但脸色不像现在这么蜡黄，能看出她的少女，她的纯真。而他们现在再也活不回过去。大姨已经当外婆了，每天在家含饴弄孙。二姨在西安打拼工作，常年不回家。而母亲，已经成熟得可以独自顶起一片天。

母亲一直没怎么给外婆打电话。其实这几年，外婆过的不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孩子多可是抚养老人问题一直闹得很不愉快。大概经历过人生的洗礼，大家都成熟了不少。兄弟姐妹们也觉得母亲多年不回家实在说不过去。于是折中办法是外婆每两个月去一家过。其实在西安读书的时候我曾独自去过一次，觉得外婆这么大岁数这样实在太折腾。可是我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于是呆了两天便匆匆走了。外婆没牙吃不动太硬的食物，又耳背听不到说话，腿脚也不利索了。那次我来看她，她非要自己掏钱让我伶着点东西去舅舅家看看。我推让着不要。估计是怕丢了我母亲的面子，人情世故我也不懂，我没办法只好接受。但是心情无比低落。一个母亲和孩子们，怎么会生分到了这种程度。后来我也不敢再去，怕看到外婆过的不好，也怕再见到让我心疼的事。

现在母亲已经对于家务和家庭处理的游刃有余，虽然生活逐渐好转，但这种顺利只是针对把她的娘家排除在外的情况下。我们都理所当然的认为长大了，分开了，是很正常的事。人老了，身不由己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当初陪伴了那么久的人，分离后也是会彼此想念的吧。如同我求学在外，会想着母亲。而几天没有电话短信联系，她都会跟我抱怨是不是把他们忘了。

我记得那次和外婆晚上同睡的时候，她也曾跟我抱怨过，说你母亲怎么都不来看我，都在家忙些什么，这么久了是不是都不准备来了，语气如同小孩子受委屈一样令人心疼。我推说家里也忙，估计忙完这阵就会来了吧。外婆叹了口气，翻过身子嘟囔说，本来想趁着这次你姐姐结婚能来的，一打电话她就立马回绝说估计不能来了，你说再忙就不能抽出几天时间嘛。我一向不会安慰人，只能继续听她抱怨，其实我的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

我一直觉得大人们是不会轻易流露出悲伤的，因为他们的保护壳很结实。可是对于挚爱，这些外壳薄如蝉翼，一碰就碎。他们越加珍惜为数不多的亲情，却已经换不来等价的爱了。那天之后我抽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你过几天去看看外婆吧，她很想你。母亲说我忙啊，有空你多去看看就行。忙这个理由真是万年不变的好借口。我去有什么用，她最爱的是你。她想陪伴的人也只有你了。我说好，等过些日子，我给你订票，你过来吧。真的，能来就来吧。外婆真的很想你。

这件事就一直被搁置着，直到今年4月份，我在学校突然听说我外婆一病不起。母亲匆匆赶来见她最后一面，坐在床边哭的撕心裂肺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母亲除了悲伤还有后悔。以前就算距离再远，总有挂念，这里还有我的亲人。现在却连最后的念想也没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大概没有比这更痛的了。下葬的时候灵堂上放着外婆和外公的遗像，分别10年之久，他们终于可以在地下重聚。世间的悲喜是自己的，而眼泪留给后人。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陪你从天真走过成长，那么独自前行时不妨停下等等他们的。她愿赔上时光，护你一世安好，我们是否也能给予同样的温暖。还在身边的人，都是我们最重要的人，我希望能陪伴他们直至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