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是一只普通的乡村土狗。对于小说主人公来说,它却是一份难以忘怀的成长陪伴和精神寄托。
第十七章
与平日里一样,还没走到村口,我就远远看到土豆趴在那块硕大的石头路碑处,黄黑相间的毛发格外醒目。它也看到了我,立马站立起来,飞奔过来,摇晃着尾巴,不停地轻声吼叫。
土豆和往日一样精力旺盛、热情亢奋。我仔细地打量着它,却看到棕黄色的后腿上一溜刺眼的伤痕。我急忙蹲下来查看伤口,用手轻抚已经结痂的硬壳,土豆幽怨地哼唧两声,把后腿移开了。它转过头来望着我,我内心复杂地看着它深黑色的眼睛,两双清澈的眼眸里藏着无法言说的经历。
那个时刻,我多么希望土豆能开口说话,告诉我这段时间它是怎么度过的,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它又是怎么从受伤中恢复过来的。假如土豆能够说话,我想自己也会一股脑儿向它倾诉烦恼。
我用手轻抚它身上的鬃毛,猜想它受伤的无数种可能,心里充满了委屈、怨恨,继而变成怜悯和伤心,最后终于忍不住趴在土豆身上轻声呜咽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坚实的手放在了我的因哭泣而抽搐的肩头。我感受到了,立刻止住眼泪,回过头来,看到是小学的班主任朱老师。
“张越,你咋坐在这路碑上,不回家啊?”朱老师还是穿着那件洗的泛白的蓝色中山装,胸口的口袋里憋着一只钢笔。他手里拿着一个帆布袋,正要往村外走去。
“朱老师,你好!我刚在这儿歇了一会,正准备往回走呢!”我撒了个谎,想要起身离开,可是眼角还没来得及擦拭干净的泪痕让这一幕既尴尬又真实。
这一切逃不过朱老师的眼睛,他就像在课堂上一样,能看透学生的心理。
“刚好,我也准备歇歇脚,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就在这休息一会,说说话。”朱老师笑眯眯地拉起话来,我身子僵硬地坐了下来,用手摸摸土豆身上的毛,它安静地趴窝在一旁。
朱老师还像上课一样,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好多事情:卧龙村小学里的学生越来越少了,我上小学的时候一个年级就一个班,班里最多不到二十个娃娃,现在连十个都不到了。有的是随父母到打工的地方去上学了,有的是转到其他条件更好的学校就读,还有的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生源在不断减少,学校的老师也在减少,有门路的老师想着法子调到镇上或县里的小学任教。县里已经开了几次关于整合教育资源的会议,据说再过几年附近几个乡村的小学就要撤销合并,集中到一个地方教学。
“朱老师,那你还到新学校教书吗?”我好不容易想到一个问题,缓和自己沉默不语的尴尬。
“看政府怎么安排吧!现在还都说不好,不让教书了,我就承包几亩地,到坡上种柑橘去,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嘛!”朱老师笑嘻嘻地指着远处的山坡,漫山遍野的橘子像无数个小太阳散发着诱人的黄色光芒。
朱老师在乡村小学教了快二十年的书,也考了近二十年的正式编制,如今还是一名民办教师。
“你在中学里咋样啊?和我也说说啊。”朱老师回过头来,用和蔼的眼神询问我。
“我……我,我更喜欢小学,中学里和我想的不一样,我甚至都不想去学校了……”一阵沉默之后,我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良久,朱老师才打破沉默!
“看到前面这个路口了吗?我无数次从这里经过,时常在想,人生就是一场毅行,毅力决定一个人可以走多远,可是选择会决定他走向何方!”
路碑的前面就是一个三岔口,一条通往卧龙村,一条通往县城,另一条通往小镇。
“那一年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我不甘心又复读了一年,依然没有考上。家里父亲卧病在床,还有一个弟弟正在上小学,周围的亲戚都劝我放弃,毕竟高中毕业在这村子里已经很难得了……”朱老师苦笑了一下。
“后来,面对外界的压力和残酷的现实,我屈服了。当我驮着被褥走到这个三岔口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伤感,我选择了一条不想走的路,如今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朱老师说完后,望着近在咫尺的三岔口,沉默不语。我从侧面看到他一头剪得短短的头发已经灰白了一大片。
那天晚上,吃过饭后阿婆早早进屋睡觉了。
天气转凉了,晚风冷飕飕的,天空仅有的几朵云彩也被吹散了,露出一闪一闪的星星,格外耀眼。
我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土豆在周围慢慢转悠,听到远处的响动发出几声警觉的吼叫。
我背靠着大槐树,一边想着朱老师的话,一边抬头在满天繁星中,寻找最亮的那一颗。
很快,在北边的天空中我找到了北极星。它比周围其它星星更明亮,恒久地散发着光芒,指引着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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