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你很爱木心。是不是呢,我也不知道,但是读他,谈他,我觉得快乐。
为什么这么认同木心?因为他所写的,许多就是我所想或所感觉到的,而他替我说了出来。
总结起来,木心的诗文有几种特质:诗性思维,举重若轻,彼岸性,古典性,朴素而唯美,以印象呈主见,中与西一体,诗与思合一。
木心,格言家,信手拈来就是格言警句。许多别人要长篇大论的问题,他三言两语就讲完了。
唯美,朴素,美与智的和谐,可谓希腊风格。亦木心之风格。木心之诗文即对《诗经》、希腊的回归。他是古希腊的遗民。
木心的朴素,是唯美地朴素,或曰朴素地唯美。比如说,“窗外的鸟叫了,嘿!我觉得很好听,这就是通灵。”就是又唯美又朴素。
木心有现代性与世界性,亦有古典性与华夏性。现代性是方法,古典性是气质,世界性是格局,华夏性则是对《诗经》、老子、庄子、陶渊明、魏晋风流、唐诗宋词的传承。
说木心中学为底,西学为表是不确切的。其实没什么底和表,东方和西方,在木心那里就是一元的。底和表的区分,不过是我们的概念。
有些人说木心不够深刻,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理解深刻的,也许他们所说的深刻其实是指深入的意思,并且以为只有长篇大论才算深入,也才深刻吧。木心并不如此,他总是举重若轻的。
木心容易被浅读。他的文字看似轻、看似柔,其实是举重若轻、外柔内刚。如果浅读,就会只看到表面,而看不出其中的天地。
木心不好懂,但他并不晦涩,更不会似是而非,他的文字是清通而明晰的,难懂只是因为含义深奥、微妙,且其表达是诗性的,而非逻辑的。此外,他又很少明言结论或观点,而贯以印象表呈其思想、判断。
木心诗文所呈现的景观,是诗性的,空间的,要读懂这样的景观,仅用头脑去理解是不够的,还要有心灵层面的领悟和观照。
木心说,你煽情,我煽智。煽智是什么?是启迪你的思想,让你自己去思考。读者从他的文字中得到启示,可以看到平时自己想都没想到的东西,因此仿佛比平时更聪慧了。当然,那些思想与感觉或许是读者自己本身就具有的,只是一直沉睡着,潜藏于内心,而通过木心文字的启迪,它们被唤醒了。
木心在《文学回忆录》中谈及里尔克,只一句,好像是说他造型力强而流于表面。但是,对里尔克这样等级的诗人而言,仅此一句评语,是不够的。是没有说服力。当然了,木心也不是想要说服谁。
木心在少年时期应该是喜欢过王尔德的,就像他也曾沉迷过罗曼罗兰一样。后来尽管对王尔德的“唯美”不以为然,木心仍说他是个天才,可见虽不认同,却也并不轻视他。
很喜欢《醉舟之覆》,这是一个天才诗人写给另一个天才诗人的情书,写的是兰波,但写出来的不但是兰波,亦是木心。两颗诗星同样光芒璀璨。不同的是,兰波夭折了,永如顽童;木心老下来了,得以完成。
《醉舟之覆》也是一篇极好的诗论,而且本身就写得诗意盎然。我总觉得写木心,就要写成这样。只有像这样的评论,才与木心相称。
《爱默生家的恶客》中的那种沮丧,或许是在某一瞬间因面对宇宙、永恒而发觉某种生命的真相而产生的寂灭感吧。
《哥伦比亚的倒影》中每篇文章的风格、感觉都不一样。《童年随之而去》亲切而朴素——此文有如木心散文中的《从前慢》;《竹秀》清秀而恬淡——此文像是只有年轻人才写得出来的;《遗狂篇》则是木心的“世说新语”,读来只觉天马行空,神清气爽。
看完《木心谈木心》,有点不满足。此书如童明所言,没有放开讲。一则量少,遗漏也多;二则主要是谈文章的写法,完全是技术性的讲解,很平实,没多少思想性或审美的东西在里面。如果说《文学回忆录》讲的是内功,《木心谈木心》谈的就是招式,而且是很普通的招式。如果没有内功,这些招式就没什么用。
木心没有写出他的《红楼梦》,是有点可惜。但想想,老子、庄子、陶渊明也都没有长篇巨著,也就释然了。
陈丹青说木心的遗稿大多是不成篇的零散的文字,我想如果编辑得好,从中编出一部木心的《道德经》并非没有可能。所以,如果可能,我以为最好能将遗稿中的精华编成一本,再斟酌其余的。当然,所谓精华,如何判断、甄选,是大难题。
木心说信仰信仰,什么意思呢?那是知道没有什么值得真正信仰的,艺术,爱情,权力,宗教,真理,一切一切,可能最终都是虚空。但人又是必须要有所信仰的,否则精神就会失去支点。所以只好信仰信仰本身,不具体信仰什么,只是心中有这样一种信仰的意味在。
木心的书,对的人看了会很喜欢,不对的人怎么看也隔一层。
为什么喜欢木心的人那么喜欢,讨厌木心的人又那么讨厌?这是一个很可以思考的问题。
木心的文字有没有彼岸性?我的看法是,木心是精灵,你说精灵是在彼岸呢还是在此岸呢?
网友评论
读者本身亦宅心不正,对纯粹的文学作品难以理解,一旦碰上胡说八道的东西,乐了,来劲了,自己哗不了众取不了宠,便成了被哗之众,去宠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