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初恋是早恋。高中。
学校是军事化半封闭管理,纪律严苛。谈恋爱对于学生来说是一道高压线,被抓住了便是一件天大的事儿,请家长,停课回家,公开检讨,这是成绩再好的学生也逃不过的惩戒。
我们是高一的前后桌,在日常相处中渐生情愫,有不算很短的一段暧昧期,但双方都没有挑明。
当时的班主任是个四十来岁花枝招展的女人,女儿与我们同岁,她看上去却只是个较我们稍稍年长的大姐姐。人看上去很随和,很温暖。
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很细心,也很多疑。情窦初开的孩子耍的小技俩,根本瞒不住她,我和初恋之间暧昧甜腻的空气,被她一眼识穿。
初恋成绩很好,是班上被她非常看重的尖子生之一。她把初恋叫到办公室,对他说,你怎么会看上那种女孩子。
嗯,那个时候还没有分文理科,我理综始终学不好,总科目成绩在班级中游徘徊,我过得很茫然,但也总归是勤勤恳恳。
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初恋主动承担了所有的责任,说一切都是他对我只是一厢情愿,与我无关。
她不死心。
没过多久,我爸便接到了初恋家长的电话。对方语气里藏不住的焦急,班主任说你女儿整天不学无术,乱搞男女关系,这次还勾搭上了我儿子。
那个时候和班里一些男生关系不错,平时经常说笑,恐怕早就成了她的眼中钉了吧。
高二分科了,他理我文,很幸运,两个人都没有分到她的班上。
我的新班主任是我一直很喜欢的数学老师,年纪不大,在我们那个地方做出了不错的学术成就。
高一那个班主任带隔壁文科班,和我的新班主任在同一个办公室。开学第一天,她就指着花名单上我的名字,对我的新班主任说,这个女孩子是一颗老鼠屎,你要好好监视她。
我是从本校初中部升上来的,新班主任经常在初中部走动,对我有着不错的印象。他不管她的话。他对我说,你当我们班班长吧,我觉得你是个好苗子。
那个时候我已经和初恋在一起了。纸是包不住火的,初恋来教室给我送红糖水并和我腻歪的时候,恰好和新班主任撞个满怀。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新班主任脸色铁沉。他叫初恋回去,并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去他办公室。
一路上我惴惴不安,冷汗涔涔。我知道我辜负了他的信任,我不知道他会是怎样的暴怒。
进了办公室,没有其他老师在。他关上门,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很喜欢他?
我低着头,不敢应声。
死一般的沉寂,空调轰隆隆地低吼,像是梗着脖子宣泄这难以忍受的压抑。
待我几乎快把脖子缩到脚后跟里去,班主任扑哧笑了。
他这孩子不错的,学习好,有上进心,人也聪明。
你是我们班我最看中的学生,老师相信他不会带坏你。
我一愣,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
你说他数学这么好,怎么也不知道帮着点女朋友呢?再说你,人家可是数学竞赛的尖子生,你再学不好数学,在他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成绩册,语气里满是故作的鄙夷。
高二脱离了令人烦恼的理综,我的成绩已经有了扬眉吐气的趋势,却唯独数学偏科,这让教数学的他很是头疼。
老师相信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也不多说你什么了。但我会密切关注着你俩的成绩,你要答应我,不要任由感情左右自己的情绪,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还有,这件事我肯定会叫家长,这是学校的规矩。但你如果保证你能履行自己的承诺,我不会为难你。
我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点点头。
好了,你就去墙角站一会吧,等上课以后,教学楼安静了,我再去走廊上把你骂一顿。你是一班之长,现在有无数眼睛正紧紧看着你,不能让同学们觉得老师偏心。
那是我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被骂,但丝毫不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土里。
叫家长这件事,一向是雷厉风行。很快,两个家庭,几个老师,便齐聚在办公室里。
新班主任抢先掌握了话题的主导权,自唱自和,把我夸到了云里雾里去。
软苏这孩子啊,是我见过最能吃苦的学生了,你看,每天天不亮就第一个跑到教学楼早读,晚自习下课还要再学好久才肯回去。连宿管员都和我反映,说你们班那个女孩子啊,真是了不起。
软苏是我班班长嘞,自己以身作则,也很会和同学处理关系,我们班学生都很信服她,给我省了不少心呢。
XX(我初恋)你最近英语进步了,软苏这孩子帮了你不少吧,要谢谢人家啊,别缠着人家谈恋爱了,俩孩子不错的,当朋友多好,别被感情拖累了。
很惭愧,我并没有他说得那么优秀。我低头站着,手指不住地绕弄着衣角,他的夸张令我面红耳赤。
我爸千里迢迢从外省赶回来,虎着一张脸,气势汹汹。从办公室出来,喜笑颜开地带着我吃饭去了。
初恋的父母看我的眼神从猜忌和怀疑渐渐变得缓和,甚至到后来,我分明从中读出了尊重。
我真的好感谢他。
也没有什么逆袭的励志故事。高考数学碰上了葛军出题,最不擅长复杂计算的我最终还是没有在数学上发挥出正常水平。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和初恋的感情平稳度过了整个高中时代,也从对方身上学到了很多可贵的东西,高考成绩虽然没有满足心愿,倒也还看得过去,而并没有像传说中一样因为恋爱而毁了学习。现在我们已经大学,学的专业都是自己热爱的,生活还不错。
尽管后来我和初恋已经分手,但回忆起高中,我仍然很感激我的班主任,他用他一己之力,维护了两个孩子小心翼翼的梦。
我想为人师长,大致应该要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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