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说: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变,你所读到的那些细节,都是她真实经历的。
“为什么不来看我?”
影影绰绰的人影悄然而至,立在她面前,定定的看着她,
一字一顿,
“为,什,么,不,来,看,我?”
她站在他面前不想回答,想逃离,想转头回避,却动弹不得。
她不忍面对他,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可那目光紧紧追着她,逃无可逃。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都模糊了,只看见他那双还闪着晶莹光彩好看的眼睛。他的目光赤诚干净,从未有尘埃,一如他和她初相遇时,看见的第一眼。
心很疼,从没想过会给他惦记着这么久,可她一点也不想说,那阴暗却卑微的想法一点都不想告诉他。
他走向她,逼得她毫无退路,腿一软,跌坐到亭子旁边的座椅上。
他俯下高挑纤长的身体,微微弯腰,耐心又赤诚的看着她,一定要她回答,不容质疑。
她知道,这次是逃不掉了,终于要面对这个问题了,只是她从来没想到他会惦记着这么久。她没想到他会一直在意着。
她的心好疼,她以为他不在意,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可原来他如此介意,如此。她疼得整个心脏都要皱起来了。血液倒流回心脏,填满了,溢出来的,都是酸痛,苦涩。
泪水顿入雨注,大颗的泪滴从眼眶滑下,从脸上滑下,从颈脖滑下,消失在衣服衬里,感觉那么冰凉,整个身子都要冷下去了。
他还是看着她,认真的说:“为什么这么久一直不来看我?”
是了,这个埋藏在心里的隐秘,那藏的极好,一点阳光也照不进的秘密。
她曾经觉得他并不甚在意她有没有去,所以这么久不去见他也不会被放在心上。可原来从来不是吗?不是这样吗?他原来一直记挂在心上,一直在意,一直在等她吗?
一直得不到答案,他有些生气了,脸色逐渐不太好看。这件事横亘在他心里很久了吧。所以时隔一年后终于忍不住追着她,要她回答。
再无可隐瞒,再无可逃避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索性抛却她所有曾经可笑的自尊心和面子,一口气把曾经埋在心里两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同学聚会吗?那时候你已经是大学教授了,我们聊天,你询问着周围人的近况,也走过来问我和我的朋友,她说她在外企,我回答你我还是回来工作了。你皱着眉,说【不太好】
就这么三个字,我自卑了,我心里不好受,你那个表情让我觉得自己很差!自己不够优秀,我不想再出现在你面前!!!因为我还没有变好变强!!!”
“就因为这个吗?”他听完,一脸无可奈何,想要生气,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始生气。
“居然只是因为这个。”他苦笑。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人是自卑的,是跌到了尘埃里的。
她何尝不是如此,她喜欢着他,从同学时代喜欢到工作时代,从懵懂喜欢到心心念念,喜欢他颀长的身影,喜欢他明亮出挑的桃花眼,喜欢他身上散不掉的书卷气和墨香。
可是,那一刻他说她不太好,工作不太好吗?还是什么?觉得她现在很差吗?
她从未仔细咀嚼这三个字,究竟是关心她在意她,还是看不上她现在的工作和环境,觉得她不太好?她从未敢想过他会喜欢她。这种单纯的喜欢和爱也滋生了比天地之别还高远的自卑。她选择了相信第二种解释,他一定是单纯的觉得她很差。
那一年那一刻,这短短三个字,在她心里瞬间筑起的是她和他之间不可翻越的围墙。她喜欢的人是天上人,如天上云,而她自己是地下人,如地下泥。云泥之别!
她自卑,自卑的生起莫名的自尊心,是了,正如他所说我不太好。再也不想出现在他面前了,再也不要被他说“不太好”。这三个字成为她心里最愤恨最厌恶最难过的词语。再听不得。除非,除非随着时间她变得优秀起来,变得好起来,那时候再出现吧。
从那以后,她真的不再去那唯一能见上他的同学聚会。他的消息也只能从别处听说。
听说同学聚会变多了,听说他每次都在。听说他工作很忙,抽烟越来越多,喝的酒越来越多,一般人都喝不过他。
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她心里担心着他。可一瞬又想到“不太好”三个字,担心的心情又被遏制了下去,又赶紧伏下身工作,写材料,恨恨的忙碌着,一定要变强大。否则绝不见他。省得被他羞辱!如此晦涩阴暗的想着。
可这些事,他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那样卑微又骄傲的喜欢着他,滋生出的是极度莫名奇妙的自尊心和骄傲,扭曲的不甘心,埋怨着他,喜欢着他。
可再见已是天人两隔。
一年后,那么短又那么长的一年后,再见到他是在殡仪馆。
她接到电话,电话掉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捡起来。不受控制的走向衣柜,挑了那条最好看的黑色丝绸裙。全黑色,缎面的,连同那绣在上方的大朵大朵的花朵也是黑色的。别人说她穿的好看,她却穿的极少。从未想过这条裙子,原来冥冥之中是注定着要这样穿给他看的。
她踉跄着开车赶到了殡仪馆,看着水晶棺里躺着她一直以来喜欢的人,她从未变心喜欢过的人。她征征的看着他,隔着水晶,站在他身旁,仔细的看着,因为这之后,再也看不见他了。他被收拾的很体面,面容依然俊朗。只不过他本来就瘦,隔了一年,他瘦削的更重,那些过量的烟酒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把他带走了。怎么能如此轻易!现世和虚幻扭曲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
心肝脾肺肾都要碎裂了。
她忍住泪水,去看向他的母亲,试图去安慰他的母亲,那个憔悴着,坚强的忍耐着,却眼睛肿得不能看的长辈。
他的妈妈看着她,看她穿着全黑色的裙面,强忍着悲伤,喊她的名字,说道:“沈昭君,你来了呀。没想到,你穿黑色的裙子也这么好看。”
“阿姨,您节哀。”她低了低头,不知这句话该怎么回应。她从不是蠢笨的人。他妈妈只是这样两句话,她却悟出了她所不知道的他。她和他同学不过初中同学几年,见过他母亲不过两面,更未曾当面告知过名字。往后面隔着的是高中,大学和工作后的几年光景。他的妈妈却能如此情况下,如此准确的叫出来她的名字,如此知晓她的模样,如此宽慰的接纳且还愿意夸赞她的装扮。
该怎么回答,这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答。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了。那些她未曾见过的他的时候,他在多少年多少年的时光里,一遍遍竟曾经如此的向他的母亲说起这个姑娘,说起她的名字,长相,品性,甚至一切吗?
来不及,为什么都来不及了。如果当初不要那么阴暗自私,如果他也能勇敢一些,是不是见到他的母亲,是在另一个地方,另一种情境。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激烈的颤抖,不敢再久留,奔出殡仪馆,不愿回头再望一眼。甚至再不愿知道他葬在哪里,不肯祭奠。
转瞬又是一年。
他默默也坐到了亭子里她的旁边。她知道这是梦,他过世后从未来过梦里,这又过了一年,他终于忍不住了吗?埋怨着却又单纯的想知道原因的,来到她梦里,只问着这么一个问题。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当时说出的这三个字,他从未想过她哪里不好。只不过他喜欢的她那么好,那么灵气逼人,他一点也不想她回来,哪怕是回来,来到有他的城市也不好。这个城市太小了,不该有什么困住她才对。
他有些生气,坐在他旁边不再说话。她却已经泪如雨下。她终于说出来了,她内心是那么变扭狭隘,一点也不美好,一点也不想见他,更不想看见他永埋地下。不想,看不见便不会是真的,便不会记得有这件事。他明明是那么潇洒自在,才情横溢的人。老天爷怎么能带走他。
她好想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有多恨自己因为这破烂不堪的自尊心,没有再去见他。他明明那么在乎她。
他伸手去摸摸她的头顶柔软的头发,静静的说:“原来如此,是我不该那样说话,伤害到你了。我一点都不怪你了,有空来看我吧。”
顿了一下,又说“没空就算了。”
她低头啜泣。她好想说出来,不,不是这样的,是我不好,是我内心太阴暗,是我把你想的势利,是我以为你看不起我了。
她好想说,可是发不出来声音。这明明是她的梦,可她却完全不能控制这个梦境,那些话噎在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声。
他又摸摸他的头,身影逐渐浅淡下去,一点点要看不清了。
她的身体不能动了,她在心里嘶吼,不是这样的,是我错过了你啊,你听我说完好不好,听我说完我有多在乎你,才会犯了这样的愚蠢的错误好不好?你听我说完,说完我有多喜欢你好不好?
明明是她的梦啊,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她无力的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淡,仿佛他这趟来只是为了要这么一个答案,她回答了这就够了。没有什么遗憾了。其他的都没有关系了。
他淡下去,再无踪迹可循。
他真的消失了。她还只能坐在那里不能动,眼泪一直止不住。他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不愿意再听她把话说完。明明她还有好多话想说,这些他都不知道啊。明明,她还没有说完,他怎么能就这样走了。这样走了。
梦中的枷锁突然消失了,她腾的做起来了,窗外面天色还未亮,梦中的泪溢出到现实来了,脸上都是泪痕。这样的梦如此清晰真实,她梦中便知道是梦,梦醒了更是连梦中一个细节都未曾忘记。这根本不是寻常的梦,这是他一生未尽的执念,也是她一生未尽的伤痛。
她虚虚的抓了一下空气,仿佛他还在身边。可是却什么都抓不到。
白驹过隙,不过短短两年,而她和他却错过了一生。
“这一生,我和你怎么能就这么算了!那我和你空耗的这许多年算什么?!你就这样走了算什么!你来我梦里都不愿意听我把话说完又算什么!”泪流满面,攥紧了的拳头,虚扶着将要破碎的心脏,任凭指甲扎进手心的肉里,疼痛才会让她清醒。
她狠狠的说着,对着空气说着,说给自己听。说给那个她再也见不到了,却千辛万苦织梦只为了寻她一个答案的他。
且恨且痛且爱。
梦里他不让她说的,她还是要说出来。
“楚林,你听着,我是你的未亡人!你一定要等我!”
竭尽全力的嘶喊,肆无忌惮的流泪。他和她穿越生死,才彼此知道对方心意。
楚林,那个痴傻的喜欢一个人,那个千辛万苦织梦的楚林,在来世一定会等到他的沈昭君。
未亡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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