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众生从欲来,有情都是怀抱情欲,为欲望之城所困,并因为情欲动心而投胎再来,轮回不已。
他们都有他们的爱人,我也有我的爱人,无奈地是,奈何我的爱人怎就是个摆设?
——— 题记
(第一章)谁不是错爱?
阴天,懒懒不想起床,随手拨了他的电话,他说,你还睡着呀,那你等着,三分钟到。
林枫住在我后面的小区,听他说他拿望远镜能看到我的窗户,至今不知是真是假。三分钟后敲门声响起,他是个特别准时的人,如果时间延迟了,他也会在约好的三分钟响起电话,告诉我还要耽搁几分钟,这点深得我心。有一年我生病了,上吐下泻,给他打了电话,他提着做好的饭菜和药上来了,我感动的一塌糊涂,所以,心理上他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见我没有洗漱,没有洗脸,他笑着埋怨,你好歹洗个脸尊重我一下啊,不然,我陪你再睡个回笼觉?
去去去,你吃饭了吗?你看看冰箱,我给你机会露一手。
他自然地开冰箱,找蔬菜,我问他,要我帮忙吗?他扭着头说,你坐着吧,当主人的感觉不错。我顺手关了厨房的门。
他做饭很好吃,我也心安理得地享受,以至于认识这么久他都以为我做饭很难吃,难吃就难吃,满足男人的心理成就又能满足口腹,两全其美。
说真的,追他的女人很多,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单身。我曾问过他,喂,你为什么不结婚?他用贱贱的表情回答,因为我想当单身贵族啊。我撇嘴,切,中国现在有贵族吗?以前有吗?
他的两个前任我也都知道,家境也不错,但最后都不了了之。我给他出主意,出策略,他的爱情鸟最后还是飞走了。我一直说他看人没眼光,他倒是不这样认为,说什么感情里总有几个是拿来练手的,让人哭笑不得。
磨磨蹭蹭洗了脸,他喊,快吃饭了,饭好了。我兴奋地跑到桌子跟前,忍不住夸他,看起来不错哦,四菜一汤,还有煎蛋。他脸上满是小得瑟。他吃饭挺快,很快就吃完了,我依然是细嚼慢咽。
我按摩一下,你好好吃。他熟练地开按摩椅,我也自顾自地吃饭,两个人像走完金婚的老夫老妻。我逗他,这个按摩椅自从你上次躺过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用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他饶有兴趣地问。
因为你脚臭,我不想和你的脚落在一起。我故意生气地说。
哈哈,太好了,这个按摩椅给我留着,你标记一下,这是我的专属坐骑。他眉飞色舞。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天猫切换到了曾轶可的《有可能的夜晚》:
让蜡烛代替所有灯,
让音乐代替话语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
如果要我开口,
只能说一句话,
让我成为你的有可能。
让yes代替所有no,
让勇敢代替所有酒,
刚下眉头却上心头。
如果要我选择,
只能爱一个人,
让我成为你的有可能……
你想结婚了吗?林枫突然问。
我愣,怎么了这是,不是说好不提你我之间吗?
他关了按摩椅,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傻子该都知道。我为什么要单身?因为你说你不想结婚所以我陪着你,你说你不想生孩子,我也随着你,反正就像徐静蕾和黄立行一样,结婚不结婚的都一样。鲁米有句诗,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有一颗光的种子,种在你里面。如果你自己不去浇灌它,它就会死亡。”
我看见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本可以选择去抱他,可是却僵硬在那里。我才发现,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拥抱过他,牵手没有,亲吻没有,其它更没有。爱到底是什么,我也在心底问自己。如果有天他结婚了,娶了别的女人,我会不会难过?答案居然是会。我被这个答案吓到了。想起以前他曾问我:如果有人一心一意待你,想给你四时明媚为你遮风避雨,你也不愿意吗?当时我回问,那你养我呀?他说,养啊,养老婆天经地义。 我骄傲地回他,谁要你养?又不是猪……
我们结婚吧。想到这里我安静地跟他说出这句话。
你说啥?我没听清。
我说我们结婚吧,我想结婚了。你娶我吧。我朝他喊。
他激动地说,我去磨个咖啡,记得你喜欢我煮的咖啡。等我。他进了厨房。
我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因为我不爱林枫。忘记心里的意中人,就像罗密欧忘记朱丽叶。然而,我同意了。和林枫结婚。爱情果然以天时地利人和取胜。
(第二章)亲了就会爱上吗?
依然每天晚上去公园散步,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偶尔也会和附近认识的女伴一起去。徐小鱼或者Alice。徐小鱼性感妩媚,Alice活泼有趣。和徐小鱼去的时候大多数我们会选择跳交际舞或者广场舞,聊天的内容涉及小三和男人包二奶,以及多角恋:如果是和Alice,那一定会骂人,NND,靠之类的表达方式让整个聊天非常解气,我常常搞不懂为什么穿汉服的软妹子心里住着一个爷们,但也一直没有问。这样也挺好,不是吗?
林枫下班的时候总是披星戴月,所以常常是女伴自己回去了,我还在公园溜达。三月的晚上还是有一丝寒意的,林枫坚持每天都来陪我锻炼,有时是十点多见到他,有时是十一点多。渐渐在等待中有了期待的感觉,见到他也会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然后两个人顺着湖边绕圈圈,他再开车送我回家。
两栋楼就一前一后,到家的时候通常都快12点了,外面也黑灯瞎火的。他每次都会问,还用我上去吗?
不用不用,赶快走。我摆手。
偶尔他下班早了,就带我去犄角旮旯的店里吃饭,有时也去高档餐厅,他总调侃我,你看我车的后备箱里都是你爱喝的香槟,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是酒鬼呢?
我瞥他,男人需要酒壮胆,女人也需要酒装醉,你懂啥?
林枫应该是所有男人里唯一没有动手动脚毛病的男人,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存在,没有被我删除的原因。我差点以为他是同志。
有次一口气喝了两瓶香槟,头昏昏的,我跟他说我不行了,他说好,那我送你回家,然后发车。七拐八拐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把手伸进了他的胸口,他点了刹车,然后把车停到了路边不起眼的角落。我抱着他的头吻了他,完全没有考虑他的感受,绝对的主导姿势,他只是配合。我满嘴的酒气问他,你真的爱我吗?
他说,你说呢?
我推开了他。开车吧,我要回家。我看见他的裤子撑了小雨伞,而我还想要更长久的时间来验证,我还不想早早交付身体。
一连几天林枫都回来的比之前早,天天约我吃饭,天天提着酒,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趁热打铁呗。我照旧赴约,然后在回家的门口亲吻缠绵,送到电梯口还在亲,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像对图谋不轨的狗男女,电梯里出来人也不避讳,直到电梯门自己关上,两个人还在楼道里撕扯着脖子。谁想看看去,没见过人接吻吗?腻腻歪歪半小时才总算进了电梯,掏钥匙开门,吻别,又是别来别去,没有了别的迹象。
不如,我们进房间吧?林枫提醒我。
太晚啦,各自回家睡觉吧。我终于还是喊了停。进门就开始洗嘴巴,漱口,刷牙,变成自己的味道舒服多了。
如果一开始我是因为林枫的可靠而接纳他,现在接纳他的却是体内的多巴胺,和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接吻也是一种快乐。有种预感,很快我和他就会突破底线,不知道到那时我会不会真正爱上他,不知道张爱玲那句著名的话会不会应验?
(第三章)那些我不曾参与的过往,该怎么取舍?
又是夜晚,又是他送我回家的路上,快十二点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小冷的信息。手机界面显示内容为:我想你了,想念你也恨你。
林枫不等我藏起电话眼睛就扫到了全部,他用力地踩了刹车。你解释一下,这么晚了,你和他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故意冷冷的说。
这个时候视频聊天的声音响起了,我强行摁掉了。小冷是我喜欢的男人,天津人,自带幽默风趣细胞,我被他施了迷魂药,九年了,我的心里还是他。怎么认识的呢?就像王菲的歌一样: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从此再也没能忘记你容颜……公司大型的演艺活动,领导请了市里很多人物来捧场,他是其中一家的企业老总,逢年过节领导会去拜访他,当然,这是认识他之后我才知道的。那天他是座上客,我是表演人员,茶艺表演最后要敬香茗,我端过去给他茶的时候,他把茶弄洒了,我慌慌张张离场,然后又折回来给他处理衣服。他说,不怪你。脏了就脏了,送去洗衣店洗就完了。他说话的时候看着我,一直带着笑,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天领导叫我,小丽,一会来个企业老总,你负责接待一下,他在电话里表扬了你,指明要和你谈。
啊?好吧。本想问是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他。走路带风,风度翩翩,脸上全是春天的感觉。我竟有种心动与熟悉的感觉。当然熟悉,昨天才见过嘛。
我还没开口称呼,他先说了话,你来你们公司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我如实回答。
我也来这个城市一年多,看见你好亲切。他说。我这才仔细看了他,鼻翼两侧有细微的雀斑,嘴唇很有型,发型一丝不苟,腕上的表几十万吧,年龄三十出头。他很会说话,聊天的氛围轻松自在,没有提及业务,我一度插口,他总会落到其它地方。末了,他要了我的电话,跟我说,成交,一会儿我给你们领导打电话说那个事我来解决。等我电话。他做了打电话的手势就风一般的离去。
领导对我大赏有加,小丽,刘总可是很难搞定的人,自从他到那个企业之后我们公司的业务连话都插不上,你是怎么搞定他的?行了,你就等着拿提成吧,没事多联系联系人家,到手的肥鸭子也要多喂。我就这样莫名其妙认识了小冷,也一跃成为公司的某个部门负责人,然后轻而易举成了他的女人。我爱他,赏识他,那种感觉就像我就是为他生的一样,着迷又疯狂,心动也心碎。第一次约会见面就睡了,热烈狂野,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我曾在他睡着后亲吻他的脸,亲吻他的嘴,然后因为不真实而流泪,醒着躺在他身边一个夜晚。也曾问过他结婚与否的问题,他揽我入怀,我便不再问,我已知道答案。我们有共同的朋友,他们并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就这样在暗夜里翻滚,在天亮之前衣冠楚楚。见面也不多,都是他联系我,然后我赴约,然后睡,然后隔天早上分道扬镳。决定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久,我没有跟他说,也没有给那个共同认识的朋友说起过,我觉得这样就已很好,彼此还保有爱,保有热情,还没有睡厌。
林枫和他是前后脚和我认识的,只是我和小冷交换了体液,并一并交付了爱情。感情里,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有了就爱,睡要趁早,爱情也像饭菜也是会凉的,回锅热热色泽能一样吗?
林枫是机关干部,年龄比小冷要大两三岁,他是那种很独立的男人,水瓶座,和所有的人都是朋友,不显山露水,生活里唯一的爱好就是美食。寻找美食,研究美食,做美食。他曾下班赶坐飞机去重庆吃火锅,吃完半夜再飞回来。我知道后调侃他,你和梁朝伟差距太大了,怎么就这么大呢?人家坐飞机去伦敦喂鸽子,你是坐飞机专门去吃火锅……他接话,一个文艺范的出名,一个接地气的俗人,横批:天上人间。我回他,要不要这么搞笑?还天上人间?我看是天上地下。他嘴里哼,切。
他是谁?你说。林枫重复问。
谁都不是,我不是说了吗?我继续敷衍。他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
我觉得我也没必要瞒你了,我结婚离婚过,有一个七岁的女儿。一直没告诉你,孩子跟她妈,她两岁多的时候我离婚的。离婚是因为她出轨了,我今天就全部说完了,以后你也不要再问这些。如果你有你的最爱,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早点上去吧,我们都考虑一下。
我愣,流泪问他,为什么以前没有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才说?我又不是非要嫁给你,如果你感到勉强,我可以接受。说完这些我就打开车门,跑着离开了。本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情,意料之外竟冒出这些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我了解林枫吗?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我也在心里问,我也想知道答案。
(第四章)不过梦一场
回到家我就给小冷回了信息,语气冷嘲热讽:想我了?早干什么去了?
他很快回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思考为什么要想你,你走了也不打招呼,换城市换工作也不告诉我,还是以前我们都认识的王颖有天说你们公司缺一个中层管理我才知道你不在了。如果真要走,至少我可以送送你,或者陪你过去待两天。
刚才在外面好不容易调整回去的眼泪又流了出来,难过地对他说,你知道吗?刚才,就在刚才你把我的结婚对象搅黄了,我和他差一点就要结婚了,你又突然冒出来了……
他回,结婚?我也可以啊,只要你愿意。
我愣,开什么玩笑?其实我知道你应该早结婚了,猜都能猜到。优秀的人通常都是家庭事业兼备的。我很快冷静下来。
其实,认识你的那个时候我结婚没多久,我结婚算晚的,她比我大一岁,带着一个九岁的孩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娶了她,可能我也不想再一个人了吧,虽然早早就历练出来了,什么都不缺,所以别人才以为我什么都有吧?在爱情里我属于被动型的人,久不闻女人香,所以就了结了心思。其实那个时候我们是最有可能的时候,因为我和她还没有孩子,我们一直都是两地,你也知道我是负责这边的工作。可是那个时候你就是特别注意特别小心,生怕有什么闪失,生怕自己怀孕,其实,我多想你能怀孕,如果那个时候你怀孕我会毫不犹豫地和你在一起。以前我觉得男人应该干事业,有了事业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们都说女人会扑上来,各色样的都有,随便挑随便拣。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那些全是对等的交易,和跷跷板一样,我两个玉米,你三个桃,只是表面。我喜欢国外人的那种感情,身高、学历、家庭、工作这些通通都不考虑,就是单纯地喜欢这个人,被这个人的人格魅力所吸引打动。可以不结婚,不要那一纸婚书,有了没用,没有也不影响。不爱了就分开,不吵不闹。现在国内的婚姻体系太不好了,动不动就是大出血,如果离婚没有什么成本的话我看大部分都离婚了。小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些都是从前我不了解他的东西。
我问,那现在你不是和她好好的吗?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人和人讲究缘分,也讲究圈子,有了缘分,如果圈子不同,没有交集,那多半也没戏了。你那么小心翼翼,甚小细微,你从来不让我们彼此的圈子有交集,我不知道原因,现在想来,可能是你还不够爱我。你爱过我吗?诚实点告诉我。我似乎听到那头的小冷叹息。
爱你有什么用?能结婚吗?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吗?那个城市太小了,不是别人认出你就是认出我,我还没有那么刀枪不入。难道你不珍惜自己的羽毛吗?我问。
可是,我可以选择和你在一起。你也就不用走了。或者现在,我也可以在你那个城市买套房子,这样以后见面方便些。小冷从未有过的认真一度让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幸亏是白纸黑字,记录的明明白白。
说到底还是想要包养我,你打算怎么包养我?一个月多钱?还是像水电费那样按季度?还是像宽带一样包年?我不客气地讽刺。
不,是离婚娶你。他回答。
你的孩子怎么办?我抛出问题。
我和她还没有孩子。
我心一颤。
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的寸,我失去了林枫,过去的小冷回来了。不知道哪个才是旧爱,哪个才是新欢?我以为我和小冷终于可以在一起,我终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怀抱里,然而没几天剧情就变了。小冷哭丧着脸在电话里说:美凤说她怀孕了。
我被啪啪打了脸,突然想到仓央嘉措那句诗:如果不相见,便可不相恋;如果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最好不相遇,便可不相聚;最好不相对,便可不相会。
(第五章)他没有再送我回家,我才知道我曾被他偏爱。
准备好的一腔热情就这样被浇灭,也一并准备好了身体,那能怎么办?后来便不再准备,简单地准备好心情就可以了,不是吗?就像很喜欢的台湾的一个作家林清玄说的那样,他说,是不是真乞丐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他在伸手的那一刻心情是乞丐就够了,心情是乞丐的人他就是乞丐。我从初中就喜欢看他的书,现在仍然喜欢,不知道是我的品味足够好,好到一步到位还是他的确是股清流?他当然是,我?今天天气不错,去外面走走吧(溜)……
林枫很快就被他的朋友介绍了新的女朋友,想来我让他伤心透顶,也是,他前妻就是出轨,他害怕我再让历史重演。有些时候,男人也不会铤而走险,他们更愿意找个普普通通,走在大街上都没有人注意的人,而我显然离贤妻良母还差一点。
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有天晚上我在家门口随便走,想起公园那么远的路就放弃了,以前可能是因为有人牵挂吧,所以不觉得累,脚自然地就拐了弯。脚虽然是离身体最远的器官,可是也是最诚实的。爱的时候会小跑,会轻点地,会晃动,没有动力的时候像戴了重脚镣,只想悬空。走着走着,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扭头是林枫。他牵着狗,嘴里叼着烟锅,身材滚圆松弛,像个煮开的饺子,以前我也喜欢给他叫胖饺子。他笑嘻嘻地,我也就放松了,你看你,幸福的冒油,离老远就能看到饺子馅里挤出的五花肉。
他得意洋洋地笑。感情里,不太爱对方的时候反而会真实轻松,又熟悉,所以也就没有了间隙与生分。
有女朋友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你了?我挤兑他。怎么?要结婚了吗?
是啊,她怀孕了。他悠悠地吐出一口烟,眉眼里全是舒展。
这么快?才几天啊就怀孕了,是你的吗?林枫早已习惯了我的没心没肺,这样的话我可不敢对第二个人说。
她是医院药房的,我们在北郊住,她在东郊住。对我特别好,每天晚上都做好饭给我打电话,每天都不重样,还真是没有哪个女人对我这么好。他说完意犹未尽地看了我一眼。
我冲他瞪眼,好就好,看我干嘛?我虐待你了吗?还真是矫情!吃饭就吃饭,怎么就在一起了呢?你饥渴还是她?快说快说,好歹我们还是朋友,急死我了。
有天她让我晚上陪她,说楼下小区有丧事,有点害怕,所以我就去了。第一个夜晚相安无事,第二个夜晚我就被她炒饭了。然后就怀孕了。对了,前几天我生日,她拉着我领证了,说是要给我一个最特别的生日纪念。
我们两个人顺着商店门口已经绕了一大圈,他的语气很自然,我其实想听他说点遗憾的话,这样也好,彼此都不尴尬,敞开了说,水瓶座就是这样,即便他不跟我说,也会给别的人说,异性不异性的在瓶子的眼里都是朋友。遍地撒网,这一点的确让人又爱又恨。
你们会举办婚礼吗?我问。
会,毕竟她没有结过婚,也不能委屈人家。我都安排好了,到时候副市长是我的证婚人,我是他队伍里的人。那个,你要不要来?他突然话题一转。
不要。我才不要看你得瑟,新娘子有了,孩子也有了,我去了是什么身份?男方亲属?直系不可能了,远房亲戚?远房亲戚都不用来了。你幸福就好。我终于说了句实话。
林枫的烟已经抽完了,嘴里仍叼着空烟斗,我从一侧看过去,发现只要把他一边的耳朵拿白纱布包起来就是梵高的自画像。我被自己的幻想吓了一跳,心里总感觉是不好的征兆。林枫是个好人,频频被女人伤,希望这一次的双黄蛋真的是老天开了眼。
各自友好地告别,在分叉的路口他没有送我,我这才知道从前我是被他偏爱的那一个。心里说不上的苦涩,可与人言无二三,如今他结婚了,那个可与人言的他怎么能知道有天我的二三是关于他的?只是,只是已经不能言说。
回家的几步路一个人却走了好久,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腿也被拉得长长的,像动漫里的人。要找一个爱的人,还是要找一个爱自己的人?还是要找一个懂我的人?
低头,地上的影子发出声音来:你要找的其实不是一个懂你的人,你自己懂得自己就好了,你要找的是一个跟你灵魂有共振的人。
灵魂共振?灵魂共振!我在心里默念。我要怎么解释这个词,当我听到一首歌,哇,好喜欢,对方也好喜欢,然后只可意会 不可言传,我想要表达的他接收到了,并且反馈给了我,我也知道他懂了。这是什么神仙操作?这是什么神仙眷侣?我自己也被这深奥的神经传递吓得半死。
爱情里,以前只知道男女之间是有欲望的,现在才发现男女之间的欲望也是分层次的,不单单是性欲,还有爱欲。你不希望他出轨,不希望他再爱别人,你希望他只喜欢你一个人,只爱你一个人。你要独宠,要专宠,你要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纳兰性德的“当时只道是寻常。”让我想起喜欢的词人李清照的故事。她经常和丈夫赵明诚赌茶喝,两个人赌谁先说出这句诗在哪一行哪一章的时候谁就能喝第一杯茶,因为第一杯茶最香。后来每每忆起来都感叹昨事人非,她一定也没有想到有天自己会想起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我也一样,进行中的无关痛痒的事以为都是寻常,却也不可复制。就像林枫某年某月送我回家,就像我和林枫站在电梯口吻别,就像他准时地出现在我门口,给我百般殷勤,就像他无赖地躺在我的按摩椅上,说,做个标记,这以后就是我的专属坐骑了……
年轻的时候以为所有的失去都是一瞬间,是瞬间的嘶声裂肺,后来才懂得有些失去是一个过程。是一点一点失去,是失去,失去,再失去……
(第六章)人人都是孤岛,人人都想要被治愈。
阴天,哪里都不想去,胡乱听着歌,从《电台里的情歌》听到《我被你宠坏了》,再到《那就这样吧》,再到《加州旅馆》,再到《你到底爱不爱我?》,音乐像圆周率小数点一样无限不循环下去,而我只想在一首歌里放空自己……
拿起很久都不曾动过的画笔,临了梵高的《盛开的桃花》,唯美又热烈,梦幻也明艳。资料上说当年梵高画完后,给他的弟弟提奥写了一封信: “我把画架摆在果树园里,在室外光下画了一幅油画——淡紫色的耕地,一道芦苇篱笆,两株玫瑰红色的桃树,衬着一片明快的蓝色与白色的天空。这大概是我所画的最好的一幅风景画。我刚把画带回来,就接到姐姐寄来的追悼莫夫的通知。一种什么东西把我抓住了,堵住了我的喉咙,我在我画上写上:纪念莫夫,文森特与提奥。如果你同意,我们就以这个名义把它赠给莫夫夫人。我不知道他们将会对这幅画说些什么,但这无关紧要。我以为一切纪念莫夫的东西,一定要既亲切又愉快,而不可以带着丝毫悲哀的调子。不要以为死者是死了;只要有人活着,死者就会活。我就是这样认识问题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加使我伤心的了。他的逝世对我是一个可怕的打击。”
这幅画是纪念莫夫的,他是他绘画上的贵人,贵人离去,梵高却像那个载歌踏舞的人一样,把美好展示给众人,自己却在心底承担了疼痛,我突然好心疼他。但当读到梵高的题字:“只要活人还活着,死去的人总还是会活着。”不由得油然而生起敬意,因为他的这种纪念方式是永恒的,他该是把对莫夫所有的情感都画在这幅画里了。我突然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原来悲伤有时候并不是非要用眼泪来表达,舍不得也并非一定要用苦苦哀求来呈现。这样的领悟让我在日后的生活里更积极乐观,那个爱而不得的人只要在就可以了,他在,就有理由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不是吗?就像小冷,就像林枫予我。
朋友圈里小冷时不时还是发些看起来闷骚的图片或者文字,很多我都点了赞,我想,做不成爱人,他仍是这个世上我爱过的人,爱过就不后悔。断断续续知道他老婆美凤生了,生了个女孩,他们给她取了乳名:好好。寓意,一切都好,都圆满,虽是女孩子,但在他心里已经是儿女双全的大满贯,我不由得落泪也在心里送上祝福。
秋天的有天晚上接到小冷的电话,他喝多了,胡言乱语:喂,我真怕你没有接我电话,今天喝大了有点难受,就想跟你说说话,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你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那个人。美凤是个传统的女人……
我打断他的话,我也是传统的女人。
给我个机会,我想表达。你们不一样……你比她灵动,鲜活。我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外面的月亮好亮……给你唱首歌。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它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他哭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一时语塞。
不要离开我好吗?我需要你。不管是提供情绪价值还是什么,我的灵魂深处都需要一个你。他似乎清醒了很多,说话连贯。
本已摁灭的爱意像熊熊大火又燃烧起来了,我感觉我又活过来了,那一刻真的感觉我是他唯一的女人。他也是我唯一的男人。不死的爱情。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一首歌里我就被沦陷………
做脸,做头发,做指甲,种睫毛,请假,坐高铁不知疲倦地去看他。有人说,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和滋味的时候,只需一个人长途跋涉,坐车去找那个人就知道了。准备的感觉,路上的感觉,见到他的感觉,细细想来哪一个不是卑微的感觉?可我就是不厌其烦,不知疲倦,买了无数的内衣,带了各种颜色的口红,也准备了无数的丝袜给他撕破给他找征服的感觉,直到有天我在他家看到了另外一个年轻女人。
我在他的门锁上录了指纹,所以每次去都是指纹解锁开门。那天鬼使神差地想要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却是如此地不堪,一个女人在摆弄花瓶里的花,他站在她身后抱着她的腰,那一瞬间有种阿杜歌里的感觉“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这样一来,我也比较容易死心,给我离开的勇气。她一定很爱你,也把我比下去,分手也只用了,一分钟而已。她一定很爱你,比我会讨好你……”
两个人看到我立马变得僵硬起来,想来那个女人以为我是原配,借口离开了,而我却陷入长长的漩涡之中。
她是花艺师小琪,我下属的老婆,每周都来给我布置花,每次看到这些花心情都特别好。他朝我走近。
别过来。我伸出了胳膊。
他还是过来了,抱我说,小琪刚怀孕所以她干活我都在后面扶着,生怕有什么闪失。
我推开他,她怀的是你的孩子吧?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他突然就没了耐心,扔给我一句,随你怎么想。
各种委屈涌上来,我抓起包就冲了出去,外面已是暴雨,我流着泪,任由眼泪流淌,他没有追出来。那个雨夜狠狠地教训了我,今生今世都难忘的夜晚,我被分手,没有一句台词却句句都是离别。想起李会军说的:真正的离别,都是发生在意料之外的。在平常不过的日子,想着来日方长,就这样挥了一挥手。所以,真正的离别,是不会有仪式感的。是啊,分手了,不爱了,还哪管什么仪式不仪式的,新欢才是胸口的朱砂痣。
自此才知道,没有任何人会注定永远留在你的生命中,那些想要永远爱一个人的想法简直太天真了,即便你还爱着他,可他已经单方面结束了,你也不得不结束。日本电影《初夏秋冬又一春》如此,《时光旅行者的妻子》也是这样,每个人都是陪你走一段路,每个人都是座孤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道寻常。人人都是孤岛。人人都想要被治愈。
(第七章)药在时间里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走路,也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不用去想另外一个人在干嘛,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只关心自己,只关心当下。轻松又简单,干净也纯粹。
喜欢看书,喜欢手指触摸纸张的感觉,仅仅是滑过就已经如此美好。常常喜欢站在书柜前端详:每一本书都了如指掌,每一个故事都熟悉,一本书一个人生。可能深知自己只有一种人生吧,所以看着这些书,便好像拥有了百种人生,百种体验。
随手拿出《岛上书店》,这是一本很温暖的书,记得很多年前我曾送过林枫,扉页上写了什么不记得了,大概是:愿岁月静好,愿所有孤独的人都被治愈云云。后来林枫又回赠了我一本书,还是《岛上书店》,我笑他神经病,他说,这本书真是太好了,我也想要送你相同的。还专门写了个短信夹在书里,现在那页纸已经泛黄了:“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寂寞,曲终人散我们转身成为一座孤岛,因为从心底害怕自己不值得被爱 ,我们独来独往,然而就是因为独来独往,才让我们以为自己不值得被爱。有一天,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遇到那个他,你会被爱,你会选择不再孤单。要记得: 唯有爱,可以拯救自己。”看到这些,心里不由得感慨,五味杂陈。索性合上了书。
好久都没有再见徐小鱼和Alice,隔天就一起约了她们散步压马路,我变成了左拥右抱的那个人。徐小鱼居然拿手比了比我和她的肩膀得出了如下结论:以后我就找个比你再高一点的男朋友就好了。Alice看着徐小鱼起哄,那个李亚州不是追你吗,还谦虚什么呢?你没有把他扑倒吗?我假装正经地说,什么什么扑倒啊,老虎和大灰狼么,注意点措辞啊,把男人都吓跑了。徐小鱼色眯眯地看我,把话题引到我身上,你什么时候请客啊,你那个踩着七彩祥云的人呢?
一个当了爸爸,一个有了新欢,没有了,哈哈。我尴尬地笑。
怎么回事?我上次遇见的那个是谁?徐小鱼不死心地问。
林枫啊,人家已经当爸爸了。你就别捣乱了。我仍是笑,似乎笑能缓解尴尬。
不能啊,我去,他不是缠了你很多年吗?怎么几个月没见就当了别人爸爸呢?干爹?还是替罪羊?Alice嘴跟机关枪一样。
我摇头,No,人家是亲生爸爸。好歹是混社会的,有没有孩子,怀没怀孕他应该知道啊。
这两个人一口同声地说,去,把他给我拿下。让他那么快结婚。
我大笑,疯了?我可不干缺德的事。
Alice突然问我,周末有时间吗?上次林枫还说请我们吃饭呢,对了,你问问他工作调动的事,小五马上要回来了,不知道干什么好,拿钱自己创业还是服从部队安排?能不能自己找个单位接收?小五是他的男朋友,两个人是微信摇一摇认识的,当时我以为她是玩玩的,没想到他们居然都认真了。这也改变了我刻板的情歌模式,互联网确实是个认识外界的窗口,其实什么样的方式不重要,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就像林清玄说的,理智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感情才是生活的全部。
答应了帮Alice问问,所以我不得不立马联系林枫,我怕回去一个人会失了勇气,有她们壮胆和怂恿多少会不一样。他很快就接了电话,我不好意思地跟他说,那个,这么晚还打扰你,不知道你方便吗?要是不方便那我改天再打给你。那头的他急着说,方便,方便,你说。我提了口气,Alice和徐小鱼都捂了嘴,生怕笑出来影响到我。我简明扼要地说了事情,他说周末见面聊,我去你家找你。我挂了电话,那两个人这才笑出声来,怎么样怎么样,引蛇出洞了,我就说你还是可以把他拿下的。Alice快人快语。不愧是英语培训机构的,呱啦呱啦的。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笑嘻嘻地朝我说,嘿,记得汇报进展啊,不许隐瞒。我也笑,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出格事的。
还有两天才周末,我照旧看书,偶尔摆弄摆弄花草,发现年岁渐长之后读长篇小说的概率少了,记忆中最疯狂的看书应该是四天三本书,如痴如醉。现在想来,即便是长篇小说里的最糟糕的人物,合上书也就不觉得那么糟糕了。我们在看别人的故事的时候总觉得是一个短篇,但是对亲历故事的人来说,它却是一个长篇。就像某某家的猫不见了,咳,好可怜,转眼就忘记了这件事,可是对于养猫的主人来说,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眼睛也会一直寻找下去。
很快就到了周末,早上我还在睡觉,敲门声响起,我头发乱糟糟的,眯着眼睛在猫眼里往外看了看,是林枫。
他提了油条豆浆,还有茶叶蛋,进门就往桌子上放,自来熟,我连看也没有看他就对他说,来这么早,不好好陪你媳妇,让她知道了看你怎么解释,你注意一下你的身份。
他自顾自地走到按摩椅跟前,啥身份?光棍一个。
吹吧,你就,来来来,看天花板,看见没?我本来想进去换件衣服再出来,听见他胡乱讲的鬼话不由得就想揭穿他。这是病,也得改。
他朝天花板看,问我,看啥?
你没看见一头牛在飞吗?我甩给他一句话。
喂喂喂,咱俩能好好说话不?他瞥我。快去换衣服,饭都凉了,以后我要好好管着你了。
我边套衣服边回他,管我?管得着吗?怎么,你还想坐拥齐人之福?皇上啊你。
我被她骗了。良久,他小声地说。
我没有接话。他继续说,那个孩子不是我的,领证结婚以后她就把孩子拿掉了,我特别伤心,后来她总是不回家,总是说出差,从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到三个月回来一次,再到后来我都见不到她人了,她拉黑了我的电话,我去找她父母,她父母说不知道。后来我找黑客上了她的QQ才知道她一直和一个老男人好着,那个孩子也是那个男人的。她和我结婚是因为想着我可以帮助她上升,后来她一直和他在一起,那个老男人看她怀孕一场就动用关系提拔了她。我好说歹说才让她回来办了离婚手续,唉,孽缘……
听着听着,眼泪不知怎么就流了出来,好心疼好心疼他。擦了泪跟他说,林枫你知道吗?缘是随愿而生的,可是缘又分为三种:善缘、孽缘、无份缘。你和她们的缘都是孽缘,你和我的是善缘,却也是无份缘。也许我们都是长篇里的糟糕人物。尼采有句翻译特别好:与恶龙缠斗过久,自己也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也回应你凝视。真的是这样,遇见的坏人太多了,真害怕自己也变成坏人,自己也变成那个辜负别人的人。
林枫沉默不语,我也不再说什么。像多年前的那个早晨,林枫起身去了厨房,他把早饭又热上了。我关了厨房的门。
想起最近看的木心的书:幸福到底是什么个样子的?像塞尚的画那样子,幸福是一笔一笔的。
有人说,时间是最妙的疗伤药。此话没说对,反正时间不是药,药在时间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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