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北,特别在我的老家徐州,除了正常的屠宰场,普通人家轻易不会杀猪。但是家乡的老人们口口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一旦对那些天上的佛啊神啊有所诉求,并且愿望一旦实现了,就要杀猪来向上苍祭祀还愿。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爸爸酒后骑车从桥上摔了下去,右臂骨折,多处受伤,然后被热心的路人送去了医院。我奶奶闻讯内心惴惴不安,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匆忙许下了“儿子顺利康复便杀猪还愿”的愿望!经过及时有效的治疗,爸爸最终康复出院。
我爸爸出院前一天,爷爷便按照奶奶的吩咐从隔壁村买来了头两百斤重的肉猪。第二天刚到凌晨四点,半个村子便都热闹了起来,得益于我爷爷奶奶平日的好人缘,村东头的赵大爷,村西头的二大爷,甚至连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都聚过来帮忙,有人负责烧开水,有人负责绑猪,有人负责磨刀,一切都井然有序。
开水烧好了,猪也绑好了,终于到了要杀猪的时候,村里的孩子妇女早早把现场围得里外三层,而很多年没有杀过猪的二大爷却还在一旁镇静的磨刀。
“老二这么多年没杀过猪,不会连家伙什儿都不会拿了吧!”看热闹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烦,所以便拿言语来挤兑二大爷解闷。
二大爷一向不爱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只自顾自的磨刀。又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大概是刀磨得差不多了,只见二大爷对着手掌淬了口唾液,然后搓了搓手掌,再然后便娴熟的拾起一旁的杀猪刀一下割断了猪的喉咙,滚烫的猪血喷薄而出,流向了早已备在一旁的桶中。
被捆绑结实的猪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哀嚎了几声,等血流得差不多了便一动不动。这时,二大爷先用滚烫的沥青扒去猪毛,然后用刀将利索的把这头猪开膛破肚,剔骨分肉,动作一气呵成,赢得了围观者的啧啧称赞。
等杀猪的人忙的差不多了,做饭的人便开始忙了起来。被处理好的五花肉、排骨、猪头、猪大肠、肝肺心等下水,被一样样的送进厨房、送进大锅,然后又被一样样的端上餐桌。
一说到杀猪菜,大家脑海里可能首先浮现的就是白雪皑皑的东北,热气腾腾的大锅炖猪肉。而我的老家做起杀猪菜来可能会更精致一些,只是猪肉便会做成红烧肉、做成白切肉、做成猪皮冻等多种菜,剩下的猪头会被做成猪头肉,猪血会和豆腐放在一起烧成猪血烩豆腐,猪心、猪脚、猪肝、猪肚会被分别做成下酒的凉菜,猪大肠、排骨和蹄膀则被做成了饭桌最后压轴的硬菜……
每个帮忙的人最后都可以大饱口福,我奶奶也按照习俗将剩下的大部分猪肉匀分给了村里的远亲近邻。按理来说做了主要工作的二大爷理应分上一大块猪肉,但他却坚决推辞掉了奶奶的好意,“婶子,我帮你杀猪还愿,你给我酒喝给我肉吃就够了,这肉我说啥也不会要了!”
后来有一年,我伯母得了不知名的病,一度不能下地走路,我大伯带着她看遍了市里的医院也没见疗效。我爷爷奶奶对此忧心忡忡,于是又偷偷许下了愿望。
后来我伯母的怪病出人意料的自己好了,我奶奶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又请二大爷杀了一次猪,大家这次又热火朝天的吃了顿杀猪菜。
13年的那个冬天,我爷爷病重,奶奶再次许下了“爷爷康复杀猪还愿”的愿望。然而事与愿违,爷爷的病越来越严重。
奶奶却一反常态,即便爷爷病没有康复,她还是做出了杀猪的决定。二大爷又一次被奶奶叫过来帮我家杀猪,但这次好像所有人都没有了吃杀猪菜的胃口,剩下的猪肉依然被奶奶分给了村里的其他人。杀完猪后没几日,爷爷便艰难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爷爷去世后的这几年,村里好像再也没听说过有人张罗“杀猪还愿”的事情了。
二大爷和我爷爷是多年的老友,自从我爷爷去世后他又像以前那样放下了杀猪刀,全身心的投入到种田和钓鱼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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